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驚恐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謝府。
謝炎歎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袍,往東廂房而去。這聲叫聲是謝婉瑩發出的暗號,謝炎其實有些不恥,感覺自己完全沒有一個士族大家的氣魄,反而像青樓中的老鴇一樣。賣的還是自己一直疼愛的小妹,這樣的認知著實令人不舒服。可即便再怎麼不舒服,有些事情只有這樣的手段才能達到目的。
轉過一個拐角,東廂房的燈已經亮了起來。
與此同時,從另一個方向走來了一群人,步履匆匆。領頭的是謝父,面上一派焦急之色。看見謝炎之後,他急步走上前來,問道:「方纔似乎聽見阿瑩的聲音,她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謝炎點了點頭道,「我亦聽見了,還不知是何事。」
「啊——」「啊——」
謝婉瑩的叫聲再次從東廂房裡傳出來,充滿了不敢置信和絕望。
謝父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身旁一人扶住他,安慰道:「謝老莫慌,五姑子在自家府中能出什麼事兒?」
謝父腳下一頓,像是想起什麼事兒,問謝炎道:「方纔李將軍在何處安歇?」
謝炎道,「在東廂房。」
謝父臉立即沉下來,「阿瑩的聲音似乎也是從東廂傳出來的?」
謝炎低下頭沉默著。
「這……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謝父頓時老淚眾橫。
有人勸道,「謝老莫慌。李將軍雖是草莽出身,觀之其人也是守禮的,許是有了什麼誤會才會讓令愛如此驚慌。」
「嗚嗚嗚……」
繼那些尖叫聲之後,又傳出了謝婉瑩的哭泣聲。
謝父臉上有些悲痛,腳步也加快了些許。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嘴裡喃喃道。
跟在他身後的諸位賓客,面面相覷。李贇歇在東廂房,謝婉瑩又在東廂房裡,孤男寡女的能發生什麼?
每個人都是猴精的,謝父臉上又是這樣的表情,當下也踩出了幾分。
又有人勸道,「謝老莫慌。退一萬步說,李將軍人中龍鳳,招之為婿,也不會辱沒了五姑子。」
「唉——」謝父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腳步卻又緩緩慢下來。
謝炎緊走了幾步,對著謝父和後面的賓客行了一禮,道:「阿爹,請容孩兒先去查看一番。許是真有什麼誤會。」
謝父停下腳步,點了點頭。
「你去看看吧……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他無限悲痛,又有幾分憤慨的說道,「若真是那李贇欺辱了我孩兒,就算拼盡了謝府全力,也要向他討個公道!」
立即有人勸道,「謝老多慮。李將軍品行高潔,定不會做出孟浪之事來。」
有人不屑道,「那李贇出身草莽,借酒裝瘋也不無可能!」
謝父又是為自家女兒心痛,又痛恨李贇欺負自家女兒。臉上陰晴不定。
就在這時,從屋子廊簷的陰影下傳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哈欠聲。
「哈——誰人擾我輕眠?咦?諸位,酒宴已然散了嗎?哎呀呀,真是失禮!我不過醉在此處,輕眠醒酒,不曾想竟然已經錯過了酒宴!謝老,晚生真是不應該,在此給謝老賠罪了。」這人說著,便一揖到地。
謝父已經他身後所有的人都僵硬在當場,看著月色下這個清風明月也似的少年,竟然忘記了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你,你,你不是應該在屋裡的嗎?」謝三郎指著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李贇往前走了一步,笑著道,「謝兄將我扶到東廂房裡的時候,我覺得有些憋悶,便出屋透透氣。看到院中有座石亭,便進去坐了坐,誰知竟睡了過去。」
眾人隨著他的手看過去,不遠處果真有個石亭。
「那,那,那,裡面是誰?」謝炎結結巴巴的問道。
李贇皺了皺眉,一頭霧水的道,「謝兄是說裡面嗎?我亦不知。」
裡面再次傳來了謝婉瑩的哭泣聲,「走開,走開!你走開!」
「莫哭!莫哭!我的小心肝兒,莫要再哭了!」
一道男子的聲音隨之響起。
謝炎臉色劇變,驚慌失措的看了謝父一眼,不知道此時是該進去還是該離開。
