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小火爐前本已凍僵的手漸漸被暖氣烤得滾熱手指上的凍瘡腫脹開來奇癢難忍礙於兩位公子正在榻子上對弈不好搓得太過火只能將手放在爐子後輕輕對搓著。
抬頭看了看恰好臉朝我的二公子秦權與剛剛殺氣騰騰相比此時的他看起來算是正常了。
「酒。」抬眼瞥了我一下。
拾起一旁的棉帕包在酒器上站起身給他倒酒大公子杯子裡的酒早已冷了還是第一杯他一滴也未沾府裡的人都知道大公子身體不好從不沾酒。
反觀二公子秦權這已經是第六壺了今晚我之所以到深夜還沒溜掉就是因為他不停地要酒我只能在一旁幫他煮酒。
順著倒酒的空蕩又看了一眼棋盤上的格局二公子秦權的棋藝確實很好只可惜年少氣盛欠收斂雖一再攻城略地卻已稍顯疲態大公子雖一再退讓然腹地堅固越往後越顯得得心應手但又一時難抵對方的攻擊還屬勝負難分。
正想著他們下一步會怎麼走突然現兩人都抬頭看我原來我太過分神把酒倒到了棋盤上……
「你也看得懂?」大公子秦幀是府裡下人公認的、脾氣最好的主子不輕易責罰下人也不行辱罵之詞今晚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搖搖頭「不懂。」平常百姓有幾個懂這東西的?我若說懂那就真惹人好奇了。
不顧酒還熱燙二公子一飲而盡重新將酒杯放到原處我轉頭看看大公子大公子點頭示意我繼續倒「不用擔心他可是千杯不醉。」
看著大公子將白棋放到對方的腹地心想這下雙方要開始廝殺了只看哪一方能最後衝出重圍。認真將壺裡的酒傾盡二公子的杯子裡突然有個負氣的想法——我到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得千杯不醉!
這時門開了崔管家命人送來了熱燙的粥食恰好放在火爐旁的茶桌上一陣陣香味溢出來把我的餓蟲給引了出來因為張嬸的事晚上本就沒吃多少東西又煮了一晚上的酒哪裡能不餓?但也只能忍著。
「二弟父親並不是你想得那般。」大公子捏著棋子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果然夠耐性過了幾個時辰才開口勸話「為兄知道平召與你從小一起長大兄弟情深也知道你們這些年為除奸佞沒少周旋。」下定棋子「可是——這世上的事並非皆隨人意即便做足了十成若是時機不對很可能一成收穫也沒有!成事往往要經歷數次敗北你若有成事之志先須有擔當失敗之心否則只能是英雄氣短!」咳嗽了兩聲轉頭看了我一眼知道他是要茶趕緊倒了杯熱甘草茶遞過去。
喝了口茶將咳嗽壓了下去「你我雖是親兄弟可為兄知道論起真情我和父親可能都比不過你那幾個異性兄弟但——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父親和我都盼著你好盼著你能成才!這個心比誰都誠懇因為你是秦家的希望唯一的!」
「大哥……」
「聽我說完不然我這咳嗽一起來就說不成了。」將杯子遞還給我我趕緊多捏了一搓甘草沫放進茶壺衝上熱水靜等著甘草慢慢泡開。
大公子用手壓著胸口「諸侯令剛到的時候父親就與我商量要不要出兵若出則必然要與吳世伯的後人對敵這八拜之交也就算是負了若不出李伯仲佈置在東周西南的十萬大軍定然會以逆旨叛君的名義兵漢東。()」咳嗽了兩聲繼續說「三年大旱已讓漢東變成風中殘燭若再受兵伐之苦百姓還有什麼活路?兩相之下我與父親決定出兵平亂!」輕捶了兩下胸口「你信中的意思我跟父親都明白可……二弟你們還太年輕天下事並非幾個人的事而是天下人的事若是天下人都被殺光了那要這天下還有什麼意思?咳……」一陣猛咳我趕緊倒了一杯甘草茶遞過去二公子秦權跪坐起身替兄長撫背。
「大哥休息一下這棋不下了。」秦權想起身下榻卻被秦幀一把捉住。
「有始有終吧大哥平時也沒這個機會能跟你多說會兒話趁著你還在家咱們再多說一會兒以後也許就沒這個機會了。」
「等大哥做了漢東王我就能回來了到時多得是時間怎麼會沒機會?」
