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後,宇文朝為宥淑妃以陸囿國公主的身份大辦喪事,關於她的所作所為並無幾人知曉,也無外傳,眾人就只當做這是場意外。也有人傳說是宥淑妃身子本就多病,撐不了幾天,才會走上這條路。
而史書上對於她也無負面的評論,只以「芒秋淑妃,賢惠謙和」寥寥數筆帶過。
而宇文綦對宥淑妃也再無提及,眾嬪妃們也不問,關於淑妃此人的存在好似是一場夢,好似從未有過。而後,陸囿國來使表示了陸聖王對公主的悼念之意,到此也算了結了。
可是,另墨今真正擔憂的還要說墨夷炘走後,漣皇后的身子。
先前漣皇后的病情雖然不見好轉,去也不見太過惡化,可墨夷炘一去,這留下的藥也就所剩無幾了。太醫們翻遍了御藥房,也才找到幾張墨夷炘留下的藥單,至於是否與漣皇后的病情吻合,則需要時日研究。
這一日,蠱惑兒再度來看墨今,墨今順便將小瓶子交還給她,並將墨夷炘臨終的話告知。
蠱惑兒聽後愣了一下,久久不語,而後才打開了小瓶,卻見一稚嫩的小蟲爬了出來,一下子便鑽進蠱惑兒準備好的布包中,扭捏了幾下便不動了。
墨今看的稱奇,便問起緣由。
蠱惑兒笑笑,有些感慨:「自小,我便與師兄、師姐一起長大,我爹也很疼他們。雖然他們最終以叛徒之名離開了蠱家寨,不過這感情的事卻是難以磨滅的。這小蟲乃我爹親傳於我可以解救五毒反噬的藥引,就連他倆身為親傳弟子,都不知曉。不過……我想師兄之所以會在最後說出領了我心意的這番話,應該是已經打開看過的並明白一切的,只可惜他最終還是沒有用。」
墨今歎著氣,垂眸、眉宇輕鎖:「因為他選擇了另一條路,所以當初他為了五毒之事費勁的心思,也可在一夕之間完全放棄。說起來墨夷炘也算是灑脫之人。」
「師兄也是在情字上過不去坎吧,若是雎鳩宥去了,他卻因這小蟲活下……這恐怕也就不再是墨夷炘了。」
墨今沉默著,想起了往日與墨夷炘的一番交手,此人有了現如今的下場,說是可歎的,可是他自己怕是很開心吧。因為到最後他可以得到一個從未得到過的人,可以相隨、相伴……若是有了來世,他們定是一對神仙眷侶。
說到這,蠱惑兒問起了漣皇后,墨今連忙想到墨夷炘留下的藥方,並將其交予她看。
蠱惑兒細細的看了一遍,隨即笑了:「我這師兄就喜歡玩文字遊戲,這幾張藥方看似毫無關聯,也都是針對一些頭暈腦熱的小病,不過合起來卻是深有玄機的。」
墨今一喜,剛鬆了口氣,卻又聽蠱惑兒道:「不過,漣皇后中毒過深,這藥方雖然難以將其治癒,卻可延緩幾年壽命。」
才說著,就聽到「皇后駕到」的通報聲,漣皇后一進門笑了笑:「我聽說有貴客來。」
蠱惑兒呵呵笑著,站起了身:「給皇后請安。」
「都是一家人,免了免了。」
幾人坐下,蠱惑兒坦言將方纔的談話告知,漣皇后聽了只是隨意的笑笑:「我這身子都是自找的,如今早就看開了,若真是先去一步倒也省心。」
墨今聽著就有些難受,忙別開頭。
蠱惑兒看著漣皇后良久,突然笑了:「皇后的這番見解,真讓人佩服。」
又過了片刻,蠱惑兒開始為漣皇后診脈,而墨今則到外面透透氣。恰好碰到湘雪園中正在賞花的寶婕妤,墨今有些詫異。
自宥淑妃去後,寶婕妤倒是表現的額外鎮定,莫非她當真一點都不擔心,她與其父兵部尚書通敵賣國之事,無人知曉嗎?寶婕妤回身一看,正見到墨今正瞅著自己,她便笑了笑,走過來行了個禮:「寶彌參見昭儀娘娘。」
