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返鄉的客車上,陳紅應該見過黨玉。只不過那時候的黨玉神情木然,一直坐在位置上不說話,陳紅對她印象不深。現在的黨玉已經漸漸從那一段陰影中走了出來,除了臉上幾塊黃褐色的斑點好像越發明顯之外,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就連氣質也發生了很大改變,陳紅自然更加認不出來。
盧向東不知道陳紅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便扯了個謊:「黨玉是我表妹。這房子就是她的,我偶爾借住在這邊。」
剛泡好的茶太燙,難以入口,陳紅便順手把杯子放下,說道:「難怪,我說你們兄妹兩個怎麼看著一點都不像。向東,你吃你的,我先和你表妹說會話。」又對黨玉說道:「妹妹,快坐下來。沒幾個月要生了吧?」
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黨玉的心理寄托,提到孩子,黨玉臉上的表情便生動起來:「嗯,還有三個月吧。」
人們常說十月懷胎,其實是按十個月經週期來計算的,也就是280天。黨玉懷孕到現在正好190天,如果按照每個月30天來計算,12月4日就是她的預產期。
陳紅似乎對黨玉的大肚子很感興趣,伸手摸了一會,又問道:「男孩女孩?」
「沒有熟人,醫生不肯說。」
「肚皮尖尖,生個男孩。肚皮圓圓,生個女孩。我看你這肚皮不太圓,應該是個男孩吧。」
「男孩女孩,隨便吧。」黨玉對這個問題卻好像不太在意,反問道,「紅姐,您孩子多大了?」
陳紅神情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來:「姐還沒嫁人呢,哪來的孩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卻刺到了黨玉的疼處,只不過黨玉表面柔弱,內心堅強,盡力控制著不表露出來,但也不再說話。陳紅走南闖北,慣於察言觀色,很快就感覺到黨玉的變化,趕緊換了個話題:「妹妹,你臉上的妊娠斑挺明顯的,要注意均衡營養,少曬太陽。」
「嗯,謝謝紅姐。」其實黨玉倒真希望自己的臉上原本就有這些黃褐色的斑點,或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遭遇了。
盧向東一邊狼吞虎嚥,一邊聽她們兩個在那裡說話,這才知道黨玉臉上是妊娠斑。
一碗飯已經見底,想起黨玉剛才說過她還有三個月就要生了,盧向東趕緊擱下筷子:「紅姐,我表妹現在一個人過,馬上要生孩子了,身邊沒人照顧可不行。你人頭熟,能不能幫她找個保姆?」
陳紅一如既往地爽快:「這個忙我可以幫,不過,我的忙你也非幫不可。」
黨玉慌忙說道:「盧大哥,我、我自己能行的,不用請保姆。」
許多事情盧向東從來不會和黨玉商量,而是直接用命令的口吻:「這件事必須聽我的,也是你楊眉姐交代的。」
看到盧向東吃完了,黨玉趕緊站起來去收拾桌子。
陳紅卻似笑非笑地看著盧向東,故意壓低聲音說道:「你撒謊,她根本不是你表妹。對吧?」
剛才黨玉叫盧向東「盧大哥」而不是「表哥」,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以陳紅的精明又怎麼瞞得過去。但盧向東並不想重複黨玉那段悲慘的經歷,只得裝著沒聽見:「紅姐,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爽快!」陳紅冷不丁地在盧向東大腿上拍了一下,卻指著電視機櫃上的照片問道,「你女朋友?挺漂亮嘛。」
照片裡是少女時代的楊眉,眉眼彎彎,正衝著他們兩個微笑。
盧向東被陳紅親暱的舉動嚇了一跳,慌忙往旁邊挪了挪:「不是。」
陳紅掩著嘴笑得前仰後合,好半天才說道:「向東,監測站有個吳俊傑,你熟不熟悉?」
聽到吳俊傑,盧向東的額頭就現出一個大大的「川」字。這個令沙苑超、周傑都頭疼的傢伙,竟然一口氣吃掉自己五隻金桃,盧向東現在想起來還是陣陣心疼。自己家結了49只金桃,恐怕就數他吃得最多了。雖然不願意提起吳俊傑,但稍稍遲疑了一下,盧向東還是說道:「那要看紅姐你找他什麼事。」
談到正事,陳紅便認真起來:「朝陽啤酒廠你知道吧。前幾天田嘉祥打電話給我,啤酒廠污水治理設施已經監測達標,明天就會組織驗收。據我所知,那套設施的效果並不好,cod就很難過關。聽說負責cod分析的是吳俊傑,所以我想找他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盧向東吃了一驚:「不可能!前幾天吳俊傑都和我在一起,他最快也要昨天晚上才能回到朝陽。」
陳紅也皺起了眉頭:「這就奇怪了。對了,cod究竟是什麼,你懂不懂?」
「紅姐,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好歹也在環保局上了一個月的班。」盧向東笑了起來,「cod又叫化學需氧量。水裡面也有氧氣,叫做溶解氧,魚蝦離開了溶解氧就無法存活。cod代表水裡的還原性物質,這個值越高,消耗掉的溶解氧就越多。溶解氧都消耗完了,魚蝦也就死光了。」
其實,這些知識都是盧向東剛從吳俊傑那裡現學來的,賣弄得倒快。
陳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打聽過了,絹紡廠廢水中的cod值也比較高。我已經聯繫好了一家治理公司……」
盧向東慌忙說道:「等等,紅姐,這個忙我可能幫不了你。」
陳紅有些不滿:「我還沒說讓你做什麼,你怎麼知道幫不了?」
盧向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好,紅姐你繼續說。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絕不推辭。」
「行!這話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啊!」陳紅這才重新露出笑容,「那家治理公司是全額墊資接的這個工程。所以我要確保治污設施能夠達到預定效果,不能讓他們從中做手腳。你能不能幫我跟吳俊傑說一聲,替我嚴格把關!」
這段時間跟在周傑後面,盧向東也跑了不少企業,大多數企業主都希望他們能夠睜隻眼閉只眼,陳紅卻希望他們嚴格把關。儘管其中牽涉到絹紡廠和治理公司之間關係,但這份認真同樣令盧向東深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