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取捨之間
瀘州城看似繁華，但主要是靠近江南魚米之鄉，商業很是繁盛。但對於為官之人來說，這邊卻未必是合適的。當然，若是能夠去地方任職倒也不錯，可惜洛家大老爺當年就是放棄了當地方官的機會才回到瀘州城的。
那時候，洛家大老爺考慮的是落葉歸根，他總覺得拼了半輩子，眼瞅著孩子都大了，父母也年邁了，身為長子的確是應該回到父母身邊盡盡孝道。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等於是放棄了當時大好的前程，換了一個五品的閒職。
五品官聽起來倒是挺威風的，可當時若是洛家大老爺不回瀘州城的話，以他的資歷再熬一些年，說不定如今已經是正六品了。當然，再往上卻是不太可能了，但也總比如今只有一個吃不飽餓不死的閒職來得強吧？
其實，當初的那個選擇也不是完全因為孝道。
洛家大老爺是老太爺的原配所出，而洛家二老爺卻是繼室所出。兩人的年紀相差得並不大，互相之間也難免會有些攀比。
先前，洛家大老爺不論是出身還是學問抑或是為人處世的經驗，都要比洛家二老爺強。可他也明白，這些事情除了靠他自己的努力之外，更多則是依靠了他親生母親的娘家。外祖父母憐惜他從小就沒有親娘，對他比對親孫子都要好，可到底這份情並不能長久的維持。在外祖父母過世之後，洛家大老爺就不打算靠著那邊了。或許最初幾年舅舅們還會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對他不差，可這天長日久的……
與其一輩子靠著旁人，還不如直接回了瀘州城，至少洛家的那一份家業總是屬於他的。
從表面上看，洛家大老爺對於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家還算是不錯，可事實上這些也不過是面子情罷了。
在無損自己利益的同時，洛家大老爺不介意幫扶弟弟一把。可一旦牽扯上了利益問題，他卻是寧願撕破臉也不願被人瓜分走利益的。尤其是，在他有了嫡子之後。
洛家鬧分家的時候，洛芸蕊已經出嫁了，洛張氏雖然很信任並且依賴洛芸蕊，可也不可能事事都來煩她。況且，分家那會兒，秦家也不太平，因而有些事情就掩住了不曾說。畢竟，若是隱忍下來，即便是分家了，以後見面還是親戚，若是真的鬧得太僵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洛家分家的結果看起來好像是皆大歡喜，但事實上卻是雙方各有退讓。好在臉面還有存著的，尤其是並未影響到兩房已經出嫁的女兒。
也幸好是這樣，洛家大房才有了更多的迴旋機會。
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有些東西還是講究一個氣運的。
最初覺得洛家二房不成器。二老爺沒什麼本事，偏要裝那迂腐書生。洛張氏性子軟綿不堪大用，竟是連房中的妾室都彈壓不住。洛芸蕊容貌倒是不錯，可那脾氣性子卻是多像洛張氏，實在是讓人無奈。還有那庶女，驕縱任性，真不知道是當成嫡女寵溺成了這般，還是故意的捧殺。
這是洛家大老爺十幾年前剛回到瀘州城時候的二房。
可這些年過去了，如今的洛家二房卻是越來越讓洛家大老爺歎息了。
彷彿一切的變化就是從自家的嫡長女出嫁以後才發生的，或許這就是氣運吧。
自己的嫡長女以為是高嫁了，卻沒曾想後面竟發生了那樣不堪的事情。而洛家二房先是洛張氏懷孕，生下一對龍鳳雙胎，就此氣運就轉到了他們那裡。
那突然間冒出來的庶子暫且不提，洛張氏所出的龍鳳雙胎卻是極為出色的。
都說睿哥兒穩重得體，蕾兒淘氣任性，可洛家大老爺看得清楚，蕾兒的性子跟他的嫡長女小時候是有些相似的。淘氣歸淘氣，但一雙眼睛卻將事情看得分明，只要不是落到了太過於不堪的局面裡，相信蕾兒是能夠憑借自己過上舒心日子的。
至於睿哥兒那就更不用說了，怕是洛家二房的興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其實吧，這有嫡子和沒有嫡子的家族完全不同的。洛家大老爺原本也想著渾渾噩噩地過完這輩子也就算了，錢財方面不必太在意，夠花用就行。仕途方面能進則進，不能進也不會去強求。
之所以這麼想，無非就是因為他沒有嫡子。雖說庶長子一貫都是當成嫡子教養的，但始終都是不一樣的。
