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白食?我呸!以後別讓我看見你,不然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什麼東西!」店小二朝著贏子嬰狠狠的啐了一口,帶著一臉的鄙視和厭惡走了。
贏子嬰躺在地上,等過了半天才喘過氣來。用手向後背摸了摸,他忍不住疼得嘶了一聲,在心中暗思:「要不是有舊創在身,我又何懼這幾個宵小之輩!唉!這天氣漸漸轉熱,但願傷口不要發炎。」
肚子又餓又疼,渾身酸軟無力。贏子嬰也沒力氣走路,趴在酒館外面的一處牆角里,皺著眉喘氣調息。一路上來來往往經過了許多的人,但都對他視而不見。如今這世道,乞丐只能被餓死,沒有誰有閒錢去可憐他。
贏子嬰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但他是實在沒有辦法。哪怕裝一下清高也需要點力氣是不?他現在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
自從隴西戰敗之後,一路走過的全是心酸。事與願違,離他所定的目標也是越來越遠。這不,還沒找到他的部下,就流落到了北地。
他睜大著眼睛,無神的看著天上,想著心裡的心事,沉侵在自己的過往的回憶之中。
無數雙腳從他面前經過,無數雙眼瞥過他的身體。沒有人停留,沒有人駐足。世態炎涼,人人都自身難保,人情冷暖心中自知。
他看到夕陽下山,看到燕歸入巢,看見嬉戲的小兒回到了家中,看見店小二幫著老農上了一車的餿水。他神情恍惚,眼裡的世界感覺是那麼的真實,卻與自己隔得很遠。一切的吩喧都與他無關,一切的言笑都離他很遠。()他就像鏡子外面的人,看著鏡子裡面的一切,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慌繆,恨不得一拳將這鏡子砸碎。
剎那間,百般惆悵、各種心酸鋪面而來。
空腹寂寥,徒惹一腔的牢騷。自己怎麼變得這麼的俗氣?自己不是應該大吼復我山河,扯著大旗與群雄爭巔的嗎?這個躺坐在牆角唉聲歎氣的乞丐,會是我自己?我堂堂一代秦王會淪落至此?天吶!原來自己已經墮落到連一個小丑都不如的境地了嗎?
大仇未報,國家未復。我身在何處!我在幹些什麼!
剎那間的贏子嬰便紅了眼,悲憤的看著天上,伸著脖子捏著拳頭發出一聲沙啞的吶喊:「啊!!!」
「鬼吼什麼鬼吼!還讓不讓人吃飯?」店裡正啃著雞骨頭的女子突然拍案大怒,震得桌上的酒水一顫。她回頭望著乞丐,揮手招來店小兒,從桌上撿起一塊饅頭,跟趕蒼蠅似的不耐煩吩咐道:「拿它趕緊堵住他的嘴,免得鬼叫起來擾了我的興致!」
「唉!」店小二得了吩咐,彎身從盤子裡取過一個饅頭,一路小跑到贏子嬰的面前,伸出手將饅頭塞進了贏子嬰的嘴,滿臉厭煩的對著他說道:「臭乞丐,將才沒把你扁疼啊!還有心情大叫!是不是還想嘗嘗大爺的拳頭?算了,看在山主的份上,今天就饒你一命。」
臨走時,還鼻子裡哼了一聲,嘟噥道:「便宜你了。」
「我呸!」贏子嬰從嘴裡吐出了饅頭,冷冷的瞟了店小二一眼,繼續看他的天。
女山主抱著酒罈往肚子裡灌了一腹的酒,頗有些醉意,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發現時辰不早了,便讓小二牽出她的坐騎,腿腳踉蹌著走出酒家。從腹裡打了一個酒嗝,女山主憨態可掬朝著贏子嬰傻笑了一會,轉頭朝著店掌櫃的吩咐道:「這人要是三天後沒被餓死,就送到黃口山去。」
「唉!」店掌櫃的彎身答應。
女山主轉過身子,從店小二身邊接過韁繩,腳在套索上輕踩,翻身一躍就上了馬背。抖擻了精神,女山主意氣風發的從店小二手中接過了自己的長槍,仰頭打了哈哈,提鞭縱馬如狂風般飆遠。
人雖走遠,可空中聲音依稀可聞:「哈哈哈,我就喜歡有志氣的人!有志氣的人不用來世投個好胎!哈哈哈!」
