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來意為何
「瀾表哥,你怎麼在這裡?」
林蘭馨的表情和聲音都透著訝異。(小說手打小說)看來他們並未事先約好,凌清瀾是自己找來的。雖然也算衣冠楚楚,從他呼吸的頻率和額頭上的汗,似乎找得很急,或找了很久。
凌清瀾笑著解釋:「這邊的店舖出了點事情,我去向三姨辭行時,才知道你們也來了,要早知道,就一起走,也免得旅途寂寞。」
小范氏疑惑地問:「南都這麼大,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最笨的辦法,一間間打聽,本來我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可巧在外面遇見了表妹夫的書僮。」凌清瀾坐下來,額頭上的汗也跟著流下來,忙掏出手絹擦掉。
林蘭馨親手給他斟上一杯涼茶:「那是你運氣好,不然跟大海撈針似的,怎麼找。」
「是啊,我運氣好」,凌清瀾扇著扇子,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道:「客棧這種嘈雜的地方。你們哪裡待得慣,還是去我那兒住吧,我的房子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你們想住多久都可以。」
隔壁房間的沈湛和沈潛聞聲過來,要把他讓到那邊去,凌清瀾自己說;「就這兒坐會吧,反正都是親戚。」
林蘭馨提醒道:「瀾表哥,你還沒見過太子妃呢,今時可不比往日,要跪下見禮的。」
俞宛秋身邊站著知墨和茗香,也不知道是她們擋住了視線,還是凌清瀾假裝沒看見,直到林蘭馨說起這話,他才作勢要跪,俞宛秋自然不會接受,彼此客套了幾句。
不知為什麼,沈湛的臉色有些陰沉,悶悶地坐在一邊不吭聲,沈潛看著凌清瀾不解地問:「聽馨兒說,你八月十五要跟雲慶坊的大小姐家定婚期,今兒都八月十三了,你還有空到南邊來看鋪子?」
凌清瀾淡淡地表示:「生意人,生意為第一要義,鋪子出了事,自然要來處理,婚期由我娘帶著媒人去定就行了。」
俞宛秋聽到這裡,笑著向他道賀:「恭喜凌公子。終於要娶親了,這下你母親可以放心了。」
前世的她,三十未婚,讓爹娘急白了頭髮。凌清瀾眼看就二十二了,又是獨子,在古代,是不折不扣的大齡青年。
凌清瀾苦笑:「是啊,正是為了讓我娘放心,要不然,我才不想……」
「瀾表哥」,林蘭馨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急忙扯別的,「你買的房子好像在蘇城吧?」
「我在南都也有分店」,凌清瀾回過神來,表情有一點點不自然,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的店舖跟太子妃的落雨軒只隔一條街,房子結構也差不多,後面有個院子,十幾間房子,你們再多幾個人也住得下,雖然沒有普通住宅那麼安靜。比客棧還是好多了。」
俞宛秋笑著說:「我就是接他們去住貴賓館的」,她來之前,確實讓人安排了住處,「你們先在館舍住一陣子,如果決定留下來,我再給你們找個房子。」
當年她舉目無親,帶著幾個奴僕投奔沈府,沈家撥給她一個單獨院落,吃穿都照正經主子的標準。雖說嫡母給了娘家很多錢,肯看在錢的份上對一個孤女以禮相待,也不算太壞。程綺玉若非屢屢陷害,沈淵若非居心不良,她同樣會好好接待並給予一定的資助。
沈家人喜形於色,凌清瀾卻顯得很著急:「那怎麼行呢,太子妃要隨軍出征,怎麼忙得來這些事,還是交給我吧。」
沈湛皮笑肉不笑地說:「凌老弟,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還沒決定要不要留下呢。這次來,主要是想看看小表妹。小表妹走後,我們一家人都很牽掛,老太君聽說小表妹生了個兒子,喜歡得不得了,抹著眼淚說,要是姑母還在,不知道有多高興。」
凌清瀾也沒再堅持,只是問:「大哥還沒去宮裡覲見太后吧?」
俞宛秋巴不得有人提起這茬,忙附和道:「大表哥、三表哥,其實你們找我。還不如去找太后,我是小輩,根本說不上話,太后才是真正的實權人物。自新朝開國以來,經太后的手,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太后跟沈府向來關係密切,記得以前在上京時,兩府時常往來,連過端午的粽子都送來送去的,互相換著口味吃。」
「是有這想法」,沈湛說得模稜兩可,沈潛也不表態。
俞宛秋轉向沈涵清:「五表姐以前也到過上京的安南王府吧?」她很想說,那次你被蛇咬了,太后每天派專人探望,還送了許多貴重禮品,雖然事情本身是她的太子夫君惹出來的烏龍事件,有這層關係在,沈家五姑娘如果求見太后,太后肯定會見的。
沈涵清呆滯的臉上總算有了一點表情,那是自嘲的笑紋:「太子妃有所不知,去安南王府的從來都是四姐,似我這種卑賤的出身,哪有資格踏上安南王府的門檻。」
俞宛秋默默地瞅著她。聽她提起沈涵淨時那掩飾不住的恨意,即使早已時過境遷,仍如此凜冽鮮明。
在沈府時,她受沈涵淨欺壓最深,後來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環境順利出嫁,怎麼又被休了呢?
