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臘月
每年過年之前,秦家都會照例往各家親戚送年禮,這年禮有厚有薄,不過除了最親近的幾家之外,多數都是按照舊例來的,當然也包括遠在瀘州城的二房一家。去年這會兒,洛芸蕊只是打發下人贈了兩箱節禮,也就是一些布匹首飾器具之類的,而今年……
「母親,瀘州城那邊的年禮今年是否要增加一些?」
如今,一般的家事都是不用秦家老太太過問的,若是家中遇到一些突發的情況或者是洛芸蕊覺得沒有把握的事情,秦家老太太偶爾還會幫襯一些。像送年禮的事兒,通常情況下都是洛芸蕊處理的,只是今年的確是有些特殊了。
今年秦華裳在秦家住著,若是二房那邊添了一些年禮,他們卻仍然按照舊例的話,卻是會遭人詬病的。這年禮不同於一般的禮物,雖說都是有舊例的,但這年禮卻是要在年前送到的,自然不能根據對方送得年禮增減了。眼瞅著已經到了臘月,雖說下人們趕路比主子們要快許多,但從京城到瀘州城,最快也要二十來天,也該做決定了。
「一切按照舊例便可。」秦家老太太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低頭刺繡的秦華裳,她們說話的聲音並不重,若是秦華裳不刻意聽著的話,是聽不到的。
洛芸蕊微微皺眉,她原想著秦家老太太多多少少會讓她添一些的,沒曾想竟是讓她按照舊例來。這算是什麼意思?不怕年禮少了讓秦家丟臉,還是篤定瀘州城的二房一家並不會增添年禮?
略略思索了一陣子,洛芸蕊琢磨著,似乎後者的可能性更加大一些。
「想通了?」
苦笑著搖了搖頭,洛芸蕊並未刻意去看秦華裳,但腦海裡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憶起了秦華裳剛到府上的場景。看來,秦少華是當真沒有將這個女兒放在心上。
「母親,我知曉了,一切就按照舊例來辦吧。」
既然人家親生父親都不在乎秦華裳了,她這個外人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免得等下人情沒有得到,還弄得裡外不是人。
到了小年夜,瀘州城二房的年禮到了,果然就像秦家老太太猜測的那般,年禮同往年一般無二。洛芸蕊看著年禮,一時間也說不上這是什麼感覺。其實,年禮多是一片心意,若是貴重卻是不可能的。況且洛芸蕊也好秦家也罷,都不差這點子錢財,只是為秦華裳的遭遇歎息而已。
這秦家不大,過年期間不比平常,即便下人們之間多有走動主子們也懶得訓斥。不到半天工夫,這年禮的厚薄自然就已經傳開了。旁的人家倒是無妨,哪怕洛芸蕊的娘家送的年禮是最多的,下人們也就說道了幾句罷了,畢竟大多都是按照舊例來的。而秦家二房……
「華小姐寄養在我們府上,那邊竟是沒有任何表示,難不成真的打算把華小姐送給老爺太太了?」
「這可說不準,估計就打著老爺太太膝下沒有小姐的主意呢。」
「可華小姐日常的花費是比照著府上的嫡女來的,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別逗了,這當然是小錢,將來華小姐出嫁那才是大頭。」
「天啊!怎麼會有這般不要臉的人家?」
……
下人們之間的風言風語傳得是極快的,洛芸蕊也算是管家有方了,下人們大多都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對於正經的主子,下人們都還是很敬畏的,包括年幼的三個哥兒。因為洛芸蕊平素是不長發火的,可一旦關係到她所出的三個哥兒,卻是極為計較的。也沒有旁的懲罰,若是苛待了三個哥兒,就立刻喚來了人牙子將人發賣出去。這麼一來,下人們自然就乖巧了很多。
可秦華裳卻不是秦家正經的主子。
聽聽府上下人們的稱呼便知曉了。傑哥兒、泰哥兒和昊哥兒,雖說都是少爺,但並不是帶上名字稱呼的,而是分別被稱為大少爺、二少爺和三少爺。若是類似於奶娘之類的親近之人,也稱呼為哥兒。可秦華裳卻是被洛芸蕊要求稱呼為華小姐。
注意了,是華小姐,而不是大小姐。
這一般人家,少爺小姐的序齒都是分開的,若是秦家真的有心接納秦華裳的話,就應該稱呼為大小姐。
華小姐……這一聽就知道是借住在秦家的人。
這些事兒是瞞不過秦華裳的,她的確是膽小怯懦,也她一點兒也不笨,更不天真。以往即便是有母親的庇護,但家中僕婦對於她也不是很尊重的。到了京城之後,雖說有洛芸蕊的壓制,府上的僕婦們明面上對於秦華裳還是很尊敬的,但暗地裡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卻仍然是猜想得到的。
