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長洲城的風波雖然慢慢地平息了下去，但是隨著百年郭家的垮台，這長洲城裡的勢力卻是要重新分割了。
秦少天很得上峰賞識，但他卻不想插手這種事。除了礙於洛芸蕊的面子以外，更重要的則是他看清楚了局勢。或許，動左丞相是為了報當年的太子被殺之仇，牽連如此之廣則是為了擺平百年世家好讓太孫繼位後能盡快上手。但是，逼迫好幾個大家族放棄大筆的利益，甚至於分家，為的恐怕只有利益了。
富可敵國這個詞，真的不是說說而已的。像郭家這樣的百年世家，就算不去計算他們本身莊子的收成和鋪子的收益，單單是歷代積攢下來的古董字畫就是很大一筆錢。甚至於，有些世家手裡還暗藏著類似於礦場之類的買賣。誠然，律法規定礦場是不允許私人掌握的，但律法是律法，為了大筆的利益骨肉相殘的事情都可以發生，違抗律法那真的是太簡單了。
可是，隨著這次的時間，百年世家紛紛垮台，就算聖上沒說要抄沒家產，這賠付卻也需要大筆的銀子了。
所謂賠付，就是將陳年舊賬一一翻撿出來，按照情況不同進行額度不同的罰金。有些是因為貪污受賄，有些是因為欺壓良民謀奪田地，不管是什麼原因，吃下去的都要吐出來，且是加倍地吐出來。自然，很多案子的苦主已經找不到了，那麼罰金就會上繳國庫。
秦少天從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中，已經有所察覺了。雖說連年豐收，國庫也未必不充盈，可是他也收到消息，北面邊境一直就不安穩，看聖上的連番動作，恐怕是要對北方開戰了。先把內憂解決，再把外患除掉，然後將一個安穩太平的國家親手交給太孫手裡，這恐怕就是聖上最終的意思了。
據說，京城那邊已經折了兩個皇子了，從這裡也能看出聖上的態度有多堅決。試想想，在這種情形下，染指長洲城郭家的產業，且不是等同於從聖上嘴裡奪食？所以，他果斷地退卻了，因為謹慎也是因為膽小。
這個世道永遠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秦少天沒有動手，並不代表別人就不會動手。不說別人，單單是郭家自己也忍不住動了手。當然，這並不是指郭家的本家。
經歷了分家之後，郭家老太爺這邊算是本家，郭家大老爺死在了獄中，其他的幾房都分了出去。如今的郭家本家，只剩下了還算硬朗的郭家老太爺和已經病重臥床的郭家老太太，郭家大少爺和大堂姐以及他們所出的嫡子。承受了巨大的打擊和壓力，郭家老太爺卻仍然堅持著沒有倒下去，因為他實在是太清楚了，郭家大少爺根本就撐不起門戶來，因而哪怕是為了百年郭家的聲譽，他也絕對不能倒下去。
也幸好郭家老太爺還在，郭家本家就靠著分家後獲得的財產過日子，看老太爺的意思，是要親自養育大堂姐所出的兒子，讓他鼎立門戶。
可是，那些分了出去的郭家族人卻沒有那樣的遠見了，別看郭家本身錢財極多，但經歷了牢獄之災，又被近乎搶奪的方式拿了大部分的財產，加上這分家也是主要的錢財落在本家手裡，分分到隔房手裡的錢財並不算特別多。這若是他們肯安下心來老老實實地過日子，那這些錢財也足夠他們錦衣玉食地花用一輩子了。可有時候人就是那麼貪心，郭家在這次變故中，損失地也不僅僅是錢財，還有大量的勢力。
而這，就是他們和其他家族爭奪的關鍵。
雷聲過後就是暴雨，而暴雨過後卻未必會迎來彩虹，反而很有可能會面臨更大的風暴。
歷時半年時間，整個長洲城甚至於包括京城等各大城鎮全部都重新洗牌。而這一次大洗牌，幾乎沒有一個百年世家全身而退，一夕間那些曾經風光幾代的世家大族就這樣消散在了世人眼前，卻不知道下一次重現天日又會在什麼時候。
如果說，其他城鎮其他家族的盛衰，洛芸蕊並沒有切身體會的話，那麼郭家這邊卻是感觸良多。
在徹底風平浪靜以後，洛芸蕊在娃娃的陪伴下，再次進入了郭家。說真的，算上這一次，洛芸蕊一共也就來了郭家三次。第一次，是為了大堂姐那個雙目失明的哥兒，可是最終卻傷心而歸。第二次，大堂姐的次子誕生，滿月酒的時候，那熱鬧的場面還猶在眼前。第三次……
郭家的門楣上，那巨大的牌匾已經被拿了下來，正門處兩扇紅漆大門從裡面被死死地封住。洛芸蕊走到是邊門，邊門的右方掛著一個小小的豎匾，上書「郭」。邊門太小了，無法讓轎子進入，好在洛芸蕊並不嬌氣，帶著娃娃步行進去。只是，邊門的後面再也沒有了衣著光鮮口齒伶俐的小廝帶路，道路的兩旁也沒有了四季常青的鮮花盆栽。到了二門，原先應該有婆子抬著小轎過來接客人的，可是如今卻什麼都沒有了。