墨今也笑,突然覺得物是人非。往日此人口中姐姐長姐姐短的,雖不是真心卻也聽著順耳,如今恭順起來了倒是額外的生疏了。想當初她們幾人剛進宮,琉玥倒是對墨今的態度不冷不熱的,反而寶彌顯得活潑好相處,再一看現在,真是天淵之別。
墨今點了點頭,就要轉身走,並無應酬此人的心情。卻被寶婕妤叫住:「娘娘可否聽寶彌一言?」
墨今想了想,便回過身面無表情的等著。
寶婕妤此時的表情倒不如方纔那般輕鬆,而是有些惆悵:「寶彌也曾想過會有被拆穿的一天,如今倒有一個不情之請。」
墨今不語,寶婕妤繼續道:「昭儀娘娘該是已然知曉我與父親的真實身份的,不過這條路卻也是我們早料到的,結果如何寶彌倒不是很在乎。」
墨今似有感慨,突然道:「方纔,本宮突然想起琉玥、你、我三人的初時。好像也是在這園子裡。那時的琉玥有些嬌蠻,而你倒是識大體得多。而後,琉玥被貶入遷宮,而你就升了婕妤之位。如今琉玥以公主的身份嫁到了陸囿國,而你卻以陸囿國探子的身份在此等候宣判。說起來,還真是造化弄人。」
聽到這,寶婕妤笑了:「其實寶彌很羨慕琉玥,我與她一樣都是離開了故土嫁到他國,處境卻相差許多。不過寶彌從未到過陸囿國,對於它的想像也僅僅在於父親與宥淑妃的一番描述。其實寶彌今日的請求,就是與此事有關。」
墨今沉默了片刻道:「你希望可以有回歸國土的一日?」寶彌點了點頭,跪了下去:「請娘娘成全,若是寶彌去後,骨灰可以回到故里,也算是嘗了我的心願!」墨今歎了口氣,並無多說便轉身走了,寶彌只是跪在原地,久久。
數月後,兵部尚書一案有了宣判。
宇文朝在與陸囿國正式交好後,並未及時的將兵部尚書此人懲戒,而是考慮到兩國好不容易平息的和平。於是,作為人情,宇文朝便將兵部尚書、寶婕妤、陸修媛幾人一併押送到陸囿國,聽候陸聖王的判決。相信在那裡,他們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畢竟這幾人全都是上一代陸囿王的親信,所作所為也都是挑起戰事、為禍百姓之事。
而至於以後如何,墨今並無興趣知道。但是,她卻在幾日後,接到了寶彌從陸囿國輾轉傳來的口信:「姐姐大恩,妹妹來世再報。」
而後來的史「阡歆婕妤,欺君罔上」卻無更多的說明了。
墨今苦笑的搖了搖頭,並在手札中記錄著:
「天慧四年,吾妹寶彌,終得償所願。」
而至於毓婕妤,自從此人被放出來後沒幾天,漣皇后便下令開始徹查她以往的言行舉止,最終以皇后的權利判定毓婕妤「**後宮的」罪名,並將其永遠監禁在冷宮。
至於毓婕妤最終是否受不受的了冷宮的苦,是瘋、還是死,則再無人問問。
墨今提筆再度寫上:
「天慧四年,吾妹萌毓,自嘗惡果。」
此時,陸囿國傳來了消息,說是琉玥被封為月王妃,並深受民間百姓的愛戴。雖然以她的身份與再難有孕的身子,是難以登上王后的寶座的,不過卻也是有得有失。
琉玥來信說道陸聖王待她極好,可她並不後悔年輕時的那些莽撞舉動,若非當初也不會有今日的她。
墨今笑著將信反覆看了幾遍,心裡著實為她歡喜,最後又添上一筆:
「天慧四年,吾妹琉玥,得享尊榮。」
五年後寧夏宮
公伯芸穿過幾個迴廊,沿途的宮女紛紛行禮:「姑姑。」她笑著點點頭,待行到內殿外,正巧看到歌舒梵在那鬼鬼祟祟的,便上前一把拍住他的肩膀:「我說你今兒個是怎麼了,做了虧心事了!小公主人呢,你怎麼不陪著?又偷懶!」
「噓!」歌舒梵被嚇著後臉色漲紅,連忙問著:「小姑奶奶折騰一下午了,這才被嬤嬤哄著了。我說你這是要去見娘娘啊?」
