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月似當時人非昨
一會兒,屋裡便多了大夫的聲音。
我的腕子上落下絲帕,大夫的手指搭在我腕上,稍後,一陣刷刷聲,「這個,是新的方子,若再不醒來,我亦無法了,少***體質太弱。」
「大夫,據說千年靈芝可以起死回生,是真的嗎?」春景忽問。
「這也就是一傳說,也不知是否真有!行了,拿去煎藥吧!趕緊給她餵了吃了,能吃下藥總不算太壞,可為何還沒醒呢?」
「是,這就去。」春景的腳步聲漸漸遠離。
屋裡只剩大夫一人了,我睜開眼,透過薄紗帳,依稀可以看清大夫正在收拾東西的背影,瘦小的老頭兒……
我腦中靈光一閃,只有這一個機會了!
翻了翻身,只覺渾身無力,咬牙艱難起/床,抓起花瓶,輕手輕腳走到他身後,用力砸下去……
老大夫咕咚一聲倒地,我顧不得羞恥,慌慌忙忙脫下他的長衫,套在自己身上,想了想,再一剪子剪掉他的花白辮子。
我將自己的頭髮盤在頭頂,把他的辮子接在腦後,再拾起他的帽子戴在頭上,把臉稍稍抹黑,領子豎起,遮住大半個臉,乍一看,雖然和他不完全似,但遠遠的,一時也辨不明。|
於是拾起他的藥箱,把他的東西全部倒在地,取出金條放進箱子裡,背在身上,剛要出門,忽發現外面開始下小雨,我暗暗高興,真是天助我!
從門後找出一把油紙傘,這樣頂著出門,誰也看不見我的臉了
!
「老天!原諒我違背自己的誓言!可你也看見,這裡我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若老天你果真有眼,就成全我!若定要有報應,那也報在我身上吧!」出門前我默默念叨,而後義無反顧鑽入雨中。
想到春景去煎藥了,有可能從原路返回,我選擇了走側門。
奇怪的是,平日院裡大小門都有護院把守,而今天,側門卻只有個老媽子,因為下雨,她還在一邊的亭子裡避雨。
我心裡一寬,加快了腳步。
那老媽子看了我一眼,我把傘垂得低低的,她便低頭繼續做她的針線活去了。
邁出高家的瞬間,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敢怠慢,繼續疾走,卻不知該去哪裡,稍加思量,決定離高家越遠越好,於是,往碼頭方向走去。
眼看離碼頭越來越近,我卻越來越沒力氣,肩上的箱子太重,雨傘似乎也太重,好幾次被風吹得傾斜,我都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它重新舉起來,腳步更是虛浮飄渺。
雨越下越大,很快,繡花鞋被雨水浸透,忽想起某日,某人清眸如水,歌,我背你,會把鞋浸濕……
苦澀搖頭,這些,就都忘了吧……
漸漸聞到河風的氣息,已經可以看到烏篷船隨波起伏的輪廓,我卻再也邁不開腳步,雙腿軟得要倒下一般。
忽然,碼頭出現幾名男子的身影,領頭的,一身碧青長衫,面容清冽柔和,瓢潑大雨中,不驚不亂,從容不迫,油紙傘亦是淡淡的豆綠色,在這綠楊堤上,迎風一笑,我的心,便停止了跳動……
淚水奪眶而出,夏生,是夏生!
他不是已經……
是幻覺嗎?我擦了擦眼,沒錯!是他!一點也沒錯!
難道這便是黃泉路口?他來黃泉路上接我的嗎?
如此,甚好
!甚好!
苦澀、溫暖在胸扣交織,瀰漫。我忽然來了力量,扔掉雨傘,扔掉箱子,不顧一切朝他奔去……
「夏生!夏生!」我呼喊著他的名字,他亦朝我笑著,扔掉傘,張開雙臂,雨滴在他皓白的腕子如花綻開……
那墨香啊……
便湧動開來。
雨水裡,柳條間,我的髮梢,他的眉心,絲絲繚繞,點點滲透……
我閉上眼貪婪地呼吸,呼吸這魂牽夢縈的氣息……
「離歌,怎變得如此狼狽?」
是他在說話!他抱著我輕撫我的背!
委屈如決堤之水氾濫,我哇的一聲大哭,捶打著他肩膀,他胸口,「你壞!為什麼不早點來接我?我討厭你!討厭你!」
我仍然認為,他是來黃泉路口接我,而我,願就此隨他而去……
他由著我打,直至我散盡最後一絲力氣,倒在他肩頭,喃喃低問,「夏生,真是你來接我了嗎?」
「是!是我!離歌!」他答得堅定無比。
我微微一笑,溫暖溢滿心間,「夏生,夏生,從此再無人欺負我了嗎?你不在,人人都欺負我……」
我模糊聽見他哽咽的聲音,「是!以後再不離開你半步,再無人敢欺負你!」
「夏生……」我想說,記得不要喝孟婆湯,那我們轉世以後就還有彼此的記憶,可我實在沒力氣說出來了,連睜開眼睛都那麼困難……
忽發現我們頭頂沒有了雨,是誰為我和他撐起的傘?恍惚間,似乎站在夏生身後的男子是仲文……
怎麼?他,也死了嗎?來不及找尋答案,我失去了知覺,在夏生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