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向北,一路狂奔,終究是甩脫了背後的追兵。
此時剛剛破曉,太陽從東邊才剛剛冒出一小半。黃口山匪類與貪狼騎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互拼眼力。最終黃口山匪類還是敗下陣來——帶上面具反光,盯久了刺眼。
「山主?」沙太站在了女山主身側,用眼防備著秦騎,甕聲朝山主問道。
山主冷冷的盯著鐵面首領,將手一舉,鼻子哼了一聲道:「我們走!」
鐵面首領也不想與他們再鬥,他調轉馬頭,朝著部下說道:「我們向西!」
旁邊一個貪狼騎士朝著鐵面首領悄悄問道:「將軍,我們去哪?」
「我也不知道!先躲過這陣再說。」
鐵面騎士一拍戰馬,向西而走。等到周圍人都漸漸分離之後,卻只剩下贏子嬰呆立原地。舉目看看了黃口山的匪類,贏子嬰長歎一聲,調轉馬頭準備尾隨貪狼騎而去。
「張家兄弟,你往哪走?」
正準備走時,旁邊有人突然問喊。贏子嬰偏頭一看,原來是美麗姐在向他招手。
昨晚戰亂甚急,美麗姐一直跟在山主身邊。說起來,真正引起雙方亂戰的就是她,可事已至此,誰也不會再去關心誰是誰非的問題了。
一場亂戰,讓美麗姐認識到是自己誤會了贏子嬰,這會感覺到非常的愧疚,所以準備向贏子嬰告罪道歉的。
贏子嬰在戰馬上一拱手,高聲答道:「美麗姐厚恩,子嬰沒齒難忘,今日一別!還望保重!」
「你去哪?誰是子嬰啊!啊?」美麗姐高叫著跺腳,可贏子嬰不再理他,策馬揚鞭,追趕貪狼而去。
「這小子看到我們落魄了,準備棄我們不顧了!」鄂諢先鼻子裡冷哼一聲,言不由衷的說道。
他在心中竊喜,這小子果然沒忘記承諾,此般大仇估計有望報了!
美麗姐搖著頭長歎一聲,看著他們人影漸遠,最終還是回過頭了。她瞟了一眼禿頭戎人,沒好氣的說道:「還不快走?沒看見山主都已經走了那麼遠了嗎?」
鄂諢先鼻子裡哼了一聲,指了指美麗姐的戰馬,道:「我沒馬!」
「沒馬你就走罷!」美麗姐一揮馬鞭,轉眼跑得沒影。鄂諢先在背後跺足吼道:「沒馬怎麼走?」
贏子嬰最終還是追上了貪狼眾。
他被一大群人圍著,騎士們都冷冷的看著他,一個個按住腰間的彎刀,神情戒備。
他轉著頭,朝著這群黑甲騎士一個個看去。他的手在微顫,這熟悉的衣甲,彷彿好久未見。看著這些騎士,他突然間心中萬般惆悵,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贏子嬰良久未出聲,一群人就這麼把他圍著。
鐵面首領策馬來到了贏子嬰面前,用眼神默默的審視著他。在首領的眼中,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一頭亂髮,衣著土衣,人雖高大,卻瘦可見骨。看著臉上的膚色,卻是一副大病初癒之相。
「這臉看著有點眼熟。」鐵面首領心中如是想到,不過很快他的心思便被贏子嬰胯下的戰馬所吸引。
贏子嬰胯下的戰馬通體黝黑,鬢毛很長,腿健子上肌肉成形,一看就知道是一匹難得的好馬。首領情不自禁的歎道:「好馬!來人!將他拿下!」
有兩名騎兵策馬將贏子嬰擒住,贏子嬰也不做抵擋,任由他們將自己拉下馬。
「這匹馬歸我了!」首領翻身下馬,用手拍著贏子嬰的坐騎大聲的宣佈著。
贏子嬰搖頭笑道:「可惜這匹馬有主,不然將它賜予你又何妨?」
「賜予?」首領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重複得很大聲,笑得很痛快。笑夠了之後,首領轉頭朝身畔的騎士們喝到:「告訴他,我們想要的東西,需要人賜予嗎?」
「直接搶了就是!哈哈哈」周圍的騎兵一起仰頭大笑。
「哈哈哈哈!想我大秦的騎兵,曾何幾時淪落到跟賊匪一般境地了?」贏子嬰笑得更大聲,問得更痛快。
