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安永遠的熊貓眼,足以以假亂真。她一夜未眠,老男人昨晚已不見蹤影。他說不關自己禁閉,為何,那禁閉的門扉仍未打開?
她緩緩地爬起身,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似乎可以感受得到,海水的潮氣。房間裡有一個寬大的試衣間,裡面的衣服全部都是按她的尺寸定做的,沒有牌子,做工卻十分精細,奢華旖旎。各種款式,各種顏色,林林總總。她隨意挑出一件,淺綠色運動套裝,隨意地套在身上。
去洗手間,看著鏡子裡憔悴的女人,臉色蒼白,兩眼發黑,唇角忍不住譏誚自己。
「如今這鬼樣子,真他媽夠落魄的!」
擰開水龍頭捧著涼水往臉上潑,頭腦卻是清醒地很。視線觸及到雪白的水台上,那一對粉綠相依偎的牙刷時,心頭像被什麼東西,挖了一刀。
門聲響起,她疾步跑出洗手間,看到那個男人,一怔。
他的胡茬很青,粘在唇角邊,很像個「八」字。胸口的兩個衣扣,竟然錯開,仍是昨晚那件白色襯衫,帶著一片褶皺。第一次見那麼乾淨利落的他,竟然這麼狼狽。
「一會周揚會跟著你,隨便你要去哪裡。」
低沉的聲音移動著,他一把撕裂身上的襯衫,越過她的身邊,看也不看她,逕直走向浴室。安永遠面無表情,按耐住內心的激動和飛出去的雀躍,回到洗手間繼續安然自若地刷牙,漱口。看著白粉兩色毛巾,扯過粉色,胡亂擦了擦嘴。轉身——突然撞到了鋼鐵一般堅硬的胸膛上。
熟悉的氣味縈繞而來。
丫的:「好犬犬不檔道!」不是說,解除禁閉,隨意去哪,都行麼?
「丫頭,和我說話,能不能別那麼沖?」
衛斯銘赤著上身,雙手握著她的肩頭,眼眸裡似乎晃著粼粼的波光。一隻手將她低垂著的下頜挑起,一隻手扯過她手心裡胡亂握著的毛巾。
「你看你,像個貓咪,嘴都擦不乾淨。」
他輕柔的指尖握著毛巾一角,輕輕擦拭著她唇角的白沫,聲音溫柔得不像個正常人,倒像個——爆發前的魔鬼。
她立在原地,被他一系列的話語和動作,駭到。娘來,這個樣子的老男人,還是衛渣渣嗎?!——
「呃——」她條件反射般後退,只感覺唇角竟然如觸電一般,連帶著整個臉頰和脖頸,都火燒起來。
妖孽!丫的,這男人發起情來,一點硬漢氣息都沒有,反倒是,活脫脫一妖孽轉世!
靠之!
「先去醫院,中午隨我用餐,下午回豪庭。」聲音驟然轉冷,一如既往。「周揚和保鏢會保護你,他們都是我的老兵了。」他一步上前,手臂將她的腰身勾進懷裡,很滿意她的安分的狀態。
「你知道,我還有很多,可以在你身上施展的……」他低頭,噙住她的粉紅色的櫻唇,狠狠一吻:「……手段。」
安永遠抬起頭瞪著他,似乎要把他活剝了一般。雙手抵著他的胸膛,狠狠將他推開!而,她知道,要是他對自己再狠一點,即使一百個安永遠,也早就栽進在他褲頭底下了!
拜倒他褲頭底下?!哈!她安永遠就是那沙漠裡的仙人掌,誰碰她,她就扎誰!除非把她的刺全拔了,不然,休想擺佈她的人生!
「我的手機呢?我的帆布包呢?拿來,我得先給我媽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身為安家女婿,『報平安』這種事情,我一早就做過了。」
「你——呵,真是一個擅自做事的混蛋!」她轉身,摔門而去。
僕人周揚已經在門口等候。周揚身後,還站著四個保鏢。安永遠瞥了一眼,怒視著這幾個人,踩在腳底下的半底高跟鞋,噠噠作響。豪華走廊的兩側都是世界各地的名人畫作,走廊這部分的房間,僅僅是豪庭的一個鳳毛,它龐大的規模,恢弘的氣勢,她無暇欣賞。看到遠去海面上波瀾的水光,她有種重現天日的感覺。
清晨,秋高氣爽。終於見到日出了。丫的,她對衛渣渣的恨意愈見越濃。身後的這五條尾巴,就像五毒,不會一直跟在她屁股後面吧?!
安永遠又想罵人了。與其說她獲得了自由,不如說是自由獲得了她。這是一種反向辯證關係,主動與被動的形態——她被鉗制著去送進去醫院的車內,身後的人更像是拘謹她的人,而不是保護她的人!
黑色的賓利戛然而止的時候,她及時出聲:「我說,小男僕,小保鏢們,你們能不能別這麼張揚?咱低調一點行不行?」
「夫人,少爺吩咐,您出行的時候,一定要唱高調!」周揚應答。
抓狂!她撫額,盡量讓自己鎮定,不然不好應對老佛爺的質問。但,真噁心啊!衛渣渣怎麼連這樣的細節,都料到了?他管這麼寬,是不是以後連她什麼時候噓噓,什麼時候拉粑粑,都管?!真真是應了那句俗語:閒管老大伯——沒褲子穿!
「總之,一會下車,你們與我保持點距離。還有,別讓媒體記者跟蹤了,我可不想和他們打交道。」
「這個夫人放心,我們已經事先通知醫院保全了,不會讓任何媒體記者靠近。」
周揚一口一個夫人,她快被叫順耳了。夫人,夫人?!真見鬼。
邁著大步,焦急難耐地趕到安素巧的vip病房,推門,看到她的那一刻,眼淚噴薄欲出。
「媽!」她輕輕地叫道。
安素巧躺在病床上,呼吸淺淺的,還沒有醒過來。消失的這五天裡,她該有多麼著急自己的女兒啊?她的精神狀態會不會受到打擊,而變得不如從前呢?她的臉色愈加蒼白,眼角還帶著一抹淚眼。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泛白的骨節,似乎在向她訴說,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對她消失這件事有多麼地提心吊膽。
「阿震,阿震……」安素巧似乎在做夢,夢中一直念叨衛震的名字。安永遠在床邊坐下,握著她瘦削的手指,用袖口為她擦拭額頭的細汗。
「衛震,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她喃喃著,看著母親臉上的皺紋,如縱橫的溝壑一般,自從生病以來,愈見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