在得知年禮到了之後,秦華裳就已經白了臉。因為秦家老太太平素就不愛出門,臘月裡頭更是整日裡都待在房內,她也不好在屋裡變臉。找了個借口說是要去園子裡折兩支臘梅,就獨自一人離開了秦家老太太的院子。
秦家本就人口不多,大冬天的也沒有人會在外面閒逛,一路上秦華裳並沒有遇到什麼人。到了園子裡,她倒是的確折了幾支臘梅,但卻也在園子裡多待了一會兒。直到冷風吹得她整個人安靜下來後,這才折返回去。哪裡知道回去的時候路過門房時,卻正好聽到門房裡有人在說閒話。
幾乎是含著淚衝到了自己的房裡,秦華裳將臘梅隨手丟在了桌上,整個人不管不顧地撲倒床上大哭了一陣。她身邊倒是有丫鬟,但這會兒卻都在主屋裡暖和身子,沒有秦華裳的吩咐,並不會有人特意過來。
狠狠地大哭了一頓,這次秦華裳卻沒有當即就平靜情緒。
在她看來,旁人不給她做臉也就罷了,為何連她的親生父親也是如此?雖說她早就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不抱希望了,可年禮卻不是她父親經手的。若是往年,都是由她的祖母和母親一起操辦的,而今年祖母的身子骨愈發不好了,怕是由剛進門不久的繼母操辦的。
任由眼淚流淌著,秦華裳卻是越想越絕望。
親生父親本就靠不住,如今有了繼母就更不用奢望了。祖父祖母年事已高,又一心袒護著小叔一家,對自己怕是早就懶得理會了。這邊雖說是大伯父家,但又不是她的親伯父,大面子上看來是對她不錯的,可從今個兒的事情看來,也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她的將來……她到底該何去何從?
「哎喲,我的好姐兒,你這是怎的了?不是說去園子裡剪支臘梅嗎?怎麼躲到屋子裡懊惱了?」
於嬤嬤方才是離了院子去大廚房那邊看下今個兒的菜色,原本她是不怎麼關注這些的,畢竟她和秦華裳都不算是府上正經的主子。可今個兒是個特殊的日子,她琢磨著,好歹得讓廚房給做一碗長壽麵。廚房那邊倒是好說話,這大冬天的想吃新鮮蔬果倒是沒法子,可一碗長壽麵卻是無妨的。京城這邊多以麵食為主,哪怕秦家的主子還是南方人的習慣,可廚房裡的下人卻大多都是京城人士。
等廚房那邊妥當了,於嬤嬤趕緊回院子裡告訴秦華裳這個好消息,不想卻聽小丫鬟說秦華裳獨自一人去了園子裡。這左等右等的,還是沒將人等到,於嬤嬤怕出事忙不迭地去園子裡看了看。這秦家雖說錢財不少,但園子也不至於極大,大冬天的,花草都枯了,除了零星的幾支臘梅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是一目瞭然的,哪有她家華姐兒的人影?
急吼吼地回了院子,於嬤嬤到底經歷得事兒多,長了個心眼先回房看看,卻看到秦華裳坐在床上抹淚。
「嬤嬤,你說我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可好?」
原本於嬤嬤就被嚇得不輕,如今一聽這話,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了秦華裳的面前,於嬤嬤死死地拽著她的手,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似的:「這是怎的了?好端端……可是有哪個不長眼的下人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兒?不怕,我們告訴老太太去。」
秦華裳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告訴老太太?我是什麼人呢,憑什麼找老太太?況且,他們說的雖然難聽,可也還在理呢!」
初時,於嬤嬤還有些不太明白狀況,在她的一再追問之下,秦華裳到底還是將話說了出來。當即於嬤嬤就有些懵了,有些話好說不好聽,這成年人聽到這話還覺得戳心窩子呢,更別說秦華裳還是一個孩子。可仔細一想,下人們的話雖說難聽了一些,但的確不是捏造的。
「嬤嬤你說,我能找老太太說道嗎?」當然是不能的。於嬤嬤深深地歎著氣:「老爺也真是的,這過年不說來接姐兒你,總該送些東西過來吧?如今我們連打點下人都靠月例銀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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