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怕百姓驚慌三萬大軍只好於次日午夜開拔因此我未能去送武敖不免有點擔心儘管與他一點親情關係也沒有可起碼他叫了我幾個月的姐姐生出關心也是應該的何況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連幾個月都沒收到消息無論好的還是壞的府中的人似乎都已忘記了出兵剿匪這件事。或許大家都以為不過是幾個亂黨而已大軍一出哪裡還有不滅的道理!
冬至將近第一場雪剛落府裡上下都忙著準備過冬。
秦家的子息並不旺盛據說州侯這一輩本有兩位兄長一位姐姐可惜順利成年的只有州侯一位其餘均半路夭折到了下一輩雖也只有兩個男丁不過都已成*人大公子秦幀現居府內只可惜身體虛弱不能理事二公子秦權到是身康體健不過八歲時就被送進京城伴君陪讀去了說是陪讀不過是一個華麗的幌子無非是帝王家為鞏固政權所壓的人質而已諸侯們手握一方大權自然要付出些代價才能讓帝王家安心因此每位諸侯繼任時都要將自己的親子送去君前以此明志效忠君王。
「只可憐了二公子年紀那麼小就被送去京城。」張嬸邊攪著鍋裡的沸湯邊不停的歎息「走得時候才這麼點大。」握著鍋勺比劃著二公子當年走時的身高「我那會兒還沒嫁人呢如今都十二年了也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子了。」紅黑的臉上疊著幾條深紋「二公子最喜歡吃我做得素丸子大前年還特意讓人捎話來讓人帶些去京裡。」
……
聽著她絮絮念了半天直到鍋裡的肉骨頭加了兩次水煮沸了兩次才稍稍停了下來。這時突然有人推開了內院的小門因為小門恰好正對廚房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人從小門奔進側門往主屋那邊去了。
「這崔管家怎麼有正門不走反倒往這裡拐?還跑這麼快也不怕腳下雪滑。」用竹筷把鍋裡的骨頭一根根夾到木盆裡「方丫頭嘗一塊。」挑了根精肉多的骨頭遞給我。
離吃飯還有些時候肚子卻早餓了放下木柴隨便在冷水裡沾了兩下手接了骨頭就想咬誰想突然進來一個人嚇得我趕緊把骨頭別到身後大戶人家的規矩多不到吃飯時間下人們是不能動廚房裡吃食的這下到好被人逮了個正著。
張嬸也詫異了半刻廚房裡突然靜得有點出奇。
低著頭我沒敢看來人是誰師尊的教導一直很嚴格尤以偷盜為大罪乃君子不為之要今天這根骨頭算來也是偷盜心下不免覺得慚愧。
來人也不講話在門口遲疑了一下便直接走了進來低頭望著地上那雙青緞高靴知道此人來頭不小這種靴樣只有有官爵的人才能穿平常人就是再有錢也是不敢穿得只是猜不出是誰侯爺與大公子是怎麼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這人在我跟前停住將光線擋了個徹底只覺得自己如同被個銅罩罩住了一般全身皮膚都有點緊繃人果然還是不能做不該做的事連抬頭的都覺得有點心虛心下不免歎了口氣。
孰知這人只是低笑了一聲便越過了我「崔叔對下人管得還是這麼嚴。」帶著點笑音聲音很低。
「二……二公子?!」張嬸又跺腳又拍巴掌差點把我手裡的骨頭嚇掉。
張嬸放下木盆又是抹眼淚又是笑話也說了一堆就是沒一句成型的也不知道她到底說了些什麼。我只好跟這位十二年沒回漢東的二公子先福了個禮然後退到一旁。
這位二公子的長相較兄長英武不少也高出許多可能因為長期在京伴君的關係眼神裡總像藏著些東西眉宇間也透出一種內斂也許是從小屈居人下的原因吧。
「不用怕我也是來廚房偷東西吃的。」捏了竹篩子裡一顆素丸子放進嘴裡一臉的笑容也許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心裡的緊張放下不少。
「二公子不能吃只是過了一遍油還沒熟透。」張嬸一邊抹淚一邊輕拽著他的袖子。
他卻笑著只說沒事。
真是奇怪一位吃遍山珍海味的諸侯公子居然會喜歡下人吃得豆腐素丸子。
「二公子……嗚嗚……」張嬸居然抓住他的胳膊大哭起來這讓我始料未及雖說張嬸在秦府住了近二十年再看到多年未見的小主人確實會有些激動可哭成這樣就讓人覺著怪了。
「你這是做什麼!」崔管家不知何時已站到了廚房門口正好見張嬸拽著二公子的衣袖大哭聲音不免嚴厲了些說完又像是覺著自己的聲音大了點連忙回頭看屋外有沒有人確定外面沒人後這才看向我我只好趕快低頭告退。
見我挺識相崔管家也沒再說什麼。
拔腿出了廚房遠遠還聽到崔管家在訓張嬸雖知道這裡面定有什麼秘密可顯然不是我能知道的。
踩著厚雪拐進側門的小巷子裡因為再往前就是主屋所以只好倚在青石牆邊等廚房裡的人談完。
雪越下越大一團團的往年的此時我會與師尊到陸蒼山頂觀雪然後再到山下的集市上買一籃凍肉放進鍋裡燉直到湯裡的油花開盡才撈出來師尊愛吃不油膩的肉我也愛吃。
想得太入神不覺有個黑影在眼前定住抬頭看時卻是二公子秦權他身後的崔管家正瞪眼示意我趕快回廚房去。
微微低頭算是行了禮轉進廚房的小院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等一下。」他二公子開口喊住我。
停腳回頭只見他的眼睛越過我正望著廚房的方向「好好照顧張嬸。」
