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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三章 試探 文 / 醉臥青籐

    扶搖默然,見那和尚粗布麻衣,草鞋念珠,面色祥和難掩飽經風霜的淒苦,並非一般的和尚,倒像是苦行憎,走得路,尋的道比常人辛苦,便垂眼,淡淡地說:「若真如大師所言,那也是扶搖的命數。多謝大師,有些路,縱然艱難,卻是不得不走。告辭。」

    她轉身帶著清鸞飄然而去。

    那和尚搖頭一歎:「皆是癡兒。」

    身後有鐘聲響起,驚起山間雀鳥,扶搖走得極快,衣裳紛飛,轉眼間便沒入了桃花林。

    清鸞有些憂心地說道:「公主,那和尚胡說,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說的沒錯,我若不早些離開帝宮,必會有血光之災。」扶搖淡淡說道,眉眼橫生一絲戾氣。帝宮是什麼地方,她年幼時生在冷宮,無人有那個閒工夫來害她,離開冷宮後,一直明哲保身,謹言慎行。唯一一次為人所熟知,乃是與鳳岐之事,不過魏文帝禁足她,卻也無意中保住了她的性命。如今才真正是她凶險的時候,年歲見長,便到了指婚的時候,她特立獨行,也不知道礙了多少人的眼。

    扶搖見清鸞一副沉重的憂思樣,便展顏一笑道:「放心,今日我便是前來尋求生路的。」

    清鸞猛然想到了什麼,驚道:「公主今日來是找鳳公子?」

    扶搖卻並未回答,只見前方桃花漸有迷濛之象,怪石奇生,有縷縷琴音從林中流瀉而出。扶搖側耳去聽,帶著清鸞一路循著琴音而去。

    跨過林中的修建的亭橋,前方桃花旺盛之處,隱約可見幾間木質小屋,借助山勢而建,瞧不分明。

    扶搖沿著樹影尋去,前方蔥蘢大樹下修有琴室,鳳岐端坐於案,焚香而彈。

    古時有人在平房的地下埋一口大缸,裡面懸掛銅鐘,用此與琴音相共鳴,然而卻遠不及在大樹,修竹,石屋下來的清雅。鳳岐,三年未見,他還是如此,士族名門中最具仙姿風采。

    琴音戛然而斷,鳳岐走出來,遠遠看著扶搖,目光微動,喊了一聲:「你來了?」

    清鸞遠遠避開,扶搖走近,直視他的面容,輕輕說道:「你以琴音相邀,我自然要來。」

    除去那一日夜裡的短暫相逢,這是他們時隔三年,第一次長時間的兩兩相望。扶搖未說話,鳳岐也未說話。

    許久,扶搖拂袖掃了掃林中怪石上的落花,淡淡地說:「前幾日我做夢,夢見了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情景。你一直以為那年大雪之日是我們第一次相見,實則不然。」

    有澀澀的濕意湧上心頭,她立於樹下,淡漠地說:「在那之前,我就見過你。那個時候,我還住在冷宮裡,平日裡最愛的就是爬上院子裡那棵光禿禿的大樹,那時,你從宮門外匆匆而過,對我說,你怎麼不出來?我見你衣著鮮麗,長得又漂亮,連忙躲在大樹後,不讓你看見我破的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

    「阿搖,不要說了。」鳳岐雙目有些紅,藏在月牙色青竹廣袖裡的手微微顫抖著,上前來,拽住她的手,不住地顫抖。

    扶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你不會懂得一個孤僻孩子的驕傲,我從大樹上跳下來,躲在牆角偷偷哭了一日。哭完後,我跑去問娘親,為什麼我們要一直住在這個地方?阿搖想出去。那是我一顆自卑的心在作祟,我以為我出去了便能擁有廣闊的天空,而不再是一個穿著補丁布衣,只會爬樹的怪孩子。那時的我自卑的連跟你說話都不敢。」

    扶搖退後一步,掙脫出他的手,背過身去,有桃花飄落,沾滿濕意。

    她聲音沙啞:「那一句話如同魔咒一般日夜縈繞在我的耳畔,讓我的心滋生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奢望,我偷偷跑出冷宮,我不想做奇怪的孩子,我不再爬樹,我想與我的姐姐們一樣漂亮,一樣會讀書,會寫字,我想變得極好,極好,如此才能靠近你。」

    「阿搖,是我對不住你。」鳳岐指尖用力,抓得她生疼,如畫的眉眼透出幾分痛楚來,「如今我要如何才能讓你快樂?」

    扶搖轉身,聲音陡然尖銳急促起來,「你自然對不起我,若是沒有遇見你,若你沒有說那一句話,也許我這一生都會老死在冷宮,不會踏出冷宮,不會讀書識字,不會心生奢望,庸庸碌碌過我可笑的一生。」

    她如黑玉一般的雙眼滋生出幾絲霧氣,帶著無法言語的痛楚,扶搖狠狠地抓住鳳岐的手,指向帝宮的方向,說道:「你告訴我要出來,你說你會保護我,可是我見到的是怎樣的一個世界,鳳岐,那樣一個荒淫無度,陰暗潮濕的地方,讓我始終覺得我是一個奇怪的孩子,不管我讀多少書,學多少技能,我一直就是個奇怪的孩子。」