大堂姐還是住在原先的院子裡，聖上算是仁慈的了，至少沒有讓郭家將祖宅交出來。只是，這個仁慈卻未必真的是對郭家好。
大宅大院，需要多少下人來打理？每年為了保持後院的植被池塘又要花費多少錢財？就算這些都可以省了，那麼房屋的維護費呢？沒有了日常清理維護的下人，這郭家百年的老宅子怕是也離潰敗不遠了吧？到時候，郭家老太爺看著這副樣子的郭家，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郭家老太爺的心思洛芸蕊猜不到，但是她這個不過是來了三次的人，看到如今郭家蕭條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歎息了。
「蕊兒，你來了。」大堂姐的模樣乍一看並沒有什麼變化，甚至於比上次洗三時看到的臉色還要更紅潤一些。但是，仔細一看，卻能看出她眼角處細細地魚尾紋。
洛芸蕊強行把眼淚逼了回去，跟大堂姐一起閒聊著。期間，奶娘把大堂姐的兒子抱出來看過，洛芸蕊逗弄了兩下，卻忍不住問起外面傳聞的，孩子要交給郭家老爺子教養的事情。如果是以前，洛芸蕊還會覺得讓長輩教養孩子並沒有什麼關係，像洛家，庶妹當初就是養在老太太膝下的，她洛芸蕊哪怕是想養老太太都不願意。
不過，當了娘以後，洛芸蕊的想法就改變了。哪個當母親的願意將兒子拱手相讓？哪怕對方是直系長輩，那種好些天才能看到孩子的場面，想想都覺得心裡揪得慌。當初在洛家，薛姨娘之所以願意把庶妹送到老太太膝下養著，更多的原因怕也是希望庶妹的地位能夠高一些吧？
可是，大堂姐並不需要這麼做，她的兒子是如今郭家唯一的嫡子。
「蕊兒，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老爺子的身子骨其實並不好，誰也說不准他什麼時候就撒手去了。何況，就算要親自教養，那也得等孩子稍微大一些。老太太如今整日整日地暈迷著，根本管不了後院的事情，就算老爺子身體又好起來了，他也只能等孩子養到三歲以後再開始教養的。」
伸手拍了拍洛芸蕊，大堂姐的笑容裡卻有著淡淡的苦澀：「原先那位，她生的嫡長子就是養在老爺子那裡的。聽說教養得極好，不過我不常去那兒，也不大清楚。這不，讓前些日子的事情一鬧，原先那位帶著兒子走了，老爺子雖然嘴上不說，這心裡呀……疼著呢！」
不止這樣吧？
洛芸蕊微微歎息著，前些日子這麼一連串的事情打擊下來，郭家老太爺算是承受能力好的了，若是擱在一般人身上，早就不行了。
「蕊兒，我偷摸著告訴你，原先的二房和三房都……沒了。」
洛芸蕊猛地一驚：「什麼？」郭家已經分家了，這分出去以後就不能在自稱是本家的二房和三房了，所以大堂姐加上了「原先的」。洛芸蕊自然聽明白了這話裡的意思，只是她卻不敢置信。明明事情已經穩定下來了，連秦少天都跟她說了，接下來聖上恐怕要對付北面邊境的蠻夷族人了，之前的事情肯定是不會再追究了。
「別提了，沒有本事就不要攬事！這郭家有頭腦的也就是我公公了，只可惜他沒了。這原先的二房和三房一直都覺得老爺子偏愛大房。可他們也不想想，這裡面究竟是為什麼。分家以後，老爺子也派人叮囑了又叮囑，不要插手其他的事情，老老實實地過幾年安生日子。可是他們呢？不自量力，不但賠上了家產，連命都搭進去了。」
洛芸蕊默然，她這會兒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了，回想起秦少天在郭家分家以後那句自嘲的話，忍不住暗暗慶幸。「我呀，就是膽子小，反正我們家的錢財也夠花用了，咱就不去搏命了。」搏命嗎？原本洛芸蕊只當這是秦少天誇張了，現在她深深地體會了這句搏命是什麼意思。外面的世界跟她所處的後宅完全不同，如果說後宅只是為了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算計來算計去，那麼外面就是一不留神就會丟去性命的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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