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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六十四章 山河破碎,朝夕不保... 文 / 一笑一枯榮

    這一次贏子嬰並未昏睡多久,李信的那一擊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到了夜間,贏子嬰就悠悠轉醒。()

    入目間,火把、馬蹄聲與憔悴的人形,勾勒出了一群殘兵敗將的逃難之旅。不時有人掉隊,不時有人回身。掉隊的不知所蹤,回身者一去無回。

    看到身邊一隊隊拍轉馬頭的士卒,贏子嬰皺眉詢問身邊的白延:「追兵追得這麼緊?」

    「賊兵緊咬著不放,如果不派人斷後糾纏,恐怕很快就會被追上。」這個大鬍子將軍隨口說道,等回轉過神來,才發現說話的是秦王。白延摸著頭,咧著大嘴訕訕道:「秦王醒了?」

    贏子嬰點點頭,心裡帶著一絲僥倖的問道:「上將軍他——?」

    「上將軍腹部受了重創,他不願拖累秦王,所以帶著受傷的士卒留守。此時,此時恐怕——」說到這裡,大鬍子將軍也忍不住哽咽了。

    「唉!」贏子嬰仰著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心中也明白了為何李信會做出如此決定。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傷勢實在是太過嚴重,他也不會這麼輕易的放棄。那個渾身浴血的戰神,那個死不言老的老將,就跟他曾經說過的話一樣:「願為君王,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

    只是,只是自己連為他收屍的機會都沒有。

    李信的一生,大起大落,他在秦始皇時,曾經意氣風發,力壓蒙恬、王翦,帥兵伐楚,不料功敗垂成,從此閒置到老。將軍雖老,但還是不忘國事,趙高身死,咸陽大亂,是他奮不顧身的出來平亂。如果他不是有心出山為國效力,僅僅憑著贏子嬰那淺顯的激將法,又如何能說動這位老將出山?贏子嬰得李信,猶如魚得水,猶如後世的劉玄德得孔明。而如今,這位大秦的柱石突然不再,贏子嬰就像感覺泰山已崩天已經塌下一樣。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馬革裹屍還。

    李信做到了他的話,他是真正的大丈夫,大英雄。

    看著身畔這些疲憊不堪,神情茫然的將士,贏子嬰突然間就想起了李信臨終的遺言,想起了那一雙期望肯定的眸子。他是秦王,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認輸,然而自己不可以。自己可以打敗仗,可以如喪家之犬一樣逃亡,但自己不可以否定自己。李信已經死了,統帥秦軍,讓將士恢復士氣的只能靠自己了。

    突然之間,贏子嬰第一次真正認識到扛在自己肩上的責任!沒有人能為他分憂,沒有人能為他解難,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事已經至此,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他不該就此消沉,不該這麼的喪氣。他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無一不再影響著他人。

    自己哪怕是戰死,也要站著死!哪怕是敗亡,也要在敵人身上啃一塊肉!

    他的目光緩緩的從身畔的將士身上轉過,一張張麻木的臉,一張張沒有生氣的面孔,一對對沒有神采的眼神,一蹲蹲過河的土偶木埂。

    ——大廈將傾,國不將存;

    贏子嬰從這些意志消沉的將士身上,讀透了這八個字。但是,他不能讓他的將士就此消沉下去!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贏子嬰按住馬頭,轉身朝白延問道:「如今到了何處?」

    白延招呼來一個斥候,心中估量著夜間的行軍,最後向贏子嬰稟告:「我軍行的馳道,一路前行頗快,恐怕再過四五十里就能到櫟陽了!」

    贏子嬰點了點頭,又問道:「賊軍離我們有多遠?」

    這次不用詢問,白延心中自知,答道:「只有五六里地,隨時有可能追上。」

    贏子嬰聽後不再過問,只是招呼隨軍再加快速度。此時已經到了深夜子時,被寒風一吹,許多垂著頭瞌睡的將士都被驚醒。步伐再次加快,隊伍中掉隊的人也越來越多。

    又走了一個時辰,所到的地方不再平坦,馳道的周圍遍佈土丘。贏子嬰突然勒馬,朝白延說道:「傳我之令,讓士卒暫停止步,吾有話講!」

    白延臉上一急,問道:「秦王——?」

    此時正當是加緊行軍,爭分奪秒的時刻,白延害怕贏子嬰耽誤行程,誤了大事。

    「孤自有分寸,你直管安排!」贏子嬰給予了白延一個肯定的眼神,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白延心中雖然急切,但王命不可違,他心中又知道秦王不是無故放矢,於是便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將贏子嬰的命令向身後傳達。

