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他的懷抱,我含淚微笑,「仲文,今日是姐最開心的一天,姐一直不知道,還有人惦記著姐,謝謝!保重!」
他拉著我衣袖,極為不捨,「姐,你真不離開高家?」
我緩緩搖頭,凝眸前方,前方已不是他的容顏,雨後新晴,唯余迷茫。
是否離開高家,我不明瞭,然有一點我可以確信,即便離開高家,我亦不會倚仗他而活,我夢離歌,所謂的離人,可以獨自逍遙世間。
「姐,拿去吧!」他從兜裡掏出一個紙包。
「什麼東西?」我不解。
「我閔家所有地契,你拿去!我不收你的銀子,但你別傻乎乎的,高家給的銀子你收了,自己留著,以備不時之需。」他把紙包塞進我手裡。「別發愣了,不賣也是被沒收,只高家有後台能保下來,就當是贈與你吧!」
「這……仲文,我可不敢接這麼大份禮!你們一無所有了,該何去何從?」我驚詫於他前後態度變化之巨。
「別推遲了!我們自有投奔處,只是你,姐,高家大院,水深火熱的,留著些錢防身啊!」他捏緊我手,不允許我退還紙包。
我知他的決絕,一步一回首,辭別而去,淚光中,仲文舉手與我揮別。
「姐!私塾先生是我家遠親,你知道的,若有事定記得通過他找尋我們,記住啊!」
風,吹亂我淚雨紛飛,踏著落葉,於來時路上跌跌撞撞……
至閔府大門,我已平靜如常,鑽入軟轎,淡然一聲「回去」,我便開始盤算接下來該如何。
高家掛著大紅燈籠的府門,喜慶之氣與閔家呈鮮然對比,燈籠下極目遠望的男子是一身白衣的誰?
澀痛瀰漫雙眼……
「歌,你去閔府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老祖宗叫你去幹什麼?」他掀開轎簾,來扶我,如水目光裡的焦慮,怎麼看也不似作偽呵……
將所有的痛遏制在喉間,我莞爾一笑,一如和他初逢,「沒事,這不是回來了嗎?我得向老祖宗回話去。」
靠在他臂彎回府,我告訴自己,有些事沒辦好前,一定得忍!只那暖香縈繞,我竟熏得氣悶,我加快腳步,唯恐在這暖香裡暈倒。
他有片刻滯然……
我未加理睬,鑽入老祖宗廂房。正閉目養神的老祖宗聽得我腳步聲,倏然睜眼,「如何?」
「回老祖宗,閔家答應賣了。」我低回,未表露任何異狀。
老祖宗便樂了,「我就知道你出馬準成!何時交
易呢?」
「隨時!」我急於解決此事。
「好!夜長夢多,越快越好!」老祖宗遂給了我牌子,讓我去賬房取銀票。
從老祖宗廂房出來,逸君立在門邊等候,我淡淡一眼,未看清他的眼神,只因,這個男人,我不願再多看一眼。
「歌……」他顫聲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未曾回頭,靜候他的下文。
「歌,你怎麼了?是不是……遇見誰了?」他的聲音??如霧,而我竟沒聽出他這話的含義,這個誰,是誰?我當時並未留意,許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很多事情世人皆知,唯我不知。
我逼自己呼入一口氣,回眸嫣然,「我還有事,稍後回來,等我。」
他臉色一鬆,喜悅盎然,「好,那你快點!」
去賬房兌了銀票,佯裝送銀票又去了趟閔府,仲文送我出來時沒忘囑咐我,將銀票換成銀元或者黃金,他說這亂世之中,紙的東西不定哪天就成廢紙一堆了。
「姐,高家有個小廝,是我家的人,叫駱福,他是可信的。」末了,他執著我手,難捨難離,「姐,若太苦了,一定要來尋我,今後,可不要哭了,我哥說你哭起來的樣子可難看了!」
我哽咽得說不出一個字,只含著淚猛點頭。他對我在高家的情況一清二楚,想必是有人在高家,只是,他為何要安插個人進府呢?聽老祖宗說,閔家和高家有宿怨,定是做閔家眼線,是的,一定是……
我從他掌中抽出手,嗚咽,「仲文,我對不起你哥。」
他離殤滿眸,「不,我們對不起你,原諒我適才在靈堂的無禮。」
我摀住臉只是哭泣,已辨不清因何而哭,為夏生?為仲文?抑或為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男人?只覺得痛,脹滿整個心扉。
「好了,姐,回去吧,否則我們無法分別了,你又不肯隨我走。」仲文揉了揉我的頭髮,一如從前的夏生。
「何時離開此地?我來送你。」我不斷擦著腮邊的淚,奈何擦完又滾落,一串串,一行行,綿綿不絕。
他搖頭微笑,「別來送,我此生最怕離別,我倒希望,如有一??歸來,你會來迎我。」
「嗯!姐走了!」我掩面離去,不忍回眸……
我的一生,果然儘是離別嗎?若是,下一次,是否輪到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