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畏東風殤豆蔻
我霎時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前這張臉,俊逸如初,一身戎裝,英氣挺拔,只是,如此陌生……
我摀住嘴,轉身便跑,不知該去哪裡,更不知自己是何感受,胸中鬱結疼痛,只想找個地方狠狠發洩。
在風裡一陣狂奔,我跑至河邊,倚在亭子欄杆上喘息。
這亭子正是當初我和逸君吃糖栗子之處,往事如昨,耳邊響起他輕輕柔柔的聲音,如風拂面:「歌怕殼難剝,我給你剝殼,你吃。」
眼淚,無端地,簌簌而落。
數月前,我望著這空江遠景,惆悵潸然,是為誰?如今,依然是這江,這水,我流淚,又是為何?
不知,亦不想知……
只將胸中鬱悶徹底釋放,斜靠亭柱,嚎啕大哭。這一生,都沒有這般大哭過,直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
一雙手忽的握住我肩,驚異回眸,對上他淺鎖的眉,籠煙的眸……
腮邊淚痕猶自,我的淚愈加磅礡起來,凝噎,無言……
他見我沒有牴觸,輕歎一聲,擁我入懷,而後,愈抱愈緊,「對不起,對不起……」他只喃喃重複著這一句話。
我的淚便一發不可收拾了,我不知是誰對不起誰,亦或,天意如此,我和他終不得善終?我是個離人,或許,原本命該如此……
「你為何要來?為何要來?」我嗚咽著把淚胡亂蹭在他胸口。
「春景把遇上你之事給我說了,我怕你……所以,來看看,一路跟著你跑,你欺負我跑不快呢
!」依稀,手指溫柔地拂過我的發。
心中酸疼難耐,我捶著他的胸膛大哭,「你這傻子!傻子!大傻子!誰允許你去摘靈芝的?」
他不說話,只是用雙臂勒緊我的腰,似乎唯恐我下一刻就會消失一般。
我忽然安靜下來,伏在他胸口,靜靜聆聽,風聲,浪聲,間或,水鳥的呱唧聲,還有,他的心跳聲……
我深知,千年靈芝只是一個傳說,而我在千年靈芝採回之前就已甦醒,我的病,未必就是那靈芝所救,只是,他這份情,我懂。
即便是萬一的希望,可以讓我活下來,他都會不惜一切去嘗試……
「歌,我會保護你一輩子……」耳邊迴響他往昔的癡言癡語。
這傻子啊,總是用他最傻的方式保護我,卻總不讓我知道。這樣的他,叫我該如何是好?那些陰差陽錯不斷發生的事,我到底該不該計較?還有,如煙的孩子,不是我做的,他會信嗎?
我仰起頭,「逸君,如煙的孩子……」
他忽然低頭含住了我的唇……
暖香如昨,計較?抑或不計較?閉上眼,漸漸變成幾顆迷/亂的星子……
「我知不是你!不要再提,我只可惜我們的孩子……」他鬆開我,我猶半夢半醒之間……
忽想起我昏迷之時有人在哭,有人握著我的手,是他嗎?是,一定是……
淚雨闌珊,重濕了兩頰,「逸君,我是個不祥之人,兩個孩子都沒了,你也差點不在,為何不願寫休書?我真值得你這樣嗎?」
他定定看著我,手緩緩撫上我凝淚兩腮,「不寫,我知你還會回來?」
我不禁蹙了眉,「你就那麼有把握?若我隨夏生去省城了呢?」
他只是笑著,不答,總覺得裡面有很多內容……
「你說不說啊?」我為這猜不透的笑意心慌。
他理了理我掉落的散發,「因為,我知歌會懂我……」
是這樣嗎?聽起來很舒服的理由,然我隱隱知道,不是,他有事瞞著我……
本想繼續盤問,卻見雪紅急匆匆跑來,衝著我大聲道,「離歌姐,快!繡莊來了個女人,把裡面弄砸得亂七八糟的!」
「女人?」我迷惑不解,客人嗎?對我們的貨不滿意?還是我得罪誰了?
逸君攜了我手,「別去了,我叫人去看看!」
「不行!」繡莊是我的心血,我豈可聽之任之,至少得知道緣由。是以,掙脫他的手就跑。
「你呀!等等我!」他追著上來。
我想到他不方便的腳,回頭喊道,「你別來了!回去吧!」
便頭也不回繡莊跑,一路尋思究竟是誰對我如此憎恨……
遠遠的,便聽見有女人的叫罵哭鬧聲,我加緊步伐,卻在院門處愣住。
夏生居然抱著一個女人在低聲安慰。那女人穿著齊膝的靴子,和夏生一樣穿著軍裝,頭髮捲成一個個卷,披散在兩肩,發卷隨著哭聲微微跳動。
女人背朝著我,而我,立在院門,正好可以看見夏生的眸子,慌亂,無奈……
我輕輕咳了一聲,夏生如夢初醒,她懷裡的女人忽然轉身,指著我,質問他,「是她嗎?她就是離歌嗎?」
我依稀,隱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心中難以言語的感覺,微笑,「是,我是離歌。」
那女人變微笑著朝我走來,我茫然不知所措,忽然,「啪」的一聲,我被她扇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