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空氣裡遊走著悶熱。稍微一動汗就浸了出來。
洛紫蘇抬頭看了看天繼續奔跑著。
沒辦法這天看樣子是要落雨的若是她不趕緊把貨送到繡莊淋了雨那她娘這幾日的辛苦可就白搭了。
「呦洛丫頭你來了?」她剛跑進了「隆興繡莊」掌櫃的劉繡娘就笑著走了出來。
「恩我來了掌櫃的。這是我娘剛繡好的一幅是客人要的雙面牡丹一幅是娘自繡的彩蝶飛您給看看。」洛紫蘇說著將懷裡的布包捧了出來。
「好我看看你做邊上喝口水吧。」劉繡娘一臉的微笑將布包接過打開了小心地取了兩幅錦帕子出來。
劉繡娘看著那上面五彩絲線繡出的圖案滿意的點點頭收了後去帳台後面提了五吊銅板拿著帳本走了出來。
「來洛丫頭這三吊銅錢是這次兩幅帕子的繡錢其中兩吊是客人定貨的雙面繡一吊是你娘那幅自繡圖若是日後這自繡的帕子我能賣到二兩以上我再給你們提兩弔錢。我現在再給你兩吊這是新活的定錢。這有一幅新的定貨是大戶人家急著要的讓你娘辛苦點五日就繡出來。等拿了貨我再給你們一兩銀子。」劉繡娘說著盡數將手裡的五弔錢塞進了洛紫蘇的手裡。
說話間就有店裡的繡女送來了一幅圖樣在她們的面前展開。
那是一幅梅圖。
「掌櫃的這個圖大了些五日我娘怕是繡不出來吧?」洛紫蘇看著眼前繪了圖樣的大幅布錦不由的擔心起來。
五日娘親不知道累成什麼樣子……
「給你娘說說趕趕吧這要的急。以你娘的本事繡的出來。來吧過來填下帳快抱著布樣回去吧免得路上淋了雨。」劉繡娘說著推過了帳本有夥計遞了沾了墨的筆過來。
洛紫蘇沒在說什麼拿著筆在帳子上填了名和領貨的日期末了將筆遞還給了夥計。
這時繡女已經用油布將布包又裹了層遞給了她。
「洛丫頭這布料可金貴告訴你娘做活的時候可小心著點啊?好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著點。」劉繡娘囑咐著。
「知道了掌櫃的我去了。」洛紫蘇答應著又往回跑。
「這麼漂亮的丫頭家裡怎麼就遇上那樣的事真是可惜啊。」劉繡娘在洛紫蘇走後看著她的身影獨自呢喃著。
洛紫蘇的懷裡抱著新貨手裡攥緊了那五吊銅錢急急地往回跑去。路上路過了一間府邸她駐足看了幾眼便迅的離去了。
轟隆隆的悶雷響了起來零星的豆粒大雨開始砸在人身上砸向地面那間府邸的門前高柱上的對聯板子也被雨滴砸的是啪啪直響。
黑色的木板子上是金色的字體只是這板子卻橫豎著幾道裂紋顯的破敗。那金色的字體被黑色顯呈出一些曾經的輝煌。
「上聯:懸壺濟世一錢甘草施仁術效匾鵲
下聯:妙手回春三顆蓮子憑醫心仿華佗
橫批匾額:洛醫聖手」
轟隆的雷聲與閃電在空中炸響雨如傾盆之水而瀉。
大雨磅礡中這府邸的門上帖著模糊的封條那門頂上掛著的寫著「洛府」的匾額上飄忽著蛛網在風雨中蕭瑟……
……
「娘紫蘇回來了。」洛紫蘇衝進了一間小院子將院門插上後高聲的喊叫著。她奔到堂屋將手裡的油包新貨放在了木桌上。用木架上的棉布帕子擦拭了油包上的水珠後才擦拭了自己臉上頭上流淌的雨水。
她將外衣解開擦了擦脖頸上的水珠後又繫好衣裳抱著那油包去了後面的屋子。
相並的兩間房子分別是她和她娘的。