「廢話!該傳晚膳了。」
「可……三刻中前皇上才進去。」
「什麼!」公伯芸驚呼,連忙掩住口,將歌舒梵拉到一旁:「你胡說呢吧!我一直在外殿忙活,怎麼沒瞧見人啊!」
歌舒梵翻了個白眼:「這我哪知道啊!不過我可是眼睜睜的看著皇上進去的。」
公伯芸不信,就要辯駁,此時內殿裡傳來墨今喚她的聲音,公伯芸得意的一仰頭,扭著進去了。
哪知道一進門還真的瞧見宇文綦懶洋洋的躺在軟榻上,正閉目養神,而墨今正走過來小聲吩咐著:「叫御膳房小心準備著,皇上今兒個特意點了幾道菜……」
公伯芸細心記下了,便往外走,待走到裕華園時,正巧見到幾位新晉的婕妤娘娘在談話。
其中一位正蹙著眉:「昨日也不知怎的,本來皇上在我那兒吃得好好的,可還沒一刻便走了,妹妹這也沒做錯什麼呀,莫非是飯菜不合口?幾位姐姐可有妙招?」
另一位接話道:「別提了,皇上可是神出鬼沒的,今天翻誰的牌子再過三年你也不知道,那個文權的嘴巴啊,是越來越嚴了!」
第一位反道:「你以為文權有幾個腦袋,感洩露皇上的行蹤啊!」
第三位也有些苦惱:「要不,咱們再去請德妃娘娘做做主?若是連她都不知道皇上的事,這宮裡怕也是無人知曉了。」
第一位又說了:「求過了,沒用啊!你看自從皇后去了,德妃娘娘平日裡就忙著處理後宮的事,哪有時間管你這些牢騷啊,再說了皇上去哪兒,德妃娘娘又不是神仙,能算得到嗎?」
第二位歎著氣:「可不是?我聽德妃娘娘宮裡的人說啊,這皇上可是一個多月沒去了,內侍監那兒也說她的牌子被擱置許久了,你說咱們這要是去了不是給人家心裡添堵嗎?娘娘平日裡待咱們不錯,總不好在這事兒上給她不痛快吧?」
公伯芸聽後笑著跑開了,正遇到芒月。
芒月這丫頭,三年前被墨今嫁出了宮,還嫁了一戶不小的人家。德妃娘娘手下的婢女誰敢怠慢,聽說在夫家裡,她也是備受長輩與夫君的寵愛的。
芒月一見公伯芸便樂了:「真巧,我才進宮來正想去看望娘娘……」
哪知道公伯芸一把將她拉走,邊走邊說:「娘娘啊今兒個怕是沒時間見你了。」
芒月一愣,隨即掩嘴偷笑:「我說皇上這腳下無痕的功夫是更強了呢!你說皇上到底怎麼辦到的?莫不是有了什麼密道一類的吧。」
「去你的!我還飛賊呢!」公伯芸斥了一句:「就是有啊,也是他一人知道,外人誰知啊!不過這宮裡三年一次秀女選拔,一轉眼,好像又要到了……」
芒月樂了:「你煩什麼,娘娘主管這事兒的都不急,再說了秀女選來選去,最後還不是就留了三五個在宮裡,大多還不都讓皇上賞給大臣或是將軍了?說到底那些朝臣一上奏說是為皇上充裕後宮,其實還不是巴望著皇上賞賜幾個嗎?這年輕的但凡還未婚配的,也都伸直了脖子等著呢!」
公伯芸突然笑了:「你不就是上一次被娘娘渾水摸魚嫁出去的!」
「討厭!你笑我!」說著芒月就追著公伯芸打,兩人笑鬧了好一陣。
說起三年前,這芒月先是聽到大家傳新科狀元如何了得,便上了心。而後在一次宴會中,更是對此人一見傾心,只可惜她是女兒家又在宮裡當差,便不好開口。那之後秀女選拔那陣子,墨今卻突然提起這事,芒月這才知道原來人家也對她有所注意。於是就在墨今的撮合下,芒月便嫁與了此人。
這邊廂兒,墨今正與宇文綦說著話:
「皇上,這次的秀女選拔其中也有幾位老臣的家眷,您看……」
「嗯,准了。」
「臣妾是說,斷不能怠慢人家了。」
「嗯,准了。」
「鑫兒也大了,是不是該……」
「嗯,准了。」
墨今一驚,宇文鑫這才剛過十歲,她就隨便一提,他也准了?
