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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十六章 暖冬 文 / 醉臥青籐

    四月一過,帝宮風平浪靜地度過了酷暑與深秋。期間,除了五公主蕭佩蓉回宮中哭訴駙馬娶兩門妾室,右僕射大人在天一閣怒斥百家儒生,廬陽范氏入帝都等等瑣碎事情,帝宮很是平靜,直到武定十六年冬,大雪紛飛。

    重華宮裡,蕭璧華下朝後,換上素錦的墨蓮家居儒衫,抱著侍女青衣送上的八爪金絲暖爐,站在半開的窗戶前,看著大雪紛飛的庭院。院裡新送來的紅梅在白雪的欺壓下傲然怒放,霜凍凝住了艷色花骨朵。

    蕭璧華沉眉看著,心腹幕僚莊羽依舊搖著一把羽扇,笑瞇瞇地踏入屋內,拍拍肩膀上的白雪,笑道:「殿下似乎極是喜歡雪景。」

    蕭璧華見他一身白雪,怡然自樂的模樣,心中一動,走進庭院,迎著亂飛的寒雪而立。

    莊羽見蕭璧華一言不發,看不出喜怒,一時也摸不準這位殿下的心情是好是壞,便說起一樁事來:「這雪下的極大,剛才我經過東面的暖閣時,倒是見到了極有意思的事情。」

    東面暖閣住的可是那位九公主蕭扶搖。自地宮事件後,也不知是十一殿下有意還是無意,一直將蕭扶搖留在了重華宮,蘅蕪閣那邊因地處偏僻,被魏文帝下令改建,大約是建戲檯子。

    蕭扶搖無處可去,便一直待在了重華宮。

    「你見到了什麼?」蕭璧華轉過身來,眉眼沉璧,映襯著漫天飛雪,雍容華貴不減分毫。

    莊羽心思一動,暗暗一笑,果真說起了那位的事情,殿下總會有幾分興趣。

    莊羽淺笑地道來:「剛剛我經過九公主所居的暖閣時,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便忍不住探頭瞅了一眼。只見裡面主子丫鬟圍坐了一圈,在圍爐煮酒,架火烤鹿肉呢,好不熱鬧。殿下若是此時去,還能討碗酒喝,討點肉吃。」

    蕭璧華聞言,先是有些愣,隨即莞爾道:「那我們就前去討點酒喝吧,這冰天雪地的,喝酒甚好。」

    說完,便讓青衣取來斗篷,與莊羽兩人踏雪而去。

    東暖閣內,扶搖原本歪在火爐邊看書,清鸞在一旁添著火盆子,興致勃勃地為她縫製新衣。

    扶搖看的是《大周野史》,她素來愛看這些野史傳記,不愛正統的史書。於她看來,那些所謂的史書大多是為帝王者撰寫,謳歌其事跡,抹去諸多真實的史實,反倒是一些野史,隱晦而真實地記載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大周早已湮滅在歷史長河裡,扶搖翻閱著手中野史,正好看到了帝女滄海的那部分,講述那位帝女出格的一生:生在帝王家而厭倦富貴榮華,文鬥諸子百家儒生,獨居幽禪寺,一生未嫁,最後遠渡重洋而去。有人說,帝女滄海追求長生之術,最後是尋仙而去,也有人說帝女滄海早已老死禪寺,遠渡重洋一說荒謬至極。

    終是野史,扶搖歪在軟榻上,手持書卷,竟有些晃神,原來世間竟有這般女子,原來腳下千萬般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她環顧著這重華宮的東暖閣,然後嗤笑出聲。

    這裡雖說是暖閣,不是重華宮的主殿,算不上奢華二字,可屋內一切莫不是精緻至極。扶搖放下手中書卷,只覺這偌大的帝宮便是一個金絲牢籠,而蕭璧華的重華宮橫豎也不過是更加奢華的珠玉牢籠罷了。可歎蕭璧華那樣華貴的一人,竟也甘心自居這珠玉堆砌的牢籠,思到此,扶搖搖頭淺笑。