才過了分隔前後院的照壁就看見她娘兀自站在院裡迎著大雨望著天嘴裡喃喃著:「洛修……」
洛紫蘇見狀口中大喊著:「娘!」便急忙將手中的油包放置在了窗欞前的檯子上後跑入雨中將她娘往回拖……
「娘雨大快回去快!」
「紫蘇娘要等你爹回來要等!」
「娘跟紫蘇進屋爹一會就回來!」洛紫蘇說著將她娘扯回了屋簷下。
「你爹會回來?會回來嗎?娘等了好久好久了……」這聲音失了魂帶著憂傷和酸痛在紫蘇的耳邊呢喃著。
「娘爹……爹會回來的。」紫蘇哽咽著用衣袖為她娘擦拭著。只是這原本就濕透的衣裳怎麼也擦不干她娘那張混了雨水和淚水的臉。
曾經那優雅萬方的娘此刻蒼老且悲涼。
雨都是這該死的雨讓娘又迷了心了。洛紫蘇心中罵著老天可又在計算著要出去抓些藥材回來給她娘煎藥喝了。
……
她將娘的衣服換下用燒好的熱水為她娘抹了身子換上乾淨的褻衣後她將娘哄上了床休息而後她從腰間取出了一個小盒子從裡面取了幾根銀針出來在對著燭火一燎後她為她娘施了針。
這下娘應該可以安睡一陣子了。
洛紫蘇心中歎了一口氣將針慢慢收了後又給她娘把了脈。而後才回到自己房間換下了那濕透的衣裳就著剩下的熱水抹了身子洗了。而後她將自己收拾停當後翻開身邊的醫匣子取了紙筆寫了藥方。
她打著油布傘正要出去才想起那窗欞前的油布包連忙去拿了放回自己房間才掩了門出去了。她是去給她娘抓藥的。
……
傍晚爐火上煨著清粥。洛紫蘇將繡布繃進了繡繃裡。她看著那圖樣上的梅花心中有些忐忑娘若是糊塗著怎會好好地繡呢?這五天要做的活如何完的成?
自己雖說不是不會繡可是自己的手藝和娘比那是差的太遠了。洛紫蘇輕輕歎了口氣。
她娘可是當年天下第一的繡女啊大家閨秀端莊大方一手驚世的繡功讓她和爹成了佳偶而她爹更是名動天下的太醫洛賦。
可……兩人的恩愛府中的平靜卻都在那一日毀了。
那一日便是三年前的一個雷雨夜。
她記得娘幾日來和爹都無笑顏哀聲歎氣。而那股子死氣終於在那日雷雨滔天的夜裡將洛府籠罩了……
她記得娘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院落的大門她在等爹回來。而雨正肆虐。
她記得娘說:「紫蘇若是耗過了今日也許咱們府上還能好過幾日。若是耗不過這天可就塌了。」
她記得當一身孝衣太監帶著黃色的聖旨出現在院門口的時候娘是直接跪了地而淚就淌了下來……
當娘流著淚遣散了府內所有的下人後娘才給她做了解釋。
皇帝駕崩了。她爹是太醫院的座那日是他當值。皇上若是在第二日嚥氣則是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太醫遭殃。可是皇帝是在她爹當值的時候嚥了氣的。即便是皇帝是老死的也依然是當值的爹要跟著陪葬的。
而這一葬洛府的天塌了……
洛紫蘇看著那繡布上梅花圖樣將線穿了針可是穿好後卻不敢下手。
娘的繡功她可是只學了一成湊和能充數罷了可這繡圖卻是掌櫃叮囑了是大戶的還有要繡的好些她可如何繡的?她娘其實教了她不少東西不只是繡書與畫也教過只是她不感興趣唯一一手好字還是長久跟著他爹抓藥抄方子練就的。是啊娘教的都是充數學了個皮毛但是爹的那些醫病開藥的本事倒是學的了**成只是她不過是個女子而已也不可能出去醫人的。