謝父的臉色在李贇突兀出現的那一刻,變得陰沉,現在又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有些羞惱!不過,一瞬之後,他笑著上前,對李贇道:「李將軍原來在此,讓老夫好找!」一邊說著,一邊親熱的拉著他,往前走去。
跟在後面的賓客,看看李贇,又看了看謝家父子,再轉過頭看向緊閉房門的東廂房。聽見裡面傳出來的嚶嚶哭泣聲,和男子的低低的哀求聲,每個人臉上都很精彩。有幸災樂禍的,有譏諷的,有嘲笑的。不管是誰,心中對屋裡的那個男子都十分好奇。奈何謝父已經拉著李贇出了院子,他們心中再是好奇,也不好多逗留。
「諸位,宴席還未結束。還有好酒好肉招待,諸位前面請!」謝炎笑著對賓客們說道。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牽強。
「你走開!走開!」
「阿瑩你已經是我的人,回去後,我定然會讓我阿爹上門聘請,讓你穩坐貴妾之位的。」
「嘩——」
聽見這樣的對話,賓客們都有些驚訝,繼而不知誰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他們再也忍不住,各個都哈哈大笑。
走在前面的謝父倒還好,臉色崩的很緊,笑容雖有些牽強,總歸沒有失禮。謝炎的臉色已經青白相加,看著身子都有些不穩了。
謝府,堂堂鳳凰城第一大的士族,被譽為遼西第一美女和才女的謝婉瑩,居然淪落到腰給人做妾。而且還以這種「隆重」的方式,通知整個鳳凰城,這樣大的醜事,可謂是前無古人啊。
「謝老,等令愛出嫁之時,我等定會備上厚禮!」
「是,是,是,謝老,令愛雖是貴妾,好得也是你的嫡女出嫁,這添妝之禮,我等都不會輕了的。」
「就是不知哪家郎君有這個福氣娶了謝府嫡女為貴妾?」
「定然好似郎有情妾有意才會這麼迫不及待的將洞房都提前了。」
冷嘲熱諷之聲撲面而來,謝炎氣的渾身發抖,卻不知該怎麼辯駁。這事兒,鬧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怎麼李贇會在外面,怎麼裡面突然又多了一個人?
謝父的臉色再也繃不住,黑壓壓的如同一片黑雲扣在臉上。
他原本想帶著諸位賓客去捉李贇的奸,如此在眾人面前,他定然不能退卻和自家小女的婚事。誰知道,到最後,弄巧成拙,反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整個鳳凰城的人都看了謝府天大的笑話。
這一件醜事,恐怕在未來的幾年中都會被人津津樂道。
李贇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心中冷哼數聲。
真當我是好欺負的嗎?你家那個水性楊花的女兒別人稀罕,我可不稀罕。想要算計我,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
狹長的鳳眼有血色流光一閃而過。片刻,他堆積起笑臉來,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怎麼,謝老?你家要辦喜事兒了?」
他這話一問,後面的人,再也顧不得顏面,哄堂大笑起來。
都是猴精一樣的人物,到現在誰還不知道,一開始就是謝府想要算計李贇,迫使他為婿?說不定還是想要招李贇為贅婿。可這李贇,當真不可小覷。四兩撥千斤,不僅將自己摘了出來,反而還狠狠的倒打了一耙。
「哈哈,李將軍,謝老府上不日就會有喜事了。咱不談這個,走走,咱喝酒去。」
想要招李贇為婿的可不止謝府一家,對於這個後起之秀,誰都想通過聯姻將這人狠狠的綁在自己的身邊,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多一分活下來的保障。
是以,對於謝府栽了這麼大的跟頭,很多人都是十分開心的。
謝府出了這樣事兒,賓客們也不好多留,不一會就走了個乾乾淨淨。
人一走光,謝父才黑著臉回到了書房。
謝婉瑩已經穿戴整齊散著發,跪在地上嚶嚶的哭個不停。她身邊跪了一個男子,年歲倒不大,二十上下,身材消瘦,尖嘴猴腮的樣兒,一看就不是好人。他有些害怕的抖著身子,雙眼看著地面,不時有些得意的看一眼身邊的謝婉瑩。
謝炎也是一臉青色的跪在一旁,直到現在,他的腦袋還有些懵,愣是不明白這事兒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謝父進門後,就去拔掛在牆上的銅劍,衝到那個男子面前,劍直指他的面門,厲聲問道:「你是誰?」
男子嚇的身子癱軟,褲子一熱,一股騷臭味飄了出來。
「晚生……晚生……晚生乃陳家大郎,陳元安……」
陳元安?鳳凰城裡最大的紈褲?那個沒落的沒有多少根基的陳府?那個喜歡欺男霸女的陳元安?