    從潼關逃亡的將士不過一兩千人,夜中行軍雖然零散,但傳令也頗為迅疾。

    將士們都止住了腿腳,默默的等待。贏子嬰一拍馬股,駕著馬奔上了路旁的一個小山丘,提氣高聲喊道:「賊子欺吾等太甚,一路緊追不捨。孤決定給予顏色,好叫賊子不敢再小看我等!諸位將士,敢聽孤將令麼?」

    言語畢,大軍之中寂寞無聲。贏子嬰扯著馬韁,在山坡上來回奔馳,他目光炯炯,手指追兵方向,再一次高聲厲道:「敢聽孤將令麼!」

    眾軍惶惶,交頭接耳不敢應聲。

    贏子嬰策馬從山坡上奔下,一路從秦軍隊伍旁馳過,一邊高聲厲喝:「敢聽孤將令麼?」

    聲如雷霆,贏子嬰騎馬在行列中奔喝兩次。每一次高聲呼喊,秦軍陣列中就騷動得越加厲害,兩圈完畢,等贏子嬰再一次掉轉馬頭,準備再來一次的時候,卻已經看見自己面前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秦兵。

    有人高聲喊道:「願聽秦王號令!」

    又有人喊道:「願為秦王效死!」

    聲音越來越眾,最後聲音越來越一致,秦兵們都大聲喊道:「願為秦王效死!」

    贏子嬰深喘了兩兩下,聽著將士們的呼聲,他緩緩的舉起了手。傳令兵將秦王的用意向秦兵們傳達。沒過多久,秦兵們都漸漸停止呼喊。

    看著贏子嬰的一系列的舉動,大鬍子白延將眉頭皺起,心中猜疑:「秦王如此鼓動士卒,莫非想還來一個迎頭痛擊?」

    但他又連忙將這個念頭揮去,這想法實在是太不符合實際的了,如果秦王之意是這樣的話,那也太令人失望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勸止。

    贏子嬰的想法並沒有讓白延等待太久,他策馬趕到白延身邊,對著他附耳說了什麼。白延先是一驚,隨後一喜,最後擊掌惡狠狠的說道:「白延這就去做,必然要身後這群賊子好看!」

    白延得了將令,立即調轉馬頭將秦王之令下達。

    於是沒多久,秦軍之中的火把悉數滅掉,秦軍都窸窸窣窣的一陣行動,沒過多久,道路上再不見一個秦兵。

    四周靜悄悄的,偶有夜風吹過,拂起一些枯枝敗葉,聽著尤似鬼哭——

    傅寬騎著戰馬提著長戈一馬當先奔馳在隊伍的最前沿,他的馬頸之下吊著了不下十個人頭,晃悠悠的互相碰撞。此時雖然已經到了深夜,他一路追趕著秦軍敗軍已經奔馳了大半天,但他卻絲毫不敢到疲憊。相反,他如今精神非常的好,兩隻眼瞪得大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放走了快到手的獵物!

    唯一令他作惱的就是這些前來送死的秦軍死士,這些秦狗煩不勝煩一波接著一波,雖然他們都被傅寬三五兩下給解決了,但畢竟還是耽擱了他不少的行程。但是憑著他的直覺,前面的秦兵離他並不遠,只要用心追趕,早晚會追上的。

    一想到此行能割下子嬰小兒的人頭,他的心就有一股遏制不住的興奮感。取下子嬰小兒的首級,到時候沛公還不會向上將軍那裡給他請個大官?一想到自己能夠陞官,自己就可以在灌嬰面前好好的炫耀炫耀了。一想到灌嬰那變成豬肝的臉色,他就越見的興奮!

