嬈婕妤在清輝殿出了事,寢殿內又無他人出入,慕魚毫無懸念的成為了唯一的嫌犯。()蘇琅軒冷冷擱下一句:還押待查。於是,她便被不留情面的投入了宗正寺的大牢。
宗正寺她是知曉的,乃是朝廷九寺之一,專職掌天子宗族事。一旦入了宗正寺的大牢,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九死一生。
何況,她背著的還是謀害皇嗣的忤逆大罪。雲家人不會理會她的死活,只怕現下還急著如何跟她撇清關係。
那,那蘇琅軒呢,會否對她有一丁點的信任?念頭及此,心房驟然一縮。雙手抱膝縮在牆角,將面龐埋在雙膝間,她竟然因為這個念頭而忐忑不安。雙拳緊握想要制止雙手不由自主的微顫,才發現顫抖的又豈止是雙手,她的身軀也在一片混沌不明的黑暗中不住顫抖。
死寂中乍起一串凌亂的腳步聲,後又是一串鎖鏈互擊、摩擦的清脆聲。慕魚抬起面龐,望向聲音傳處,隱約看見牢門洞開,似守衛模樣的兩人入了牢房。
她被一左一右兩人架起拖行穿越在大牢之中,最後又被丟棄在一間稍顯明亮的屋子內。那屋子四面是牆,只在屋頂處有一個用以采光的小窗,窗上被貼條牢牢的封住。而屋內四周有多種多樣她叫不出來名字的刑具或擺放在木架上,或懸掛在牆上的勾釘上。
啪的一聲悶響,慕魚抬頭望向聲源,注意屋子正中桌案後端坐著一人。約莫五十歲上下,穿著紫色官袍,面龐上縱橫交錯深淺褶皺,雖在笑,卻透著莫名的奸險,令慕魚感到陣陣透骨的懼意,顫抖更甚。
「雲才人,老夫乃宗正寺卿孔君石,奉皇命徹查謀害皇嗣一案。你若認罪,便少受皮肉之苦。你若不認,這四周刑具琳琅滿目,總有一樣適合你。」孔君石捋了捋花白的鬍鬚,微抬下顎,垂目望著依舊趴在地上的慕魚。
慕魚低了頭,以雙手支撐起上身,緩緩站起來,腹部依舊有些墜脹以至於她腳下有些虛浮,「孔大人都是這般審案,不求證據,屈打成招?」
孔君石冷笑三聲,揮手招來守衛,道:「請老御醫和長煙姑娘進來」。目光中閃著堅定的自信,「老夫就讓你心服口服!」
老御醫是誰慕魚並不知,但是長煙……長煙又跟此事有何關聯?她本是蘇琅軒的暗衛,又豈會受人指使栽贓於她?
長煙跟隨老御醫身後,進入昏暗的囚室,週遭刺鼻的怪味令她忍不住微微皺眉。
「長煙姑娘。」孔君石低聲喚到,然後端起擱置在桌案上的青瓷空碗問道,「這空碗作何用途,所盛何物?」
長煙立於一旁,目光掃過空碗,便徑直答道:「昨日才人信期提前腹痛難忍,奴婢便去問老御醫要了方子煎熬湯藥,以此碗盛上呈給才人。」
「恩…」孔君石點了點頭,又轉而尋問老御醫,道,「老御醫,長煙姑娘所言是否屬實?這方子中又含著哪幾味藥物,又有何作用?」
老御醫不若長煙一般冷靜,跟謀害皇嗣一案扯上關係,令他心驚膽戰。仔細回憶了一番,這才作答:「回大人的話,長煙姑娘所言句句屬實。那經痛也是尋常毛病,下官就開了益母草一味藥予才人。」怕孔君石誤解,又急急補充道,「下官只是按照才人病情開方子,還請,還請大人明鑒。」說罷以衣袖擦拭了一下額頭滲出的汗珠。
「事實真相本官自會明察,絕不會冤枉無辜之人,老御醫切莫激動。且先將那益母草用途一一道來。」
「是、是、是。」老御醫連道三聲,又繼續道,「益母草有活血調經之效,可用於血滯經閉、痛經,產後惡露不盡、瘀滯腹痛。還可用於跌打損傷等。只是……」話還未出口,額頭斗大的汗珠又滲了出來。躊躇一番,才又道,「若是懷孕初期孕婦誤服,可,可導致流產。」
「嬈婕妤可是由於服用此藥物引致滑胎?」老御醫話音剛落,孔君石又接著問。
「下官前去替嬈婕妤診斷時,遠遠就聞到一股益母草味道。把脈得知其中氣下陷,血海化源不足,乃是滑胎跡象。」
「這麼說來,嬈婕妤滑胎便是由於這益母草?」
「可以,可以這麼說……」
「那好。長煙姑娘,本官再問你,事發當時你可在場,又親眼目睹了何事?」聽完老御醫的話語,孔君石面上隱不住的笑意,似是對此案有了定論。
「事發之前,長煙將湯藥送進寢殿之後便一直守在門外。所以長煙並不在寢殿內,也不知殿內發生了何事。只是聽見才人呼喊,才進了殿內。當時,長煙注意到藥碗已經空了。」長煙面無表情,一五一十詳實道來。
慕魚站在囚室正中,靜默的聽著三人一問一答的話語,心中自知老御醫與長煙二人所言非虛,卻是越聽心越沉。
「雲才人,你有何話狡辯?」孔君石右手一抬,啪的一聲拍響驚木,「清輝殿內只有你與嬈婕妤二人,若非你所為,嬈婕妤豈會自己親手殺害腹中龍種?」
她要如何辯解?事實確是嬈婕妤不小心喝下了益母草害了腹中胎兒,這事兒說出來又豈會有人相信?
