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走停停似乎過了不少的關卡,扶搖和葉驚鴻坐在馬車內,有些驚懼,越是暢通無阻越是說明對方滔天的勢力。
馬車的鐵門是在外面開的,中途也休息了一段時間,兩人下了馬車,打量著沿途的地貌。扶搖看過不少這類的書籍,有人每年給她送來各地的遊記,她自然看出她和葉驚鴻是往南方去的,樹木很是蔥蘢,氣候濕熱起來。
押送他們的人很是小心謹慎,每餐的飲食中都下有藥物,兩人全身酥軟,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伺機逃走,全耐扶搖的金針,兩人才能保持清醒,沒有一直昏睡。
時間一長,扶搖和葉驚鴻也深知逃走的希望渺茫,索性安然地待在馬車內。既來之則安之,見機行事。
馬車一連走了三四天,走的都是偏僻的荒山野嶺,但是必會在天黑前趕往下一個城鎮。一路行來,扶搖已然知曉,她們前往的確實是廬陽郡。押送她們的都是訓練有素的人馬,扶搖隱隱感覺到,除了明面上的隊伍,暗地裡還有一隊暗衛隨行,這麼大的陣勢用來對付她們兩個弱女子,果真是看得起她們。
至於那個鬼面先生,一直沒有露面,扶搖也不急,靜靜等候著。
葉驚鴻是第一次出遠門,她自幼嬌生慣養的,有些吃不消,但是也極為堅強地隱忍著。
兩人整日坐在馬車內,也無事。葉驚鴻便偶爾說起她和范遙的一些往事。
扶搖靠在馬車內,看著面容蒼白強忍不適的葉驚鴻回憶她和范遙的往事,這位有著驚鴻照影美譽的美人,早些年是何等的光彩照人連太子蕭明昭都不惜搶奪,成為太子妃的這幾年,葉驚鴻始終過著一種抑鬱的生活,後因與范遙的一段感情,惹得蕭明昭盛怒。
扶搖暗歎,葉驚鴻一直生活在兩個男人,兩個家族,三種勢力之中,扶搖見她幾次都不曾見過這位太子妃真心微笑過,此時身為階下囚,在這封閉的馬車內,她回憶那些往事,反倒是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個淘氣的丫頭,那時,他跟隨著范伯父來建康任職,前來拜訪爹爹。我那時整日被娘親要求學刺繡學書畫學這個學那個,很是無趣,便趁師傅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葉驚鴻靠在馬車內,淡笑地回憶著,「我趴在爹爹的書房外,捉爹爹養的那隻貓,那貓很是滑溜,抓破了我剛做的新衣裳,我便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後來,年少的范遙笑著遞給她一塊錦帕,笑道:「在哭就要變成那只淘氣的花貓了。」
她傻傻地抬起頭,一張小臉果真變成了花貓臉,看著這突然出現的美少年,羞紅了臉。
那麼一次平平常常的初見,後來範伯父要久待建康,府邸還沒有做好,便暫時住在了她們家。她與范遙便是如此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一起讀書,一起吃飯,一起玩耍,她漸漸長大,情竇初開,開始變得秀氣、知書達理,學著做一個士族的小姐。
幾年後,范伯父因為調職的緣故,回到了廬陽郡,范遙也跟著回去了。
那年她十一歲,范遙十四歲。
她將他送出城門,躲在娘親的懷裡哭。娘親說:「乖,我家的妞妞會快快長大的,長大了,娘親幫你去說媒。」
范遙摸著她的頭說:「丫頭,等我。」
他們開始了長時間的離別,後來她長大了,出落的越發的美麗動人,才情美貌傳出了建康,一直傳到廬陽去,她很是欣喜,開始坐在葉家的小閣樓裡期盼著他的到來。
他確實來了,帶著一臉的春風,滿腹柔情來見她。雙方定下了親事,只等她及笄就成親。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一個女人長得美麗也是一種過錯。太子蕭明昭聽聞了她的美貌,在一次偶然遇見後,開始朝葉家施壓。
後來的後來,便是夢破碎,屈辱的生涯。
扶搖靜靜地聽著,握緊了她的手,淡淡地說道:「你其實很幸福,范遙這些年來不曾放棄你,縱然你嫁入天家,他依舊為了你,堅持了很多常人無法堅持的一些東西。」
廬陽范氏的公子至今未曾婚娶,據說媒人都踏破了門檻,那位卻是一年一年地等了下去。
扶搖只覺心裡一酸,她想她有些相信愛情了。
「很多時候,我寧願他不為我做這些,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葉驚鴻聲音微微沙啞,卻是笑著說道,「這幾年來,葉家和范遙一直因為我受到蕭明昭的脅迫,阿九,此次,我不想成為他們的累贅。」
扶搖淡淡地說道:「你若真的這般想,那就真的辜負了范遙,辜負了你的親人。」
扶搖定定地看著她,神色莫名地說道:「皇嫂,任何的感情參雜了權利之爭便不再是單純的感情。若是范遙能拋棄這一切與你遠走高飛,你就拋下這一切隨他走吧,若是不能,那你不如回到建康城,青燈常伴,過你寧靜的生活。」
葉驚鴻有些驚異地看著扶搖,點了點頭。她比扶搖癡長幾歲,也不再是當年的單純少女,她和范遙已然不可能在一起,最好的結局不過是常伴青燈,將那一段感情深埋心底,但是扶搖卻是給她指出了另一條路。
遠走高飛,她們的感情真的能衝破一切的阻礙,遠走高飛嗎?
