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燈花落盡人無眠
原來竟是怕我污了高家名聲便要囚禁我一生?
罷!人死燈滅,人活朽木,我這般的人到哪裡不都一樣孤苦伶仃嗎?只要無辜的駱福不慘死,要我如何都可以!
「我發誓,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永不做出有損高家清譽之事!永不離開高家!」我字字鏗鏘,心若死灰……
「離……少奶奶!」駱福在我身後輕泣。
「把這小子扔出高家!」老祖宗最後的命令讓我心中一鬆,匍匐於地上,已是汗濕脊背……
「下去吧!回屋裡思過去!」
「是!」我全身虛軟,猶如經歷一場大戰。
緩緩起身,幾乎不堪負荷肩上沉重的包袱,心中忽然一凜,老祖宗洞察一切,那我這金條她是否也知道?不!這是閔家的錢,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若有機會得還給他們,不能讓高家搜了去!
悄然回眸,所幸,老祖宗似已十分疲憊,難道她不知道?回思老祖宗之表現,多處讓人費解,我逃離之事如此輕易便過關了嗎?她究竟做了何打算?不懂,不懂……
長亭盡頭,臨風玉立的是誰頎長的身影?黑衣紅袍,月輝淺鍍,身後是樹影婆娑,亂花迷眼,愈發襯得他風姿綽約了……
心尖不自主濕潤,今夜,他不是該洞房花燭麼?為何站在這裡?許是一直站在這裡?
我腦中轟然一響,我說今夜的一切輕易得出乎意料
!想必是他吧?是他求老祖宗,只要我不走,便可答應一切要求!我甚至懷疑所謂的請河神是否也是一計?誘我發誓之計!老奸巨猾!原來一個人不傻以後會有這許多心計!
我和他就這麼站著,望著,我們,如隔了千山萬水,我再也看不懂他了……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並非讀不懂,而是從未用心去讀,以致,驀然回首之時,每每想起那癡癡的幽歎,「歌,你懂我嗎?」便每每心痛,然,卻再也追不回那些歲影流年了……
夜風漸亂,寒意上湧,我汗濕的身子微微發抖。回屋,必得經過他所立之處。
垂眸,一步步朝他走近,於他身側,坦然而立。
我已發過誓,永遠不離開高家,今後的日子還很長,若我不能坦然面對他,那伴隨我的只有痛苦,是以,這第一步,我得讓自己學會在他的眼皮下悠然自得地活著。
「高逸君,你不地道!你口是心非!」我鼓起勇氣,看著他的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憤懣。
他眸中欣喜自責疼惜,變幻不停,這許久,我一直以漠然的態度面對他,此刻,即便是動怒他亦感高興了吧?
「你可曾有說,若我離開,能更幸福,你定成全!為何你要囚禁我!」我恨這受縛的身體不能自由地飛,恨這深宅不見天日的生活!
「原來口是心非指的是這個……」他深眸裡萎靡重現。
「那你以為是什麼?」我盯著他的黯然神傷,突然明白,原來他以為我指的是他違背斷不負我的誓言,以為我在意他納妾……
他凝視著我,幽幽道,「歌,我仍是這句話,若你離開,能更幸福,我定成全。可是,你要去哪?你要去的地方或許會讓你更傷心,所以,我要留下你,不讓你在外風吹雨淋無所庇護。」
我因他的話語迷惘,我自己都不知道離開以後去哪裡,難道他知道?他就能斷定我會更傷心?是小看我的謀生能力嗎?
只聽他又道,「歌,我知你不願聽我解釋,那我不解釋,我也知道,你見到我便不開心,那我便不出現,然,至少,在這裡,你衣食無憂,若有一天,難過了,想起我們的過往了,只要你回頭,我便在你身後,還是你的傻子,你的逸君……」
我心頭酸澀潮湧,且這澀痛浮進眼眶,我扭開頭,硬著嗓子,「誰不開心了?我開心得不得了
!」
他沉默,少頃,「歌,世上有誰比我更瞭解你?越是難過越要強顏歡笑的傻子!」
不……我不能在這兒繼續和他胡扯,再說下去我一定會哭出來,離歌,是絕對不能服輸,不能哭泣的!
「快去做你的新郎官吧!我累了,沒工夫陪你瞎扯!」我選擇了落荒而逃。這一場面對面的對峙,終以我的失敗而告終
回到廂房,關上門,心口還在陣陣發緊。
我首先要找個地方,將金條藏好,便四下裡檢查窗戶可有關嚴實,卻發現某扇窗戶窗紙破了一個小洞……
原來如此,我道逃跑一事怎會被人發現!想必是有人見到駱福給我送信了!而駱福的身份想必也是此時才識破的吧?否則依高家覬覦閔家瓷窯之心,怎會留個奸/細在家裡!
那究竟是誰發現的?那日只有如煙來找過我……
找來紙片重新將洞補好,推窗之際,卻發現長亭裡依然站立的人,相映樹影,樹影有動時,而他卻始終不移……
假裝無視,放落窗頁。
床前月明,一夜無眠,間或睡迷,夢裡全是某人含笑的眼眸,純淨通透……
次日天未明便驚醒,推開窗,月影殘輝下,誰倚亭而立?
他,竟站了一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