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見面
索要休書,是洛張氏在昨個兒晚上同洛家二老爺商議以後決定下來的。雖然,一個女子被休棄後,等於下半輩子沒什麼幸福可言了,但這事兒實在是太大了,哪怕自家的庶女只是害了她房裡的三個通房和小妾,洛家也可以出面讓她保住嫡妻的位置。可是,現在的事實就是,他們不能!
向張家直接索要休書,這就表明了洛家的一個態度。這個庶女跟以前的洛家姑太太洛容梔是不同的,洛家不可能為了一個庶女向張家妥協太多。簡單的說,他們要出氣便出氣好了,大不了自請下堂以後終生不嫁就是了。洛張氏是不會心疼庶女的,二老爺哪怕是心疼也不敢表現在明面上。他們已經決定了,要先讓張家出了這口氣,也算是給了洛家老太太一個面子。至於庶女今後的生活,則要放到以後再說了。
「弟妹,芳兒她確實很是過分,不過張家應當不會想直接要了她的命吧?」洛張氏索要休書的話一說出口,張家二太太整個人都懵了。洛張氏倒是有些意外,難道張家並沒有想要休棄犯了大錯的庶女嗎?這……
洛張氏其實猜到了一點兒,但她也明白這只是她的猜測罷了,最好不要直接說出來。轉念一想,洛張氏說出了完全相反的話來。
「哪能呢!」張家二太太終於開了口,但看她的神情倒是很不自然。微微低著頭,眼神很是閃爍:「姐姐快坐下來慢慢說吧。」
在洛張氏極為詫異的注視下,張家二太太命人上了好茶好點心,一改之前算賬的態度,很是熱情地讓洛張氏用點心。洛張氏雖然奇怪於張家二太太的變化,但她卻沒再說什麼。反正,張家二太太總不至於在茶點裡面下藥的,她熱情一點兒,也好談接下來的事情。
喝了幾口茶,又在張家二太太的催促之下,用了一塊點心,洛張氏真的有些撐不住了。偏偏張家二太太擺出了一臉熱情好客的模樣,弄得洛張氏很是哭笑不得。
這人……突然做出這般姿態又是給誰看?
不過,沒多會兒,洛張氏就明白了。因為,秦燕來了。
秦燕是在丫鬟的攙扶之下,慢悠悠地走進房裡的。先是給張家二太太請安,又給洛張氏行了禮,然後就這麼站在下首,也不說話也不坐下,就這麼低垂著頭一臉慘白地看著自己的腳背。
誠然,秦燕的變化是極大的。這洛芸蕊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庶妹的婚宴上。那個時候,秦燕是光彩照人的,渾身上下散發著幸福的氣息,加上跟庶妹一比,秦燕的身量是完全展開的,有一種成熟女人特有的韻味,讓人覺得很是炫目。
跟洛芸蕊不一樣的是,因為身處用一個城裡,洛張氏倒比洛芸蕊多見了秦燕好幾次。比如說,秦燕所出的融哥兒的滿月酒,還有百天。這洛家跟張家本就是親戚,又因為庶妹的嫁入,兩家更親近了些。至於,對於洛家的二房來說,跟張家還是挺親近的。洗三那天,洛張氏沒有特地去房裡看秦燕,但滿月酒的時候,和百天的時候,她都有親眼看到過。
滿月酒的時候,秦燕的身量跟做姑娘的時候相比,那是肯定胖了一些。不過,因為秦燕的身量比較高挑,這一點點兒的發胖倒是算不了什麼,反而給人一種豐滿的感覺。而到了百天的時候,秦燕則是以一種完美的形象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洛張氏還記得,那個時候,酒宴上好多太太都懊惱極了。這早知道秦家這位小姐會願意下嫁給商戶,她們一准上門去提親。看看吧,倒是便宜了這個張家。
自然,張家的宴請,大多還是商戶人家來赴宴的。不過,哪怕是有些官家的少奶奶,那容貌氣質也是比不得秦燕的。要說這秦燕在閨中也不是那麼出挑,大概是因為被秦家那位寄養的表小姐壓下去的緣故,大多人在同時看到兩人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把秦燕忽視。更何況,秦燕後來又被退了親,退親的理由還是那麼牽強,也難免有人會多想了。
可那都是過去的秦燕了。
洛張氏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卻不得不搖頭歎息。哪怕是當初在閨中之時,不大起眼的秦燕,也要比現在好多了。至少,那個時候精氣神是不錯的。
「燕兒,你還年輕,這心裡呀……一定要記得放寬點兒。」洛張氏一方面是覺得愧疚,另一方面也是真的為秦燕感到可惜。看著原本豐滿靚麗的秦燕,如今卻是瘦成了一把骨頭,下顎尖尖的,臉色蒼白且無一點兒血色,整個人就好像被抽去了生氣一般,竟是有種隨時搖搖欲墜的感覺。
洛張氏曾經聽洛芸蕊講過,秦燕也是個可憐的女孩兒,因為表小姐的存在,因為她的父親是庶出,因為一次陰差陽錯,她從小也算是吃盡了苦頭,還因此毀了一樁好親事。好不容易嫁到了張家,這好日子才剛剛開了頭,卻被庶妹一手攪合。
在這一刻,洛張氏忍不住想起了已經許久未曾記起的薛姨娘。
也許,對於洛芸蕊來說,薛姨娘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既然已經把事情完全解決了,以後就不會再想起了。可是,對於洛張氏來說,薛姨娘卻是她曾經的夢魘……
而偏偏,自己的庶女幹出了比薛姨娘當年太可怕的事情,而恰好她們又是母女!