    「公主,你笑什麼?」清鸞自衣裳上抬起頭來,詫異地問道。她自半年前的桃花宴上跟丟了扶搖,暫居在鳳家,擔心受怕了兩日後,一直為此後悔不已,回宮後便立誓再不離扶搖半步,尤其是在這詭異的重華宮內。

    扶搖搖頭,淡笑道:「只是讀了一段有趣的故事,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清鸞吐了吐舌頭,笑道:「奴婢愚笨,公主高見。」

    扶搖大歎,這丫頭自從和小七混在一處後,越發胡攪蠻纏起來,竟學起了小七的深沉,可是她原本就是活潑單純的性子,這一學反倒是四不像了。

    正說話間,小七掀起外間厚厚的簾子,遠遠地笑道:「阿鸞,趕緊架起火,今兒咱們烤鹿肉給公主吃。」

    小七手上還拎著一隻肥碩的鹿,忙讓丫鬟去準備熱水和刀具。

    「你這是做什麼?」清鸞不可思議地叫道,「小七,你從哪裡弄來的鹿?這可是宮裡啊——」最後的尾音顫抖起來,帶著無盡的歡喜,她久居深宮,早就悶壞了,瞧著小七這些層出不窮的點子,嘴上雖然問著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我讓那木頭劍客去獵殺的。」

    小七吩咐丫鬟去將鹿用繩索綁住,去宰殺,可這些丫鬟都是蕭璧華的人,那廝潔癖,連帶著手下的丫鬟也比尋常的丫鬟嬌貴幾分,哪裡會幹這樣的事情,全都抱頭鼠竄,氣得小七直跺腳。

    這些日子來一直懶散,扶搖難得有幾分興致,便起身,披上外出的狐裘,說道:「咱們去亭子裡烤肉,可惜這頭壯鹿了。」

    扶搖一發話,整個暖閣立馬動了起來,清鸞帶頭跑出去,風風火火地張羅起來。

    院子裡的雪下得極大,將整個暖閣覆蓋成一個冰封的世界,扶搖踩著厚厚的白雪,在院子裡走起來,看著腳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

    清鸞吩咐人架起火堆,又吩咐丫鬟取來室內的屏風,將小亭的簾子放下來,支起幾個火盆子,瞬間,亭子裡的溫度便上升了起來。

    「公主,快進來,別凍壞了。」清鸞在亭子裡喊道。

    扶搖微微一笑,看向一直守在屋頂上的布衣劍客。半年來,這布衣劍客一直默默地守在暖閣內,沉默寡言,孤獨寂寥。小七私下告訴她,這人的來歷,她聽了也就拋之腦後。一入宮門,往昔的榮光都散盡,在她眼中,只剩下自由的或者是不自由的人。

    扶搖踏入亭內,只見小七將鹿的內臟全都丟棄,也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香料盡數塞進鹿的肚內,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公主,這可是我煩了那木頭七天,他才出宮獵了一頭回來,來回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小七比劃著,雙眼晶亮地指著不遠處的布衣劍客。

    扶搖點頭,笑道:「有肉沒有酒怎麼行,我記得父皇的太極宮裡有陳年的好酒,你讓西決去取些過來。」

    今日大家興致極好,那就煮酒烤肉,瀟灑一回。

    小七見狀,大喜,一溜煙跑過去纏著西決了。

    扶搖遠遠看著,只見那劍客目光看過來,然後一言不發,去了太極宮。

    半年時光,眾人都有些改變,扶搖斜支著腦袋,看著忙乎的眾人。清鸞因為出了蘅蕪閣,變得愈加的活潑,而小七似乎遺忘了她的仇恨,整日纏著劍客西決,那劍客卻整日酷酷的,不愛言語,但是她只要一回頭,便能看見布衣身影。

    蕭璧華似乎遺忘了她的存在,極少來東暖閣,如此一來,她住在這裡倒很是安全。

    白雪簌簌地落在小亭上,偶有幾隻鳥兒覓食飛過,扶搖有些疲倦地閉眼,感覺想要昏睡。這些日子來,她總是夢到從前的光景,娘親,枯井,少年鳳岐,還有年少時的璧華。那些原本遺忘的東西居然重新在夢裡浮現,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覺得這樣也很好。但願一夢千年不覺醒。