店掌櫃無奈的苦笑,正準備反身進屋。身邊的小二多嘴問道:「那乞丐不用扛出去扔了?」
店掌櫃冷冷一瞥小二,沒好氣的說道:「沒聽見山主的話?讓他呆著吧!看看三天後要是沒被餓死,就送到山上去。」
店小二回頭一臉艷羨的瞅了贏子嬰一眼,口裡嘟噥道:「這臭乞丐,命挺好的啊!這種機會都能讓他給撞到!」
「呵呵,咱們山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沒膽沒皮的懦弱小子。這小子在山主面前展現了一下他的氣節,導致山主高看了他一眼罷!」
「狗屁的氣節!餓得要死還不肯吃別人施捨的饅頭。將才還有膽子想進來吃白食呢?」
「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大概說得就是這種情況吧!好了,別管他,讓他呆著吧!」
「渾身臭氣,看著礙眼,聞著噁心。真晦氣!」
日出日落,一到夜間,便有寒風呼嘯。現在雖然已經入春,但晚上還是比較冷。
持筆在竹簡上填寫著什麼,店掌櫃被窗外的冷風一吹,感覺到身上很冷。停下筆看了看旁邊不停搖曳的燭光,店掌櫃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披上了外衣,提著油燈走出房門。
店門外,走不了十步,在靠牆的邊上,贏子嬰抱著雙臂正不停的囉嗦。
走到了贏子嬰身旁,店掌櫃首先便被他身上那股衝鼻的臭味給熏得連退了兩步。用手在鼻子邊揮了揮,店掌櫃接著燈光小心的打量著。
贏子嬰面上發青,倒在牆上不時的抽搐。店掌櫃眼尖,看見了他衣間那乾涸後的血跡。他撥動了一下贏子嬰的身子,摸著血跡撩開了他的衣服。贏子嬰是用手臂側靠在牆上,所以背部的傷痕一眼就能看見。
「是槍傷,怕有一兩個月了吧?已經結疤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生生的崩裂了。看你被那麼多人揍還強忍著不叫喚,我想你也是條漢子。山主既然看好你,我也不能讓你就這麼白白送命。山主讓你餓三天,我也沒辦法,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過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你被冷死,算了,當我發了好心救你罷!」
掌櫃的自言自語的說了一通,便回到後面的馬棚子裡,從草垛上抱了一堆乾草,小心的在牆邊鋪好,然後將贏子嬰拖到乾草堆裡。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但願你命夠硬吧!」
對著贏子嬰長歎了一口氣,掌櫃的搖頭走進了屋子。
小鎮上還算平和,每個人在用自己的生命幹著他們該幹的事情,於是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到了第二天,掌櫃的歎氣對小二說:「估計那人是撐不過三天了,我看他一直躺著沒動過了。」
於是小二心裡詛咒著跑去探了探贏子嬰的鼻息,最後黑喪著臉回來稟報:「還有氣,沒死。」
又過了一天,掌櫃的料定贏子嬰死了,於是讓小二抱了一床破席,準備將他的屍體拖走。結果小二又回來,憤恨的說道:「竟然還不死!」
到了第四天,黃山口的來人了,下山的是惡臉壯漢。惡臉壯漢是下山採辦東西的,讓掌櫃的幫忙買了好多大包小包的物品,臨走的時候,將贏子嬰拖上了馬車。
站在店門口,看著馬車走遠,店掌櫃的對小二的說:「這就是命大的,怎麼死也死不了。」
小二也歎氣:「命大就是有福,他是有福之人,以後等他下山,掌櫃的可要幫我向他說兩句好話,別讓他記恨我。不然,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以後都是弟兄了,他不會計較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