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我這記性。等等,我去給閨女拿件禮物。」盧向東雖然對這些風俗習慣並不是十分熟悉,但雙滿月他總是聽說過了,作為孩子的乾爹,可不能空著手給孩子來過這個節日。
「盧大哥,不用麻煩了吧。」說是這麼說,黨玉內心其實非常期待,畢竟這個小傢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能有人疼,她自然高興了。
究竟送什麼禮物,盧向東卻犯難了。他雖然剛從省城回來,但除了洪文昊讓他帶回來兩瓶芧台酒,別的什麼都沒有買。盧向東把包拿過來翻了好幾倍,最終抽出一支鋼筆:「這是我上大學那年,我爸送我的英雄銥金筆。現在我就把它送給小寶寶,希望她長大後在學習上超過乾爹。」
「這,太貴重了吧。」其實這支鋼筆值不了幾個錢,但對盧向東來說卻有紀念意義,因此黨玉不肯接過來。
盧向東笑道:「拿著吧,你不嫌它舊便好。」
平時話不多的柳大姐突然勸道:「這是乾爹送給小傢伙的,你就收下吧。」
黨玉這才接過鋼筆,又從柳大姐手中抱過孩子,聲音輕柔起來:「看,你乾爹對你多好。」
小傢伙睡得正甜,雙眼微閉,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呼吸間還透出淡淡的奶香。雖然是慶祝她的節日,但她還太小,今天滿桌子的菜餚注定與她無緣,她的使命就是出來讓客人看一看,讚美幾聲。當然,今天這裡的客人只有盧向東一位而已。
盧向東對這個小生命很是好奇,伸出一根指頭輕輕碰了碰她的小手,卻被她緊緊握住。
黨玉笑了起來:「盧大哥,看來她還真的和你有緣,你就幫她起個名字吧。」
「起名字這事我還真不擅長。」盧向東想要拒絕,可是看到黨玉殷切的目光,又沉吟起來,「就叫黨、黨……」
黨玉忽然說道:「她不姓黨。」
「不姓黨?那姓什麼?」
「姓盧!」
盧向東並不知道黨玉當初落實戶口時的一些情況,頓時目瞪口呆:「你開玩笑的吧?」
黨玉搖了搖頭:「我是認真的。」
盧向東已經猜到黨玉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助之恩,也不忍心再拂她的意願,便真的深思起來。只是給孩子取名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既要好聽,又要具有一定的意義。他絞盡腦汁,想了幾個名字,都覺得不太合適。一抬頭,正看見小傢伙脖子上掛著半塊玉片,盧向東突然有了主意:「這塊玉關係到你的身世,不如就在名字裡加個玉字吧。」
黨玉依然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格:「盧大哥,我都聽你的。」
盧向東想了想,又說道:「將來要尋找你的身世,還得在這塊玉上著手,孩子就叫尋玉吧。」
「尋玉。盧尋玉。」黨玉淡淡一笑,抓起女兒的手搖了搖,「快,謝謝乾爹。」
這一下力氣稍大了點,把小傢伙弄醒了。小傢伙顯然不太開心,哇哇地大哭起來。黨玉哄了幾下沒哄住,便把睡衣往旁邊一推,給小傢伙喂起奶,動作隨意而自然,絲毫不管盧向東在不在旁邊,真把他當成了一家人。盧向東眼中閃過一抹雪白,慌忙轉過頭去。不過這一招還真管用,小傢伙吧唧吧唧使勁吮吸著,啼哭聲也隨之消失,聽不見了。
給小傢伙過完雙滿月,時間就到了1994年2月1日,也就是農曆臘月二十一,離春節只剩下不到十天。從早上起床,外面便灰濛濛的,出門的時候,空中居然飄起了雪花。近兩年淮江省的氣候偏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到下雪了,盧向東也感到十分新奇,像個孩子似的攤開雙手,迎著那紛紛揚揚的片片柳絮。
瑞雪兆豐年這句諺語,盧向東從小就聽說過,但似乎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大多數農民的收入還是依靠土裡刨食,如果大雪凍死了害蟲,開春以後就可以少打兩遍農藥,種地的成本會小一些,相對的,收入就可以增加一些。作為掛職村支書的他,或許也可以輕鬆一些。
7號樓,放寒假回家的王婷也站在陽台上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忽然就發現了盧向東,她的神情頓時複雜起來。那段感情她同樣付出了很多,甚至做好了與父母親鬥爭的準備,但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她又何嘗不是受到了很大傷害。兩家住得如此之近,只隔了一個中心廣場,以後恐怕免不了更加尷尬的場面。王婷歎了口氣,轉身回了屋裡。
盧向東所期待的瑞雪終究沒能真正降下來,當他走到環保局門口時,天空已經放晴,地面上的雪花也已經消融不見,除了路邊的草地上還可以看到一點殘留的蹤影之外,再也無跡可尋。
路過傳達室的時候,門衛洪大爺叫住了他:「小盧,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
下村掛職的事情一時半會也跟他解釋不清楚,盧向東掏了根煙遞過去,岔開話題:「洪大爺,宋局在不在?」
在尖溝村的四個多月,盧向東也回過局裡幾次,但一次也沒碰到宋冬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著自己。因為沒能從局裡弄來扶貧資金,害得他在耿永明面前也不受待見,按照盧向東原來的脾氣,他已經不想再和宋冬發打交道了。不過這次在省城聽了洪文昊的話,盧向東也收起了意氣用事,還是決定主動找宋冬發匯報匯報工作。
洪大爺接過香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順手夾在耳朵上,這才朝樓上指了指:「這幾天來找宋局的可不少,你動作可要快點。」
「謝謝啦,洪大爺。」盧向東點了點頭,空著手便朝辦公樓走去。
盧向東已經不再是剛出校門的大學生,他也明白社會上的一些潛規則。他去見耿永明和顧仁標的時候就各帶去了一條香煙,價值不高,表示個意思就行。顧仁標還回給他一盒茶葉,這就屬於正常的禮尚往來,並不違反紀律。但盧向東知道,宋冬發經濟卻不那麼清楚,至少他和田嘉祥之間的關係就很曖昧。這樣的人,一些煙酒根本看不上,必須用紅包才能打動。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像宋冬發這樣做很容易出事,到時候送禮的人也會受到牽連。盧向東並不需要替自己在局裡爭取什麼私利,也就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風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