    「公主,公主——」清鸞輕輕推她,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公主,這才一會兒工夫,您怎麼又困了?」

    扶搖打起精神,笑道:「冬日裡總是有些懶散的。」

    扶搖閒散地看著她們烤鹿肉,不一會兒,小七烤的鹿肉便有了香味傳出來,西決也帶回了酒,幾人圍著火爐而坐。酒香夾雜著烤肉的香味,很是誘人。

    扶搖喝酒素來是肆意的,往日裡一個人喝酒倒也風流不羈,如今和兩個女子、一個劍客在一起喝酒,多少拘束了些,便讓人掬了白雪過來煮酒,不像往日那般抱著酒罈子喝了。

    三人喝了一圈,唯獨西決滴酒不沾,沉默地坐在亭子裡。

    「木頭,你真的不喝酒?」小七酒量不好,喝了一點便有些醉,踢著酒罈子問道。

    西決萬年冰封的臉抽搐了一下,搖頭,酷酷地不言語。

    扶搖在一旁看的有些莞爾,西決帶回來的酒是太極宮的貢酒,陳年佳釀,後勁很是大,喝到肚子裡如同有一團火在燒一般,尋常人三杯下肚就會醉倒。小七和清鸞喝的不多卻有了醉意。

    火堆上的鹿肉散發出濃郁的肉香,幾人分吃了一些鹿肉,扶搖吃了一口便沒有吃了,只一個勁地喝酒。

    「不能多喝,這酒烈。」扶搖喝了小半壇,面容浮現一絲的嫣紅,西決終於出手按住了酒罈子。

    扶搖偏過頭靜靜地看著這個樸素至極卻劍法高超的劍客,這半年來,他們達成了一種默契。彼此默認對方的存在卻不多加干涉對方的生活。

    只是如今西決越線了。

    扶搖繼續喝酒,似笑非笑地說:「楚先生不喝酒,扶搖不強迫,還望先生也莫要干涉扶搖的事為好。」

    楚西決因何而來,她是清楚的。

    「公子定然不願意見到公主醉酒。」西決沉默了數秒鐘,說道。蕭扶搖的喝法就如同在灌酒一般,他從沒有見過一個女子這麼能喝酒,而且還是以如此肆意的姿態喝酒,這天寒地凍的,他家公子見到了,只怕心尖都要疼了。

    「他是他,我是我。」扶搖聲音一冷。

    那廂,因為酒烈,小七和清鸞都醉倒了,兩人拉扯著說著醉話,只剩下扶搖與劍客西決兩兩相對。

    「我跟隨公子七年。」西決看著眼前這個連眉尖都籠罩著一層寒霜的女子,心中莫名地吐出話語來,「公主若是有機會還是去相府看一看公子居住的地方。」

    「你若是如此心繫你家公子,何苦守在這深宮,不如早些離去。」扶搖說道,微微冷笑。

    西決被堵的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一向是不善言辭的,此時只覺的公子放在心尖上疼愛的這位九公主實在是個犀利至極的女人。他守在重華宮半年,親眼看著這個女子日日閒散,沒心沒肺地過著日子,任誰來了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不禁替公子焦慮,公子如今為她費盡心思,只怕這女子未必領情。

    扶搖拿起地上的酒罈子,又喝了一口烈酒。喝酒的時候是她蕭扶搖最軟弱的時候,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生出一絲的奢望,奢望自己能醉倒,奢望自己也如那些深閨女子一般,過著錦上添花的生活,盼望有一個良人能與之攜手終老,將她捧在手心疼愛。

    大約全天下的女子都能做這樣的美夢,唯獨她不可以。

    她試過,瘋狂了一次就足夠了,如今再也沒有人能讓她不顧一切地愛下去。那個會做美夢的蕭扶搖已經死去了。

    「阿九,你倒是真的懂得享受。」一道輕笑聲傳來,有人踏雪而來,玉骨傘,黃穗子,錦袍如潑墨山水,清雅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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