首領臉一下就變了,他沉默的走到贏子嬰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眸子發出如狼一般冷冽的光芒,他冷聲喝問道:「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們?憑什麼指責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們就像一陣煙,就像一群狗,無處容身,到處逃竄!天下人欲殺我們而後快,我們就是孤魂野鬼!到處漂泊,看不見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死!就是因為我們死都不願脫掉這一身甲!」
不知道為什麼,首領突然說了這麼多,他自己也不明白。反正就看見贏子嬰的神情,他就感覺到非常的憤怒,與其說在表達不滿,還不如說想一訴心酸。
贏子嬰沉默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眼紅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淚就這麼輕易的掉下了。
正當贏子嬰垂著頭不語的時候,察哈爾在前面聽到了動靜,拍馬趕了過來。周圍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察哈爾頗有些茫然不解,不過他看周圍人的眼神都是冰冷的。直到目光接觸到贏子嬰,他的眼神才慢慢融化。帶著一絲愕然,察哈爾張嘴問道:「贏子嬰?你還沒死?」
贏子嬰抬頭,鐵面首領豁然聚目。他看了看察哈爾,又看了看贏子嬰,半天沒回過神來。
「你說什麼?」鐵面首領顫抖著朝察哈爾問了一句。接著他又轉過頭來,目光死死的盯著贏子嬰,帶著不可置信的語氣喃喃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們的王!」贏子嬰回視著首領,輕聲說道。
「你說什麼!」鐵面首領勃然怒吼。
「我是你們的王!」贏子嬰捏著拳頭,用力的發出一聲咆哮!
周圍沒人在笑了,所有人都楞楞的看著他。
太陽終於從天空中升起了,它俯覽著眾生,散發出它的光和熱。一陣風從荒原吹過來,吹拂在人的身上,讓人感覺暖暖的。
頭頂著太陽,腳踩著大地,贏子嬰發現他說的話從未有過大聲,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周圍,向著他們大聲的宣佈道:「我是你們的王!我是贏子嬰!」
周圍的騎士轉著頭用目光互相詢問著,帶著茫然和詢問,他們將目光又匯聚到他們的首領身上。
鐵面首領靜靜的站著,他目光看著贏子嬰,眼神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他伸手慢慢的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將他的臉暴露在眾人面前。
贏子嬰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取下了鐵面。看著他臉上那猙獰的傷疤,看著那一雙帶著狂喜的眸子。他心中感到一股無比的熟悉,這輪轂這眼神,彷彿在好多年前他就已經見過。
鐵面首領將手中的鐵面扔到了地上,突然屈膝跪倒在贏子嬰面前,拱手抱拳看著贏子嬰,說話的時候連語音都在顫抖:「吾王!可曾記得馮英?」
「馮英?」贏子嬰口中喃喃的說道,他想起來了,在記憶的片段當中,有一個英姿煥發的少年,他俊朗,他傲氣,他與王離曾同為咸陽的雙駿。他還是贏子嬰的表兄,他的父親是馮劫!他的祖父是馮去疾!
馮氏一族被趙高迫害之後,曾遭到滿門的清洗。那時候馮英還在邊關,受到了王離的庇護,所以不曾遇害。多年未見,沒想到物是人非,曾經熟悉無比的兩人,如果不是再三確認,都已經無法認出對方了。
「馮英!馮英!」贏子嬰欣喜的從地上將馮英扶起,打量著他的面孔。心中歎道:「除了這雙眸子,誰又能認出這便是當年那個英姿煥發的馮英?」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圍的騎士們都已經跪倒!站在場中的就只有兩人。
察哈爾茫然四顧,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怎麼回事?他們都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