    傅寬再一次用力的揮動了一次鞭子,恨不得這胯下的畜生能再長四條腿!戰馬在馬鞭下吃疼,忍不住悲嘶一聲,但腿腳依舊不肯加速。傅寬忍不住呸了一聲,罵了這畜生兩句,心中想著,再過一兩個時辰又要換馬了。

    秦時的戰馬腳下沒釘馬蹄鐵,所以跑不了多久。跑久了,戰馬的蹄子就磨損了,到時候再想養好就難了。所以一般是趕路的話,都要備好幾匹馬輪換著用。

    不過傅寬這一路騎兵,他自己倒是有得馬換,可自己的手下卻沒有備用的馬,如果在天亮之前不能追上潛逃的秦兵,這些戰馬就再也不能繼續鞭馳了。

    耳畔刮過一陣陣強風,傅寬伸著脖子卻絲毫不懼。他的全身燥熱,一顆心騷動得非常厲害,哪還會懼怕嚴寒?

    又奔馳了一個多時辰,眼前的地形慢慢開始轉變,所過的馳道也沒有開先那麼寬闊,大道的兩旁儘是些土包山丘,視線也因此受阻。

    寒風呼嘯,戰馬飛馳。傅寬騎著戰馬一心都在那伸手可及的夢想裡面,估計從脖子裡鑽進了太多的寒風。傅寬忍不住打了噴嚏,他忍不住心中一驚,抬起頭看看周圍一坨坨的山丘,怎麼看怎麼醜陋。

    心中正思量著什麼。胯下的戰馬突然一驚,突然揚蹄一陣亂跳,傅寬臉色一變,連忙勒馬止步。他騎術甚好,力氣也大,他用腿夾著馬腹,雙臂用力扯著韁繩,口中大喝一聲,生生把發狂的戰馬扯了回來。等到戰馬稍微平息,他才用眼瞅著四周。

    黑糊糊的山丘猶如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妖魔,旁邊的山丘上突然傳來震天的呼聲。

    無數的身影從山丘之上站起,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朝著天空怒吼,他們手中的兵戈在天空中用力的撞擊,發出「崩崩」金戈之音以壯聲勢。傅寬的騎兵坐下的戰馬受此一驚,一個個揚蹄調頭嘶聲大叫,他手下的騎兵們騎術可沒有傅寬好,發狂的戰馬將他們掀翻在地,在行列中到處亂撞。

    山上的秦兵見到賊兵戰馬受驚,便一個個哈哈大笑起來。身旁又有秦兵端來保存好的火種,沒過一會山丘上便到處都是火把,秦兵們將火把全部朝馳道上扔去,夜空中飛舞的火把讓馳道上的戰馬更是驚惶。

    再也沒有人能將這些受驚的戰馬控制住,很多戰馬受驚已經逃掉。傅寬雙眼噴火的看著山丘,他拔出佩劍,厲聲高叫著準備衝上去廝殺。身旁的親衛趕緊拉住他,連忙勸道:「將軍息怒,如今我軍陣勢已亂,戰馬失控,如果此時再貿然前擊,必中秦狗的圈套啊!他們居高臨下,我們還是撤吧!如果他們殺將下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傅寬看了看周圍情形,將自己的馬鞭負氣扔掉,大叫一聲:「唉!」,隨即讓手下立即後撤。

    看到馳道上的追兵就此撤掉,山丘上的秦兵這一次真的是開懷大笑了。

    「驚弓之鳥!驚弓之鳥啊!」白延也樂得出聲,這些追兵不知道虛實,還真不敢上山來攻。只有秦兵自己知道,他們是完全沒有了一戰之力,能將聲勢弄大,已經是竭盡全力在辦事了。

    看著這些追兵已經退走,贏子嬰當即下令,立即起身趕往櫟陽。身上無用的東西,全部拋棄,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撒開腳丫趕快奔逃。

    追兵雖然受驚而走,但他們反應過來後,依然會趕來。贏子嬰可沒有失去理智忘掉他們現在的身份,逃命才是他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

    秦兵們經此激勵,反倒是奮起了幾絲精神,行起軍來也比開先迅速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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