這事,或許真的只是意外?
「老御醫與長煙姑娘,多謝你們的證詞,餘下的事情就交由本官,你二位可先行休息了。」見兩人作揖退下,孔君石轉過面,對慕魚,道,「雲才人,你是要立刻認罪,還是要嘗嘗本官刑具的厲害?」微瞇了眼,某種閃過一絲狠勁。
咋聽此言,慕魚消瘦的身子微晃動了一下。穩了穩身子,這才才從口中擠出話語:「冤枉難招。」
仿若早料到慕魚不會輕易就範,孔君石大笑一聲,道:「好、好、好,雲才人有骨氣。就是不知道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本官的刑具硬!」說罷下頜一點,示意身後守衛動手,「後宮女人最值錢的就是這身皮囊,要挑著那種看不見外傷的刑具,懂了嗎?」
進了這宗正寺大牢的宮妃,多半是不會活著出去。就算能出去,最好的歸處也就是三清宮,所以守衛在刑訊逼供時從來就無需有所顧忌,手段自然是如何殘忍毒辣如何使。
此時慕魚雙手被縛吊在木質的刑架上,腳尖只能勉強著地,她保持這個姿勢近三個時辰,全身幾乎近麻木,粗糙的繩索勒進她手腕的血肉,就連迸出的鮮血也都已經乾涸在她的手臂和衣衫上。
「啐」守衛甲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這婆娘骨頭真硬,吊了三個時辰哼都沒哼一聲。」
「你急什麼,待我的刑具一一上場,就不信敲不開她這張嘴!」守衛乙踱步到左側牆邊,右手拂過各式各樣的刑具,最後停留在一根極細的鋼釘上。那鋼釘子形狀似繡花針,只是在針頭處多出一個回勾。
「這是什麼?」守衛甲湊攏仔細看了看,猜不出用途。
「哼哼。」守衛乙面上泛起一股猙獰的笑,「這釘子極其堅硬,硬到可以輕易的穿過人身上的骨頭,用這個鋼釘慢慢的刺入人體,刺過皮膚,刺過肌肉,再刺過骨頭。你說痛不痛?」見著侍衛甲感同身受般使勁的點了點頭,又繼續說到,「這還不算,然後我再捏住鋼釘這頭,使勁往回一拉,這鋼釘前段的倒刺勾著碎裂的骨刺肉末血液飛濺出來,這疼痛就算是體格健壯的大男人也受不了幾下,何況是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宮妃。」
慕魚被吊了這三個時辰,已實屬硬撐,意識漸漸渙散。恍惚間聽到兩個守衛的談話,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意識盡數回籠。
見著慕魚原本恍惚的神情回復清明,侍衛乙捏著鋼釘在慕魚眼前晃了晃,「雲才人你別害怕,這東西不會在你身上留下任何傷痕的。」拿著鋼釘的手,在慕魚身上各處比了比,「你說我先從哪裡下手呢?」
慕魚的頭抬了抬,視線掃過侍衛乙陰險的笑臉,隨即又無力垂下。深知自己一旦認了,便只有死路一條。死,她從來不怕,她卻不甘心自己死得這般不明不白。
侍衛乙沒得到期望中的反應,見慕魚依然是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也便不再客氣,伸手便是往慕魚大腿上扎去。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慕魚全身一抖,而那鋼釘緩緩入骨的綿長疼痛令她渾身打顫。死死的咬緊牙關,阻止差點出口的哀號,絲毫不覺牙齦已滲出鮮血,順著她的唇角汩汩往外冒。
鋼釘幾乎盡沒於慕魚腿骨之中,由於那傷口極細極細,竟是連血都未浸出幾滴。侍衛乙收回右手在衣裳上隨意抹了抹,那鋼釘因為被他指尖的汗水打濕而有些滑膩感。然後,使力往後一扯,那鋼釘的倒刺果然勾著骨刺和碎肉從細小的傷口中迸射出來,紅色的液體帶著微黃的骨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滿意的看著這道弧線,侍衛乙扯開放肆猖狂的笑聲,那笑聲甚至掩蓋了慕魚百忍之下破口而出的叫喊。
侍衛甲站在侍衛乙身後,愣愣的看著當下的情景,不覺渾身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