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確實像存款,但存款可以取也可以存,是流動的,而不是一成不變的。長期不走動,舊的關係也會疏遠,就好像存款經過通貨膨脹貶值了。經常走動,關係自然更近,也就相當於往存折上增加了存款。從這一點看,父親和段翠華的兩種處世態度並不矛盾,甚至還是相通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盧向東便打定主意,要借這次去省城培訓的機會拜訪一下洪文昊。
……
這次去省城參加培訓班,童佳惠特地從縣化肥廠借了一輛車。監理站負責企業的日常環境監管和排污費徵收,也是握有實權的單位。童佳惠作為監理站副站長,借輛車自然是小菜一碟。
上了車,吳俊傑拿出一本十六開的厚書翻看起來。盧向東瞄了一眼,那是一本國家環保局編印的《水和廢水監測分析方法》,不由詫異道:「吳俊傑,這麼用功?」
吳俊傑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們監測站現在還只能進行一些常規項目的分析,但如今水體污染越來越複雜。鉛、鎘、鉻、汞等重金屬以及苯系物、鹵代烴等有機物的危害才更嚴重,將來氣相色譜、原子吸引這一類的分析方法也會越來越重要。我們站目前還不具備這些分析手段,但將來肯定要添置設備。這次培訓班也有一些省裡同行參加,正好抓住這次機會向他們請教請教。」
盧向東第一次聽說吳俊傑還是在半個月前的酒桌上,按照周傑、沙苑超、田嘉祥等人的說法,吳俊傑就是一個不懂變通、十分死板的人。現在聽了吳俊傑的話,盧向東不禁肅然起敬。吳俊傑並不死板,相反,他對一些問題觀察很細,分析也很到位,頭腦十分靈活,只不過他把精力都用在了鑽研業務上而已。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童佳惠冷不丁冒出一句:「今天起得太早,我瞇一會兒。」
去省城的路本來就不太好走,還要考慮阻車等突發情況,所以今天早上他們七點鐘便出發了,但盧向東總感覺童佳惠這句話的真實意思是不想聽吳俊傑掉書袋子。
監測站和監理站都是環保局下屬的事業單位,監理站對企業進行日常監管、徵收排污費和各種處罰都離不開監測數據的支撐,彼此聯繫緊密。在所有監測數據中,cod無疑是最重要的一項。但吳俊傑十分較真,他分析出來的結果是多少就是多少,從來不肯更改數據,不論唐文偉還是童佳惠的面子,他都不給。恐怕這才是童佳惠不願聽吳俊傑掉書袋子的主要原因。
吳俊傑埋頭看他的專業書,盧向東也就不再說話,從包裡取出一封信。
信是王婷寄來的,今天早上出發前才從傳達室拿到,看信封上郵戳的日期,正是七夕那天。這讓盧向東想到了一個成語,心有靈犀!王婷的信比盧向東寫得還要長,整整四頁紙,一行行娟秀的鋼筆字中間流淌著濃濃的情意。
化肥廠的小車師傅姓鄒,三十歲還不到的小伙子,退伍兵,技術好,也很有眼力見兒。看到童佳惠閉上眼睛假寐,他便把車速降了下來。車速一慢,更加平穩,童佳惠不知不覺竟真的睡著了。
車到塗江縣境內,碰上一個大坑,稍稍有些顛簸,童佳惠醒了,茫然地問道:「幾點了?」
盧向東看了看手錶:「十一點半。」
「這一瞇竟然瞇了四個小時?」童佳惠自己也有些吃驚,「趕不到省城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塗江縣是省城淮州市下轄的一個郊縣,和清江市接壤,從這裡到省城還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一路上並沒有遇到阻車,以這輛車的車況和鄒師傅的技術,五個小時足夠趕到省城。只是因為童佳惠睡著了,鄒師傅不敢提速,所以四個半小時才剛剛到塗江。
聽童佳惠說了先吃飯,鄒師傅便道:「童站長,前面有幾家路邊店,味道還不錯,就去那裡吧。」
童佳惠點了點頭:「這些你們師傅最熟悉,我們今天全聽你的。」
駕駛員走南闖北,經常要在半路上打尖,哪家店好哪家店不好,他們最是心中有數。
果然,車繼續開了五百多米,便看見路邊出現一溜兩層小樓,掛著「家常菜館」、「鄉村土菜」等等招牌,門前還寫有停車吃飯的字樣。十多個衣著暴露的婦女站在路邊,看到有車輛經過便會拚命招手。盧向東有兩年沒有走過這條路,那天從省城回家又是下午,還真沒注意什麼時候多出了這樣一排小飯店。
鄒師傅輕車熟路,直奔一家「老土菜」飯館。車剛停穩,一個賊眉鼠眼的年輕人就晃了過來。
看到盧向東從車上下來,那個年輕人便是一愣,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盧向東猛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在返鄉的客車上坐自己旁邊的那個傢伙嗎?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盧向東便警覺起來,大喊了一聲:「站住!」
那個年輕人腳步停了一下,趕緊轉回身走到盧向東面前,腆著臉說道:「大哥,您叫我?」
童佳惠也下了車,有些狐疑地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小盧,怎麼回事?」
盧向東不想說出客車上的一幕,便敷衍道:「沒事,童站長,遇到一個老朋友,問他點事。」
那個年輕人連忙點頭哈腰,附和道:「對對對,老朋友,老朋友。」
童佳惠總覺得那個年輕人面色不善,便不願意多說話,朝盧向東看了一眼:「快點過來吃飯,吃完早點出發。」
「行,童站長,我馬上過去。」盧向東看著童佳惠、吳俊傑跟在鄒師傅後面進了那家老土菜飯館,這才又問道,「你剛才想幹什麼?」
聽到盧向東的語氣有點冷,那個年輕人慌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皺皺巴巴的紅梅煙,遞過去一根:「就知道瞞不過大哥的眼睛。這不,我看到大哥從車裡下來不就趕緊走開了嗎。」
盧向東冷笑道:「那天在車上,我的錢包也是你摸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