「……」順著他的視線我轉頭看了看廚房方向張嬸正背對著門口像是正在擦眼淚。
「還不快回二公子的話。」崔管家瞪過來一眼我只得點頭「嗯」了一聲氣得他又瞪我一眼。
這時正好主屋那邊來了幾個家丁尋他們望著他們消失在大雪之中我杵在雪地裡呆站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冷……
第二日清晨大雪剛停曙色未露我便梳洗完畢去了廚房因時近冬至祭祀較多要準備的祭禮自然也很多我不會殺雞去毛自然就只能多煮些熱水。一連煮了兩大鍋熱水直把柴火都燒沒了才罷休。
見張嬸她們還沒來想想一會兒還要熬豆腐乾脆出去多抱些柴火。
抱著柴火路過側門時恰好聽到守衛邊跺腳邊聊天。
「聽說沒說是剿匪大軍出事了。」供下人出入的側門通常只有兩個守衛天還未亮應該是守夜的侍衛。
「出什麼事?」另一個回問。
我本想裝做什麼也沒聽到從門後過去。
「你後半夜才換崗不知道近子時那會兒有加急戰報從邊關傳來沒敢走正門從這門進去的還是我去稟報的侯爺侯爺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出來了!」那人聲音像是怕人聽見刻意壓低「侯爺看完氣得一掌拍到桌案上手都出血了連大公子、二公子都出來了。」
「二公子?二公子不是在君前伴讀嗎?怎麼回來了?」
「說到這事那府裡可就沒幾個人知道了除了侯爺、大公子和崔管家那就是我跟王斑他們幾個了。」
「吹吧你就!」
「我可沒吹大前年我不是跟崔管家他們一起給二公子送過家書嘛到了那兒才知道咱們二公子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
……
聽到這裡沒再敢繼續聽抱了柴火快步繞過側門回到廚房張嬸她們都已到了正把磨好的豆汁往鍋裡倒。
見我眼神有些閃爍張嬸不免多看了我一眼「怎麼了?水都燒了兩大鍋了還沒醒過神來?」她以為我還沒睡醒「年紀輕輕的正是貪睡的時候不必硬起這麼早再說你也不會熬豆腐蹲在一邊呆還不如在被窩裡多呆一會兒。」
我知道張嬸的丈夫也隨軍出征去了但又不敢把剛才偷聽到的話告訴她一來是怕讓她擔心二來也怕洩露了人家的軍機謠言之害上可禍天下可禍民不管是真是假傳得越多傷害也就越多既如此倒不如不說。
只在心裡暗暗期望不會出什麼大事希望武敖跟張嬸的丈夫都能平安歸來。
然而謠言就是謠言也許人性本身就具有窺視別人秘密的一面到冬至時剿匪大軍慘敗的秘密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即使州侯、官員們均守口如瓶未漏半點風聲可三萬兵馬只回來七千就算再想隱瞞也瞞不住死傷兵士的家人紙終歸包不住火。
第一撥軍士深夜回城時張嬸求了崔管家半天他才答應幫她去查丈夫的下落我順便也提了武敖只是他沒回應就匆匆出了府門。
我陪著張嬸在廚房的火堆前足足坐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太陽升起也未見崔管家的影子。
「姐姐——」一聲叫喊驚得我跟張嬸怔怔對視是武敖的聲音……
張嬸快站起身往外跑然而沒出門口就頓住了因為門外只有武敖一個人。
就見武敖揮著手裡的紅纓見了我跳得老高雖然滿臉的傷卻笑得異常燦爛「姐姐我立戰功了!」
「……」我本想說些什麼卻看到崔管家拎了一隻頭盔站到武敖身後……
張嬸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卻不見一滴眼淚只是呆呆地望著崔管家手裡的頭盔。
武敖見狀舉著紅纓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褪去就僵在了原處而我站在張嬸身後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好久張嬸慢慢起身我本想上前扶她卻被她繞過去了徑直走向崔管家從他手上接了頭盔抱在懷裡走回廚房慢慢把門關了。
一聲嘶嚎從門內傳來……
崔管家招手示意我出來武敖趕忙拉了我的袖子往院外走出院門時只見二公子正倚在青石牆上見我跟武敖出來看了我們一眼視線掃過武敖手上的帽纓時頓了一下「吳平召的?」淡淡問了這麼一句。
武敖先是一驚繼而點頭。
「你殺了他?」
「是!」
苦笑一下對我們揮揮手示意我們可以下去了。
我被武敖拽著袖子直往外走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很興奮畢竟才十五歲的年紀頭一次出征就立了戰功興奮是非常正常的。
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二公子秦權的視線只見他微微翹起嘴角但眼裡儘是苦澀……
有些心事是不能為外人道的但總有些時候是能讓外人看出來的——這是十五歲時師尊教授「面相」時說過的話我當時還不明白時隔三年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原來「由面相人」並非是子虛烏有難怪師尊當年說過一句話「『子虛烏有』可為『有』亦可為「無」只需待「時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