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俊早有準備:「蕭部長,盧向東確實是今年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但這個年輕人很有朝氣,也有股子闖勁。前段時間縣裡出的那幾件系列強姦案,就是他協助警方破獲的。尖溝村的情況比較複雜,正需要這樣敢闖敢拚的年輕人去衝破層層阻礙,打開局面。」
「那件事我知道,原來就是他。聽說正榮書記也去醫院看過他。」蕭方正話鋒一轉,忽然說道,「但尖溝村是全縣最落後的一個行政村,我們選派掛職村支書的目的不是去破案,而是要幫助村民們改變貧窮落後的面貌!」
面對蕭方正的質疑,王明俊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道:「蕭部長,我特意調看了盧向東的檔案,這個年輕人很不簡單。他畢業於淮江大學這樣的名牌院校,文化水平肯定沒有問題。大學四年,他一直積極參加勤工儉學,沒有向家裡要過一分錢,而且還有餘力資助兩名貧困大學生,說明這個年輕人很有經濟頭腦。另外,他出身於農村,對農村的情況有一個比較直觀的瞭解,應該能夠很快地適應新的崗位。」
盧向東剛剛參加工作一個多月,簡歷上幾乎是一片空白,當然看不出什麼。不過,當初盧向東的分配就是通過王明俊安排的,因此王明俊對他也有一定的瞭解,知道他是學生黨員。能夠在大學期間入黨,說明他具備了一定的能力。但王明俊是個很穩重的人,又讓人調取了盧向東的檔案,這才知道盧向東還曾經被評為勤工儉學標兵。
聽了王明俊的分析,蕭方正的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了幾下,終於下了決心:「行!那就這麼定了!下週一召開動員會,下週二所有人員必須正式到崗。盧向東的情況我會重點關注,但願這個年輕人不要讓我們失望。」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王明俊拿著這份名單久久沒有放下。
從內心來講,他也認可盧向東是個優秀的年輕人。但這個社會自有這個社會的規則,沒有背景、沒有關係,再優秀的人才也很難在體制內走出多遠。如果女兒跟了盧向東,即使有自己的幫助,他也頂多能夠走到自己今天這個位置。而王明俊對女兒的期望很高,總希望她能嫁一個更加優秀的男孩子。
可是盧向東畢竟兩次救過自己的女兒,自己非但沒有幫助他,反而把他推進了尖溝村這個火坑,王明俊又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點恩將仇報,良心上實在有些過不去。
不過,王明俊擔任人事局長多年,也絕對不是心軟之人,他很快便把材料丟在了桌子上。大不了等盧向東三年之後回到環保局,給他直接安排個副股長的位置好了,相信這點面子,宋冬發還是會給的。
盧向東並不知道一副重擔即將壓到自己的肩上,他又重新開始了跟隨周傑下企業的生活。有了在大成漁港的那一段經歷,從曲臨風到周傑、唐文偉、沙苑超,對盧向東的態度都大為改變,似乎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己人。有句話說的好,人生四大鐵哥們就是一起上過山,一起下過鄉,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大概自己早就被他們劃入一起嫖過娼的隊列了。盧向東很是鬱悶,自己明明什麼也沒有做。
不管怎麼說,他在環保局似乎越來越受重用了,周傑甚至安排他獨立負責了一個小企業的環保驗收,這是連趙旭民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當然了,這裡面或許有那五隻金桃的功勞,或許是周傑看在王明俊的面子上。但這樣的機會,對提高業務能力很有好處,盧向東還是很感激周傑的。
由於柳大姐搬進了家裡,盧向東即使喝醉了酒也只能住到集體宿舍。不過,自從有了星期一那段混亂的經歷,盧向東在酒桌上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控制自己,超過六兩他便再也不肯喝了,倒也一直沒有醉過。
不跟周傑下企業的時候,盧向東仍然會回到明珠苑蹭飯吃。
柳大姐找來了許多舊衣服,剪成一小塊一小塊反覆漿洗,說是給孩子準備的尿片。黨玉也不再靠打掃衛生來消磨時間,大多數時候她都跟在柳大姐後面學著織毛衣。其實也不能叫做毛衣,而應該叫做線衣,織衣服用的是柳大姐直接從棉紡廠找來的棉紗線。這種紗線是純棉的,不會對小孩子嬌嫩的皮膚造成刺激。
家裡幾乎每一天都有變化,星期四的時候,盧向東發現房間裡多一張嬰兒床,忍不住問道:「咦,這哪來的?」
「紅姐送的。」可以看得出來,自從那天得到盧向東的承諾,黨玉似乎開朗了許多,說話的時候總帶著笑。
盧向東沒想到陳紅會考慮得這麼周到:「哦,那我得上去好好謝謝紅姐。」
「陳總去省城了。」柳大姐像往常一樣,只在關鍵時候才會插上一句。
盧向東這才發現,已經有好幾天沒聽到樓上的腳步聲,不禁有些遺憾:「柳大姐,下次見到紅姐替我謝謝她。」
柳大姐並不多話,只是點了點頭。
黨玉卻說道:「盧大哥,紅姐把小車也留下了。說是萬一有什麼急事,有車方便些。」
盧向東一愣,看樣子陳紅在黨玉的事情上確實花了心思,自己又欠下她一個人情。雖然陳紅要在朝陽辦企業,但自己只是個小人物,確實幫不了她什麼忙,難道她這麼做真的是為了借種。想了想,盧向東又有些自嘲。那只是陳紅的玩笑話罷了,還能當真?以陳紅的身家,想要什麼樣的「種子」沒有,非要看上自己?
1993年9月11日是小禮拜的星期六,一樓文印室裡圍了許多人。
人群中傳出鄭子健陰陽怪氣的聲音:「你們知道嗎,電腦可以打字、可以繪圖,以後老式打字機就該淘汰了。」
張麗麗很不服氣:「你胡說什麼,電腦又不是現在才出來的,也沒見哪個單位的打字機被淘汰掉。」
她和小車駕駛員顧建國都是工勤人員,但一個單位原則上只允許有一個工勤編製,所以他們兩人當中早晚要裁掉一個。如果老式打字機真的被淘汰,那該裁掉的就只能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