謝父的目光投向了謝炎,見他點了點頭。謝父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更是恨了幾分。
「阿爹,我不嫁他,我不嫁他!」謝婉瑩忽然尖聲叫道。
謝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猛地轉向陳元安,陰狠的說道,「你辱我謝府,今夜不殺你,讓我如何向謝府列祖列宗交待?」說著,銅劍又往前遞進了幾分。
陳元安怪叫一聲,兩眼一翻居然暈了過去。
謝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他身上戳了幾個血窟窿。謝炎見他沒有停手的意思,立即膝行了幾步,抱住他的手,哀聲道,「阿爹,你若殺了他。五妹怎麼辦?」
謝父朝地上的陳元安呸了一口,將銅劍扔在他身上,又狠狠的踹了幾腳,這才罷休。
謝婉瑩沒有見過這麼暴力的謝父,想到自己出了這樣的醜事,生怕他也會刺自己幾劍,縮在了角落裡,不肯發出聲音。
謝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書房。
陳元安被拖了出去,謝炎有些無力的跌坐在地,看著蜷縮在一旁的小妹,有些無奈。走過去,張了張嘴,道:「阿瑩,你是個癡愚的嗎?這人是誰你都分不出來?還真的和他那個了——唉,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言語中失望之極。
謝婉瑩抬起頭,雙眼已經腫的像核桃,她哭著哀求道:「三兄,我不要嫁給他,不要嫁……」
「五妹,當你讓他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有嫁給他了,否則你只有死……」
謝婉瑩的雙眼猛的睜的老大,不敢置信的說道:「三兄,當初是你和阿爹要我去做這樣下作的事兒。現在怎麼全都怪在我身上?」
「唉——」謝炎沒有多說什麼,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只剩下謝婉瑩一人在書房內無助的哭泣。
……
……
李府,書房。
陵南笑著道,「將軍真乃神人,居然如此輕鬆就反將了謝府一軍!」
李贇冷肅著一張臉,把玩著手裡的一個瓷瓶。如果沒有那個黑衣人送來的這粒藥丸,此刻他體內的那些藥沒有那麼快就清除吧?
居然又欠了王九郎一個人情,著實有些讓人惱恨。
當初進謝府之後,雖然他已經感覺到謝父會算計自己,可沒想到他會在酒裡面下藥,還讓謝婉瑩來勾引自己。如果,沒有這粒藥丸,說不定這一刻他真的會因為藥性,不得不和那個女人顛鸞倒鳳一番,繼而娶那個蛇蠍一般的女人了!
哼!謝父沒有想到,會有人送給他解毒丹,也沒有想到東廂房的花園中藏著一個覬覦謝婉瑩美貌,想要偷窺一番的陳元安。想當日,自己吃過這廝多少拳腳?如今,將謝婉瑩送給他,還算是仇將恩報了!便宜這廝了!
「謝府家主是個心胸狹窄之人。今日之事定會算在我頭上,我既然做了初一,不妨再做十五。召集一斑人馬,咱們就當一回劫匪。凡事做在他們前面!」李贇將瓷瓶隨意一扔,沉聲說道。
「將軍是說要劫了謝府?」陵南不敢相信的再問一遍。
「你以為出了這樣事兒,謝府還會支持我嗎?他畢竟是鳳凰城的最大的士族,到時聯合其他士族對付我們,我們想哭都沒有地兒。」
「可……」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
……
……
客棧中,王縉之手裡拿著剛剛從鷹腳下銅管裡取出來的絹。看了一會,滿意的點了點頭。
「影一做事還是穩妥的。」想到鄭若此刻還在酣睡中,對謝府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心中就安心不少。至於拿了她的藥丸給自己做人情,他表示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對於他而言,她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她的。
「謝府如今已經不可能成為李贇的助力,如此,唯有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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