秦幀苦笑「若是真有那麼一天這天下也就太平了可惜……」搖搖頭「不說這個了難得有興致我還能撐住下完這盤再說。」
秦權只好再次落座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趕快將粥食端來。
粥食還熱著盛來兩碗放到棋盤旁大公子到是吃了兩口二公子秦權一口也沒吃儘是要酒喝了也不知道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少就是不醉。
「可聽說過『方醒』這名字?」大公子秦幀喝了一口粥突得說了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時聽到的名字。
「據說是李伯仲新得的謀士。」秦權把酒杯放到我面前我端起酒壺替他倒滿。
「此人並非常人以後萬一遇上定要小心。」捏著棋子尋找適合的地方。
「大哥認識他?」
「幾年前漢南王圍獵曾經在漢東住過幾天當時此人正在漢南王麾下有幸聊過幾次確實有經天緯地之才只可惜漢南王未能識其真才最後他掛印棄官拜在了李伯仲的麾下。」棋子落定。
「到是沒聽說過這人的才能。」看來秦權並沒放在心上。
「他是東周陸蒼方氏——」噶然而止因為我弄掉了酒壺蓋沒多看他們的表情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想天下間叫方醒的陸蒼方氏只有一個就是我那個未曾謀面的師兄他怎麼會去投漢北王李伯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充斥全身師尊臨終囑咐過見到師兄時要告訴他一句話——有生之年唯李氏不輔!
拾起酒壺蓋蹲在地上擦拭著心裡一團亂麻如今我要怎麼辦?改道去漢北嗎?師兄會不會相信我的話呢……
榻子上兄弟倆的視線顯然已經從我身上轉開繼續他們剛剛的話題。
「陸蒼方氏?」秦權顯然沒聽過。
「四百多年前西北一地尉遲氏奪得大權開朝建魏開國功臣中有一謀士姓方據說才能非凡定下江山後退隱江湖開堂授學弟子上千均以方姓為尊歷經數代分出幾派獨以陸蒼方氏最為正宗但其並不願為世俗所用隱居避世不現凡塵如今陸蒼周圍的百姓逢春拜仙拜得其實就是山裡的方氏一族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時隔百年陸蒼方氏竟然會出山……」
秦幀的一番話讓我吃驚不小時逾百年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人對陸蒼的方氏知道的這麼清楚。
「大哥是怎麼知道陸蒼方氏的?」
「教我棋藝的錢先生就是方氏其中一派的嫡傳弟子可惜他說他這派的家學遠遠不及陸蒼方氏因為方氏弟子們近三百年的鑽研之果皆為陸蒼方氏所收有天文、地理、相學、兵書、戰策、雜學考究……包羅萬象。」
沒想到原來其他派別至今還未失傳我起身將酒壺放好蹲到火爐旁靜靜聽著他們的談話。
「這也只是傳說天下間怎麼會有人能學會這麼多東西?若是真有那可就成神了。」秦權對這越說越玄的事似乎更加不信任了。
只見大公子秦幀莞爾一笑指了指棋盤「這就是方醒投奔李伯仲路過羅望時贈我的棋局!」
秦權低頭看了半天兩眼直「……」
「這就是我們秦家的結局!」秦幀端過已經有些冷的粥繼續吃了一口我上前想幫他換些熱的他沒讓不過我到是看到了棋盤上最後的結局——活死局——師尊教我對弈時擺得第一盤棋局——看似有多方出路可每步都是死路只不過可以自行選擇死法……
看來他們嘴裡的這個方醒確實就是師尊最得意的門生、最鍾愛的弟子也是最放心不下的愛徒。
秦權放下棋子正視秦幀「大哥我相信事在人為!」
我很欣賞他這句話事在人為就像幼時我在陸蒼山迷失一般不也一樣穿出了那片據說凡人永遠走不出的樹林?
這是他整晚說得唯一一句我同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