可等到洐哥兒出生後，洛家大老爺卻不得不為洐哥兒的未來打算了。眼瞅著洛家二房為了睿哥兒的將來搬到了京城，又有著已經出嫁的姐姐姐夫照顧著，想必日後的成就是不會差的。不由地，他愈發擔心起洐哥兒了。
「洐哥兒愈發大了，雖然我給他請的先生也是極好的，平日裡也有親自教導他，可……若是過兩年他也能考上太學就好了。」
考上太學，只要不是做出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將來的前程肯定是敞亮的。哪怕有個別人不大適應官場，不大了某個翰林院的閒職，或者回到官學當個先生也是極為不錯的。
不錯是不錯，可要考上太學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洛家大老爺並不是秦家那沒見識的姑太太，他本就是讀書人，非常清楚太學在本朝的地位。別說是秦少天一個小小的官兒，就算是有著皇室血統的人，也頂多是略微降低一些標準。想要開個後門破格錄取那是萬萬行不通的。
讀書人本就有些迂腐，而太學的先生們更是迂腐中的迂腐。偏偏當年的太祖皇帝建立太學的時候，就立下了極為嚴苛的規矩。凡在太學任職的先生，允許不參與任何派系之爭，允許自主招收學生，並且給予勸誡之權。
所謂勸誡之權，那是直接面對當權者，說出自己的想法，並且無論說了什麼，當權者都不允許給予任何處罰並且要盡量配合。
可以這麼說，若是有那些個不長眼的皇親國戚真的想對太學出手，那麼身為太學的院士，可以要求面聖並對敢於出手的人嚴厲的警告。
「太學啊……」
看著洛家大老爺唉聲歎氣的，洛家大太太心裡也不好受。她原是洛家大老爺外祖父家那邊的親戚，出身不算低，從小也沒受到什麼委屈，嫁人之後除了十來年不曾生育兒子外，也沒有遇到太多的糟心事。摸著良心說，洛家大老爺對她算是可以了。
也因而，看著洛家大老爺如今這副樣子，洛家大太太有心勸慰，但更多的則是心疼。
「老爺，今個兒我本是要跟蕊兒提這事兒的，可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張這個嘴，就跟她約好了，等秦家離開瀘州城之前，再聚一聚。」
「這樣也好，容我再細細思量一番。」
洛家大老爺有心為洐哥兒的未來鋪上一條平坦的大道，可真要是徹底放棄瀘州城的事情卻也是不捨得的。
跟秦少天不同，秦少天從小到大就沒多少日子是待在瀘州城的，自幼就在京城求學的他，更加適應京城的生活。哪怕成親後去長洲城的那兩年，主要也是為了一個歷練，日後但凡有機會，他肯定會再次去京城的。畢竟，秦少天的先生和同窗都是在京城的，這人脈對於為官之人而言，卻是極為重要的。
洛家二老爺又跟秦少天的情況有所不同，他不是有更好的發展，而是徹底沒了發展。
人呢，就是這樣的，手頭上有好的就不大願意放棄掉，畢竟放棄之後誰也不能保證還有更好的。偏偏是那些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做出的決定更為果斷。
例如：洛家二老爺。
洛家分家後，他分到家產以錢財為多，莊子鋪子雖然也有，但數量比較少，而且還都是洛家老太太的嫁妝。加上洛芸蕊跟著秦少天去了京城，睿哥兒學問又極為出色，乾脆一狠心辭了官職去了京城。不為別的，但為給睿哥兒拼一個好前程。反正不管結果如何，也比在瀘州城留著要好。
思量了再三，洛家大老爺還是有些舉棋不定。
若是放棄了官職，他是絕不可能在京城再謀官職的。畢竟，他現在還是五品官兒，若是個七品小官兒，若是花點兒心思，倒是能在京城某個閒職。但五品的官兒卻是真的難了。
難道要他跟洛家二老爺似的，直接辭官去當先生？
誠然，洛家大老爺自認為自己的學問也是不錯的，可真的要他去當先生，他卻還是猶豫了。
太學那是不用想了，官學的孩子太小，他實在是不願意降低身份。可除了這些他還能做什麼？若是年紀再大上一些，倒是可以直接隱退了，可偏偏就是卡在這不上不下的地步……
當秦家為著回京城的事情上下忙碌的時候，洛家大老爺可真是愁白了頭髮。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可這真到了要捨棄的時候，又有多少人能夠下這麼大的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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