    「扶搖——」鳳岐厲聲喊道,抓住她的身子,讓她平穩心緒,急急說道,「你很好,你是我所見最美好的女子,相信我,我會帶你出來。」

    帶她出來?扶搖努力控制著心中上湧的戾氣,她早已不是年幼無知的扶搖。

    「三年前,你說過這樣的話。」她抬眼,眉眼冷漠如花。

    鳳岐身子顫了一顫,有些痛苦地皺起眉頭,卻是什麼都沒有解釋。

    他微微偏過頭去,低低地說:「對不起,扶搖,我不能娶你。」他不能娶她,而不是不想娶她。鳳岐的手指握成拳。

    扶搖看著他,牽起襦裙,咬牙作勢要跪倒,厲聲說道:「如果我求你呢?難道你要看著我去求別人。」

    鳳岐大驚,一把拉住她,不讓她跪下去,又急又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你知我心性,縱然要死,也斷不會死在那樣污穢的地方,我只是想出宮。」她要決斷,決不可在帝宮囫圇過日,蕭琉璃並不可怕,可是她卻不能無視蕭明昭還有那個鬼面男人。

    公主要出宮,除了去禪寺清修,就是出嫁。鳳岐是最好的人選,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扶搖,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鳳岐有些驚懼,以扶搖的性情,若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她也不會決然要出宮,甚至出言求他。扶搖,是何其驕傲的人,他負她在先,若不是沒有辦法,她定然不會求他。

    「若你還顧念著往日的情分,就去向皇上求旨,娶我,為妻為妾隨你。」扶搖冷聲說道,「若是不能,我從此以後不會再煩你。」

    鳳岐沉默地看著她,心中悲痛,竟開不了口。

    他是鳳家家主一脈嫡親的孩子,自出生開始便處在風尖浪口,鳳家的水有多深,只怕不亞於帝宮。如今他羽翼未成,鳳家並非是他當家,先不說娶扶搖,會遭到家族內部多大的爭議,關鍵是那人多年前就警告他不可娶扶搖。在他未完全掌控鳳家前,他不會將扶搖捲入這泥沼中來。

    扶搖見他面露難色,冷笑了一聲,卻也不動怒,只是微微疲倦地皺了皺眉尖,說道:「我已知曉你的回答,三年前的事情,我總是在想,也許當時我們都身不由己,如今看來,這些年是我錯解了你的意思。」

    她轉過身去,沒有看見鳳岐面容上一閃而過的痛楚,那苦楚讓這位風姿卓絕的世家公子如畫的眉眼透出幾分陰寒來。

    如今,他們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偷偷教扶搖識字,讀書;他們偷偷喝大人的酒,爬上屋頂看星星;他們相約著一起老去,白首不相離。至今他還記得她晶亮的眼睛,她喝酒時雙眼亮的像星星,他的扶搖就像無拘無束的風。

    他原本是可以抓住那陣風的。

    三年前,他原本是要向魏文帝求旨,求娶扶搖。奈何突生變故,各方施壓。姑姑揚言,若是他娶扶搖,必誅殺她。父親以家族使命逼迫他,決不能娶扶搖。姑姑在深宮多年,殺一個不得寵的公主易如反掌,最為可怖的是,這些年來,那位主子一直韜光養晦,隱在暗處,深不可測卻無人察覺,此時卻向父親施壓,不准他娶扶搖。他都不知曉那人是何時看上扶搖的,對扶搖又存了什麼心思,一時之間驚出一身冷汗。

    那時,他才驚覺,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扶搖。若娶扶搖,實則是害了她。無奈之下,他唯有負她,遠去涼州,為以後謀算。

    鳳岐回過神來,只見扶搖背對著他,素衣素裙,背影纖弱,「你送我的鳳尾,我砸碎了它,將它埋在了海棠樹下。你我此後便如這琴。」

    她頭也不回,揚袖離開,說不出的決絕。

    鳳岐身子不穩,靠在一旁的大樹上,悲從心來。她一貫便是這樣的人,心狠決絕,從來不留三分餘地。今日她哪裡是來讓他娶她的,她至今恨他,不過是借此試探當年一事,她不會再原諒他了,再也不會了。

    當年,琉璃設局,以訛傳污扶搖名聲,他卻沉默不語,甚至樂觀其成,導致扶搖被禁足三年,聲名狼藉。

    那時他心想,這樣也好,這樣便沒有人知道她的好,便沒有男人會肖想她,她會安靜地生活在深宮的一角,待他手握大權,能護她周全時便能得償所願,娶她入門。

    只是,如今時機未成熟,棋局正在收關,扶搖卻是再也不會原諒他了。鳳岐大悲,只覺喉嚨一甜,吐出一口鮮血來。

    三年來,無數次,他問自己,這樣做對不對?若是當年,他拋下一切的榮華,帶著扶搖離開,如今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他們都身不由己地在這建康的泥沼裡沉沉浮浮。

    這位年輕的鳳家公子一改往日的溫潤儒雅,眉眼間透出幾分的殺伐決斷來。這條路既然走了,便要一直走下去。這是男人的世界,浴血拚殺是男人的事情,被誤解也罷,被恨也罷,只要扶搖安好,便足夠了。他會以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扶搖,當年,是他將她從那座破落的冷宮中帶了出來,他便要對她的一生負責任。這便是他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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