「阿九,你呢,你就真的打算嫁給泗州將領馮拓嗎?」葉驚鴻問道,那位馮將軍她們都見過,不過是剛愎自用的一個人,扶搖真的要嫁給那樣的男人嗎?
扶搖沉默不語,許久,淡淡地說道:「不瞞姐姐,這一輩子,我並沒有打算嫁人。太后將我遠嫁不過是想將我踢出帝宮,宮裡終究不是我該待的地方。」
葉驚鴻欲言又止,想起蕭明昭對這位妹妹的心思,頓時覺得扶搖遠嫁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當初扶搖拒絕嫁入葉家一樣,葉驚鴻又是惋惜又是鬆了一口氣,蕭明昭不死,誰娶扶搖都是娶了一柄懸在頭頂的刀回去。她葉家已經成了蕭明昭的眼中釘,當初扶搖要是同意嫁給子墨,只怕葉家真的有滅門之禍。
想必扶搖自己也明白,那位泗州將領馮拓要是娶了她,只怕也是不長命的。
葉驚鴻低低一歎,說道:「若是以後碰到自己喜歡的,就不要再錯過了。」
扶搖目光微動,卻是什麼也沒有說,閉目靠在顛簸的馬車上,再也碰不到自己喜歡的了,她的心早就是大雪紛飛的寒冬。
馬車行駛了十二天後,改由水路前進,輾轉數日,終於到了廬陽郡。
廬陽郡是南方的一大富庶之鄉,由赤水環繞,很是繁華。
廬陽范氏之所以敢跟朝廷叫板憑借的正是廬陽的富庶和得天獨厚的地勢。廬陽郡背靠南齊,高山峻嶺頗多,城中又有赤水河,極難攻打,范氏是有恃無恐。
扶搖和葉驚鴻被人蒙住了眼睛,從密道被悄悄帶往廬陽郡縣。扶搖和葉驚鴻被人帶至赤水城後,便被拿掉了眼睛上的黑布,有人給她們解了身上的麻藥。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來,吩咐著身後的丫鬟扶著兩人前去梳洗。
這一路風塵僕僕的,兩人都有些受不住,此時見到了廬陽郡縣,這待遇也著實不錯,扶搖和葉驚鴻便對視一眼,沉下心,靜觀其變。
廬陽郡縣的赤水城內,范二爺站在城牆上,陰沉著臉看著蕭明昭借調周邊的五萬精兵圍住了赤水城。
他奶奶的,蕭明昭這個黃口小兒,已經整整圍城七日了,這是在逼他反。大魏朝早已腐朽不堪,吏治混亂,士族寒族水火不容,要是再不出現明主,這就是亂世的徵兆啊。
「二爺,人已經秘密進城了。」有心腹悄悄地前來告知。
范二爺點點頭,大喜。有了那兩個女娃,這蕭明昭就會投鼠忌器,他有的是功夫和他耗。
范二爺連忙下城牆,前往府邸。
范二爺剛進府邸,心腹便悄悄地來稟告,少公子一直等在正廳。
廬陽郡的少公子自然指的是這代家主的嫡子范遙。
自從蕭明昭從周邊郡縣調了五萬精兵圍住了廬陽郡後,范家的爭論就一直沒有停止過。范二爺一脈的主戰,自立為王,推翻魏文帝的昏庸統治,家主一脈以范遙為首,主休養生息,等待時機。
廬陽范氏原先是全力支持蕭清雋,哪裡知曉,太子蕭明昭和十一皇子蕭璧華聯手誘殺了蕭清雋,范氏與蕭明昭結下此等大仇,自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范遙逃出建康城前,范二爺一脈便已經討伐了少公子范遙,范家如今是被大魏皇室逼到了絕境。
范二爺索性揭竿而起。
廬陽郡雖然說地勢險要,很是富庶,但是若是沒有盟軍,無異於自尋死路。
范遙一心記掛建康的葉家和葉驚鴻,一心擔憂這一步棋若是走出去便再無迴旋的餘地,便主張尋求到盟軍再說。
兩派勢力爭論的喋喋不休之時,范二爺秘密派人潛入帝宮,與人結盟,擄來了葉驚鴻和蕭扶搖。這位范二爺雖然不是范家的家主,但是在范家的威望還是有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角色,他知曉范遙的擔心是什麼,便索性為他將葉驚鴻擄來,一方面安了范遙的心思,讓他破釜沉舟地反了,一方面也拿葉驚鴻來挾制蕭明昭。
至於擄來了蕭扶搖,只是個意外,他聽聞這為九公主即將嫁給泗州將領馮拓,便隱隱覺得這位公主也許能派上用場。他哪裡曉得,蕭扶搖才是蕭明昭真正的弱點,在蕭明昭得知扶搖被廬陽范氏擄走後,一怒之下,也不招安了,直接從周邊的郡縣調來了精兵,圍住了廬陽郡,雙方騎虎難下,就這麼對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