「這件倒是適合你。()」韓子磯手從千秋頭頂上越過,替她拿下了一邊掛著的一件青色長裙。那裙角上有青翠的籐蔓,衣襟上有雅致的碎花,其餘別無裝飾,也不是太複雜。最好之處在於能伸展拳腳,不是很束縛。
千秋將眼睛從韓子磯的臉上移到了他手中的裙子上,猶豫著點了點頭。
「去換上。」韓子磯將裙子塞給她,淡淡地道:「急著趕路,只能給你買成衣了。」
千秋惴惴不安地去了樓上換衣裳,心想韓子磯怎麼突然這麼溫柔,倒讓她不太適應了。
不過這裙子是真的很好看,她換上出來,整個人就從破破爛爛的小村姑,變成了乾淨利落的俠女。
千秋狗腿地抱著自己的衣裳走下來,笑嘻嘻地問韓子磯:「好看嗎?」
一樓幾個女子正圍著韓子磯,你推我攮的就是沒人敢第一個上去說話。見千秋下來,倒是斜過眼來評頭論足。
「沒點女人味,跟個男人似的,是丫鬟吧?」
「再貴的衣裳穿上去也看不出貴重。」
韓子磯沒說話,只是轉身去付銀子。千秋依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笑,等那幾個女子說得越來越起勁,她才一把將三環大刀拍在櫃檯上,然後繼續不好意思地笑。
刀在櫃檯上震了三震,殺氣四溢。
幾個姑娘被這動靜嚇得臉色慘白,連掌櫃收銀票的動作都頓了頓,立馬抽出一張還給韓子磯:「便宜一些,公子小姐下次再來啊。」
韓子磯眼裡有笑意,朝千秋勾勾手指:「走吧。」
千秋穿著新衣裳,心情好得很,抱起刀就跟著他出去了,走在街上也終於沒有那麼不知所措。
「謝謝你嘿。」
「不用客氣。」韓子磯微笑道:「能平安到洛陽,也多虧了你。等會我們去秦府,我讓人先把金子給你。你若是願意,就留著多玩幾天,尋個夫君。要是趕著回去,我也能讓人給你準備東西。」
一到洛陽,韓子磯整個人都輕鬆了,說話也終於是底氣十足。
天下是他的天下,但是只有洛陽是他的家。
「秦府在哪裡?」千秋好奇地問。
「嗯。離皇宮不遠,咱們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好。」千秋開心地邊走邊蹦躂,洛陽無論哪條街都很繁華,吃的也多。路過一條小吃街,她的肚子就吃飽了。
「這位公子。」袖子突然被人拉住,韓子磯莫名其妙地側頭,就看見一個眉毛鬍子全白的老人,拉著他一臉擔憂地道:「你近期會有大災禍,身不為身,魂不是魂,命運將轉啊!」
千秋在韓子磯旁邊,伸個腦袋打量那老人,撇嘴道:「你怎麼知道的?活神仙?見人就說有災,要花錢消災什麼的,這種江湖騙人的伎倆,我看得多了。」
白鬍子老人看了她一眼,捻著鬍子道:「也是奇緣,你這丫頭要一步登天,將來必為天下第一女子,更可能顛倒江山,危害社稷。」
「你胡說什麼!」千秋臉色一變,韓子磯也緊緊皺眉。
天下第一女子?那不是……皇后麼?
韓子磯眉頭皺得死緊,隨即又覺得好笑。千秋說得沒錯,這種伎倆每個江湖算命的都會,他怎麼能就真信了?
姬千秋是個山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皇后,就算皇帝就在她眼前也一樣。
表情鬆了鬆,韓子磯輕輕甩開那老人拉著的袖子,道:「我不信命,更不怕災,該來的始終要來。」
說罷,拉著千秋就走。
千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一身白的老頭子還在原地站著,表情空洞地念叨:「帝星離位,賊者入侵,大晉將有難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千秋撇撇嘴,又繼續跟著韓子磯走。她也不信命,更不信她這輩子能成為什麼天下第一女子。她現在要跟著韓子磯去拿金子,而後好生算算,看怎麼給寨子裡的兄弟們分。
韓子磯有些走神,怎麼想也沒想通他最近會有什麼大災難。千秋則是跟在他旁邊算著千兩黃金的用處。
「馬驚啦!大家快閃開!」一聲尖叫,街上瞬間亂成一團。韓子磯剛抬頭,就看見他正前方的一匹馬,發瘋似的朝他撞了過來。
「千秋!」
「啊?」被喊了一聲,千秋才回過神來。可是那瘋馬已經到了跟前,周圍都是亂跑的人,他們想躲都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千鈞一髮之時英雄飛身將人推開自己被馬撞,那都是騙人的。真正經歷就知道了,這麼短的距離,壓根沒有什麼反應時間。自己往旁邊跨一步都做不到,還怎麼去推旁邊的人?