「咳咳……」她娘醒了兩聲咳嗽讓她心揪了起來。
「娘你醒了來起來喝口水紫蘇給娘煨了粥娘吃點等會再喝碗藥免得今日的雨把娘激到。」紫蘇連忙趕到床邊扶起她娘。
「紫蘇娘……娘是不是又犯病了?」消瘦的臉龐深陷的眼窩訴說著她娘的憔悴。
「沒事緩過勁來就好了。我去給娘倒杯水。」紫蘇懂事的寬慰著去給她娘倒水。
雨還是下著悶熱的天早已經起了涼氣下的久了些倒是下透了的。
她娘喝了熱粥後依偎在床頭拉著紫蘇的手慢慢地說著:「紫蘇啊自咱們離開洛府已經有三載了這些年娘給你攢了點嫁妝雖然不多倒還能湊和。你和吏部侍郎家趙家二少爺的婚事也該辦了。當年就說好等你十五了就嫁的再過個把個月你就滿十五了。這三年來人家也沒忘了咱們一直也幫襯著的看來還是念著婚事的。趕明兒娘和你去他家走動走動看看具體在哪日啊把這親啊給結了你娘這心啊就塌實了。對了把那時娘叫你繡的那對並蒂蓮的荷包給帶上。」
「娘啊紫蘇還小您別急著嫁我出去啊。讓紫蘇陪著你吧。」洛紫蘇現在可沒心思嫁人。
「胡說定了親的丫頭還想著不嫁。」無力的嗔怪讓紫蘇有些心疼。
「可是嫁的話那娘怎麼辦?」紫蘇摸著娘那花白的只是三年就花白成了這般了。
「有什麼可怎麼辦的難道嫁了女兒的娘都不活了嗎?」她娘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能不能讓女兒帶著您一起過府……」
「又胡說!哪有帶娘一起過門的呢?咳咳。」她娘有點激動咳了兩嗓子後才繼續說著:「娘有這個院子住著就好了。娘還有手藝餓不著等你嫁了娘再找個小丫頭伺候著就是了你也不擔心空了來看娘不就是了。」
紫蘇沒再說什麼了再說不願意的話只會讓她娘更激動而已。她去端了藥細心的吹著攪著不燙了才遞給了她娘:「好了娘您說什麼紫蘇都聽著來咱們把藥喝了。明日裡紫蘇跟您去就是了。」
喝了藥後洛紫蘇把今日收的錢和新活的事給她娘說了。
她娘起身將其中四弔錢收進了床頭的匣子裡後將留下的一弔錢給了紫蘇叫她用做家用。而後她起身看了看繡繃子繃好的梅圖樣子。
「娘說是五日這一耽擱再加上明日您說要出去這活兒哪裡趕的出來呢?」洛紫蘇擔心地說著。
「若是無人擾娘三日就可繡出。」娘的手在洗過後撫摩著繡布。
「難道娘又要不眠不休嗎?」洛紫蘇可不希望是這樣。
「今日只繡一小會兒明日要去別人府上今日還是要休息好的。等明日回來了娘就抓緊點也許兩宿就弄的出來倒時好好地休息個白天也就是了。」她娘說著手拈起繡針對洛紫蘇微微一笑。
洛紫蘇會意連忙又給娘穿了根繡針遞到她娘的手裡。只見她娘將雙繡針齊並帶線入布開始忙活了起來。
洛紫蘇看著她娘那手在繡繃上下穿梭眼角濕潤了起來現在她是真的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沒跟娘好好學習繡活要不然現在也可以幫娘了。她心中責怪著自己又為她娘穿多了幾根針來。
絲線絛絛在燭火下飛舞洛紫蘇不由的想著三年前娘讓自己繡的荷包明日裡終是要送出去了。
並蒂蓮啊!我的夫君該是怎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