「那臣妾可請旨了。」
「嗯,准了。」
墨今一怒,手上不自覺的加大了力氣,宇文綦這才睜開了眼,無奈的歎道:「朕都准了。」丫墨今噗哧一笑,有些負氣的將小錘子往旁邊一扔:「依墨今看這秀女也別選了,選來選去也不見有人上心,臣妾累了幾日也討不得一點半點的好。」
「嗯,也准了。」
躲在門外的歌舒梵聽著直樂,突然一陣疼痛,一轉頭就見到文權正揪著自己的耳朵。兩人閃到角落,文權一個巴掌拍向歌舒梵的後背:「你個臭小子,皇上跟娘娘的牆角也是你能聽的!」
歌舒梵搔搔頭:「我就是好奇皇上怎麼進來的,還想著說不定能聽出來呢。」
「呸!」文權一抹嘴:「連你乾爹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這就奇了!乾爹您不知道,那怎麼來這兒了?」
「說你笨,你還真是人頭豬腦啊!皇上不見人,我先來這找十有**就找到了!再說了,也不是每次都被皇上甩下了不是?」
「是是是,乾爹說的是!」
……
許多年後,墨今再度翻閱自己接續漣皇后所寫的手札,卻不小心打翻了茶盞,封皮被浸濕後,漸漸翹起。而她就在其隱秘夾層中現一封信,甚感奇怪。
一讀之下現這正是姐姐寫與她的,而姐姐先前所言心繫之人,正是宇文綦的兄長大皇子:
這大皇子是有才之人,並無太大野心,對朝政關注也不多,反而沉迷於詩詞歌賦。而後先皇認為大皇子並不適合做繼位人選,便將太子之位屬意與宇文綦。而當時的雨漣起先也是先皇有意將她許給大皇子的,在她進宮走動之時,兩人也互許心意,到讓人羨慕的緊。
當時的宇文綦年僅十五歲,雨漣也只不過十七。正當先皇準備在雨漣十八歲時,就為她與大皇子辦婚事的前一年,怎知大皇子突患一場急病,撐不過三日便去了。
臨去之前,他便對雨漣說最為捨不下父皇、皇弟與她。
而後大皇子去了,喪事一過雨漣便回到家中,緊閉房門三日之久。當她再度出來後仿若變了個人般,以前的天真活潑彷彿不見了,人卻穩重了許多。
其父聞人狄看在眼裡,痛在心中。先皇心疼雨漣,便下令以後不許任何人再在雨漣面前提起此事,久而久之,這段過往也被大家淡忘了。
直到多年後,先皇身子也開始轉壞,最後已經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於是他便有了退位讓賢的念頭。可當時的朝局正是老臣居多,尤其以宰相與禮部尚書爭得最為凶,先皇擔心他去後宇文綦面對此況,會孤立無援,便將雨漣叫到宮裡。兩人談了許久,其中之內容並無第三者知曉,而雨漣也未有半字透露,這段往事也就成了永遠的秘密。
「朕知道此事是委屈你了,但是……」
「不,雨漣不委屈!他……去的早,臨走前曾經說過要雨漣代他好好照顧弟弟。如今,我爹又身在局中,若是不能當頭棒喝,怕是會不得善終。所以為了皇上您,為了家父,為了他,也為了紜泓,雨漣願意入宮,義無反顧。」
雨漣哭著並笑著,在她心中的幸福永遠都停留在十七歲的那年春天,而以後她也會一直陪伴在他的親人們左右,這種幸福也會一直延續下去,因為他們的心是在一起的。
此後,雨漣入宮並被賜住春華宮,先皇在位之際春華宮的主人正是大皇子的母妃。
雨漣與他在此相識、在此相知,而他生前最愛蘭。
最後雨漣寫道:「吾妹墨今,幸也。」
看到此,墨今的淚已經止不住,她笑著也哭著,慢慢將信燃著:「吾姐雨漣之幸,亦是墨今之幸。」
「皇上駕到!」
墨今拭乾了淚,起身望去。
那道明黃色的身影猶如當初她在明雪宮初見般,挺拔而撼動著她的心。
而她的笑容明朗依舊,清雅間融合著嬌媚,款款踱步迎上:「紜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