「洛二太太,我很好。」秦燕終於開口了,但聲音卻是低沉又帶著一絲嘶啞,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爽利勁兒。
洛張氏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遲疑了一會兒,乾脆狠了狠心:「罷了,芳兒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哪怕償命也是理所當然的。原本我和老爺商量著,要不要捨了老臉為她求情,保下她這條命。但看著燕兒……罷了罷了,芳兒她隨便你們處置吧,無論生死!」
洛張氏也是孤注一擲了,她自然是不可能任由張家將庶女弄死的,畢竟謀害子嗣是大罪卻還不至於直接處死。這麼說吧,害得孕婦流產是大罪過,但畢竟害得不是已經出生的孩子,這裡面的罪行是完全不同的。不過,也幸好秦燕所出的融哥兒並沒有真的出事,要是融哥兒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家的庶女真的要為他償命了。
之所以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洛張氏也是想看看張家二太太和秦燕的反應,不知道為什麼,洛張氏總覺得她們並非要直接討要說法似的。
果然,聽到洛張氏這麼一說,張家二太太有些撐不住了:「姐姐,我們兩家是親戚,就算芳兒她做錯了事情,但也不至於直接送官那麼嚴重。這無論是張家還是洛家,都要這個臉面,不是嗎?」
洛張氏猶猶豫豫地看向秦燕,比起一向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張家二太太,她更希望能夠得到秦燕的準確想法。畢竟,想當年為了張家和洛家兩家的聯姻,這位張家二太太可是三番兩次地變卦,完全向人們詮釋了什麼叫要人至賤則無敵。
可惜這一次,秦燕卻沒有開口,只是低著頭,在髮梢間隱隱可以看到眼角的淚痕。
洛張氏越發吃不準了,她只覺得這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詭異了,但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她卻是沒法子看出來的。忍不住扶額,洛張氏覺得腦殼有些發疼:「燕兒,我們洛家必然會給你一個說法的。你說,讓芳兒拿著一紙休書去庵堂度過餘生,好嗎?」
沒法子了,只能直接開口。洛張氏寄希望於秦燕為了出那口氣,不要再這麼鎮定下去了。
如洛張氏所願,秦燕聽了這話,猛地抬頭滿臉都是不敢置信。不過隨即,她卻是又低下了頭,用一種極為虛弱的聲音說著:「我不會怪罪二弟妹的,一切單憑母親做主。」
秦燕口中的母親,指的是張家二太太,而不是秦家那位秦燕的親生母親。
洛張氏心頭的不安越發濃重了,彷彿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口,讓她透不過氣來。剛才,秦燕那一抬頭,洛張氏明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渴望。想來,秦燕真的是恨極了自家的庶女。可為什麼呢?拿了休書在庵堂一生孤獨,這樣的懲罰難道還不夠嗎?秦燕應該明白,以洛家在瀘州城的地位,就算張家告了官,洛家也能保住庶女的性命。
或者說,他們另有所圖?
隱隱覺得這個猜測應該很接近事實了,洛張氏在遲疑了片刻以後,終於提出了來這裡以後的第一個請求:「弟妹,我與芳兒許久未見面了,能不能讓我們見個面?」
讓洛張氏詫異的是,這個原本她幾乎不抱什麼希望的請求,張家二太太居然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行啊,這會兒她應該已經起身了。燕兒身子骨不太好,就由我帶姐姐去吧。」
不安的感覺愈發濃重了,洛張氏差點兒要憋不住直接開口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咱們直說不行嗎?
當然不行。饒是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當洛張氏看到自家庶女的時候,還是驚得整個人都顫慄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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