所以理所應當的,千秋和韓子磯兩倒霉蛋兒就一起被瘋馬給撞了出去。
「呯——」一起落在地上。
瘋馬撒著蹄子快樂地奔向街尾,被撞的兩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快,旁邊有醫館!」
最後一絲意識消失的時候,韓子磯咬牙想,剛才那人的話也許他該聽聽,這不,大災禍就落到頭上了吧?
千秋功夫不弱,按理說撞不了什麼傷出來。但是莫名的,落地的時候自己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身體像是有什麼東西扯著,而後突然變輕,不一會兒又重新重了下去。
「這位姑娘沒什麼事,公子嚴重一些,擋在了前頭,右手手骨受傷了,老夫給他包著就好。」
「有勞大夫了。」瘋馬的主人給了大夫銀子,就將兩人留在了醫館。
千秋覺得自己要醒了,右手手骨卻痛得要命,忍不住就沙啞地叫喚了一聲。
「咦,倒是公子先醒了,畢竟是男兒。」大夫湊過來,和藹地問:「感覺如何?」
千秋茫然地睜開眼睛,看了那大夫半晌,連忙坐起來問:「還有一個人呢?」
話一出口,咦?怎麼哪裡不對?
這聲音…雖然比她的聲音好聽,不過怎麼聽,也是個男聲吧?還是她很熟悉的男聲。
千秋傻了,因為她稍微一轉頭,就看見了隔壁床上躺著的人。
那是她自己。
「啊——」一聲驚叫,千秋抓狂地下床,走到桌邊的鏡子面前,深吸一口氣,然後抬頭看。
媽的,韓子磯。
她從來沒覺得這張臉這樣可怕!見鬼了這是,怎麼睡了一覺,自己就變成個男人了?
大夫嘴角抽搐地看著千秋的動作,心想要不要喂點藥,這人該不會是撞壞腦子了吧?
「唔……」另一邊床上的人也醒了,千秋機械地走過去,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朝對方露出一個十分痛苦的笑容:「嗨。」
床上的女子睜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又重新閉上眼睛想睡覺。
「醒醒,是我!」千秋凌亂地用左手將面前的人抓起來,忍著撞牆的衝動道:「你是我嗎?」
韓子磯傻傻地點頭,又傻傻地搖頭,嘴裡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夢。」
「我也希望我在做夢!」千秋一屁股坐在韓子磯身邊,眼神僵直。
韓子磯側頭,眼神很驚恐地看了千秋許久,終於扭頭看向另一邊的大夫:「我們是不是在做夢?」
大夫覺得兩個人都可能撞壞腦子了,他得去開藥。
韓子磯慢慢地走去鏡子邊看了一眼,又慢慢地坐回千秋旁邊,兩人一句話沒說對坐了許久,突然尖叫一聲,對著掐起來:「妖孽,把身體還給我!」
千秋一邊掐著韓子磯,一邊被韓子磯掐得直翻白眼。
屋子裡頓時雞飛狗跳,兩人從床上掐到地上,互相傷害了許久,終於冷靜了下來。
「我們這是互相換了個身子,裡頭住的還是我們自己?」千秋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墨發問。
韓子磯有氣無力地點頭,平生第一次遭遇這麼大的變故,再聰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一個女人。
「對了!那個白鬍子老頭!」突然回憶起那老頭說的話,韓子磯蹭地站了起來,拉起千秋就往外走:「他不是已經說了我近期有災禍麼?定然是知道些什麼,我們去找他,說不定有辦法!」
「好!」千秋麻利地跟著跑出去。
兩人在街上找了許久,從剛剛遇見那老頭的地方開始追,追了東南西北四條街,也沒有再看見那白色的影子。
韓子磯心如死灰地坐在茶棚子裡,一抬頭又看見自己的臉,忍不住將頭埋在雙手裡。
「喂,你別哭啊!」千秋連忙安慰。
「滾,誰要哭!」韓子磯黑著臉抬起頭:「用女人的身子不代表我是個女人!」
千秋乾笑兩聲,低頭看著這身子勻稱修長的手指,吶吶地道:「這真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你還回不回家了?」
「現在這樣子,還怎麼回?」韓子磯沒好氣地道:「以你這山賊性子回去,就算頂著我的身子,人家也會當你是冒牌貨。我家個個都是人精。」
「啊?」千秋皺了臉:「那怎麼辦啊?我的金子……」
「閉嘴!」韓子磯氣得想掐死她,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金子!要是兩人真這樣不男不女地過一輩子,那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