若是沈涵淨被休,俞宛秋不會覺得奇怪,那人的火爆脾氣,衝動個性,都跟這個時代要求的婦容婦德相去甚遠,可沈涵清的性子。經過烏龍事件後,已經沉斂了許多,嫁的也只是商戶人家,到底因為什麼了不得的理由要休掉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
她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林蘭馨藉著上淨房的機會告訴她:「五妹嫁的那個陳家姑爺,本來就是個風流才子,家裡小妾通房一大堆,五妹你別看她平時不怎麼出聲,心裡也是個要強的,跟那些小妾明爭暗鬥,家裡整日吵鬧不休。陳姑爺既然有才,就不肯埋沒了自己,一心想在朝裡謀個出身,這才跟咱們沈府聯姻。當初大老爺被人誣陷下獄時,親事就差點黃了的,那邊久久不來迎娶,只差退親了。後來四妹生下皇長子,三叔、大哥相繼起復,這才娶過門。誰知四妹又被貶了,皇長子給了皇后,聽說皇后很是忌憚四妹和沈家,怕皇長子大了只認生母,不認養母。陳姑爺怕以後受連累,就想悔婚,正好五妹把人家一個懷孕的小妾弄得流產了,這下好了,打瞌睡遇到了枕頭,刷刷兩下就寫好了休書。」
這故事聽起來脈絡分明,條理清晰,就是時間對不上號:「四表姐被貶是上月的事,大表哥怎麼說五表姐半年前就被休回家了呢?」
林蘭馨有一瞬間的怔楞,不過很快就辯解道:「五妹半年前就回到娘家住了,休書確實是最近才寫的,你大表哥每天都在外面忙,這些女人家的事,記錯了也是有的。」
俞宛秋不想揭穿她:既然沈涵清半年前就回娘家住了,那小妾流產**什麼事。以這個為理由休妻,不嫌太牽強?沈家人什麼時候這麼好欺負了。
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她主動轉移話題:「你家相公呢?是不是還在太學讀書?」
林蘭馨歎息道:「他都二十歲了,哪能整天讀書,要是以前,家裡養得起,還無所謂,像你二表哥,在國子監混到二十七歲。唉,說起二哥,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那樣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二太太每次想起來就哭一場。」
「是啊」,俞宛秋不敢多說什麼,關於沈淵的下落,她曾跟戚長生打聽過,戚長生只承認恐嚇過他,所以沈淵之事,對俞宛秋也是個疑案,但從趙佑熙偶爾的片言隻語裡,她隱約地意識到,那人已經凶多吉少。
林蘭馨忽然盯著她問:「聽說二哥到蘇城找過你?」
「沒有」,俞宛秋本能地否認:「我沒見過他。」
「可二老爺、二太太都這樣說」,林蘭馨的口吻有些咄咄逼人。
俞宛秋惱了:「即使他來過蘇城,也不見得就是找我的,我一閨閣女子,他又懷著那種心事,我避嫌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見他!」
「原來你知道」,林蘭馨握住她的手表示安慰:「你別生氣,我就隨口問問,當時二太太他們打這主意時,我就勸過,可恨我人微言輕,幫不了你。」
「沒事,都過去了。」
「是啊,多虧了這麼一鬧,逼得你遠避江南,這才促成了跟太子的緣分,你這叫因禍得福。」
俞宛秋唇角微咧,她遠避江南,是多種因素促成的,沈淵母子還沒來得及逼婚呢。
林蘭馨告訴她:「後來二老爺還來南邊找過二哥,誰知兒子沒找到,反惹了一身臊,有人向皇帝遞折子,說他尋子是假,代表沈家投靠安南王府是真。四妹就因為這事,從六品才人一下子貶為無品的宮女。「
俞宛秋笑道:「她那才叫因禍得福。要不是貶為宮女,哪能在御書房服侍皇上,從而得到龍種?」
林蘭馨長歎一聲:「有什麼用,現在兒子都被人搶走了。」
「放心,兒子是誰生的就是誰的,搶也搶不走這層血緣關係,四表姐指不定哪天就恢復了原來的封號。」為年長無子的皇帝生下兒子,那是莫大的功勳,再不得寵,光憑這,也可以在皇帝身邊佔據一個位置,如她的婆婆,公公平時正眼都不瞧,冊封後宮時照樣立她為後,因為她是太子之母。若梁帝始終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沈涵淨遲早會復位的。
林蘭馨搖著頭說:「你別忘了還有皇后,她若容不下四妹,別說復位,命都保不住。」
「皇上是幹什麼吃的,會讓她這麼猖狂?那位陳姑爺實在是眼孔太淺了,典型的勢利眼小人,五表姐離了他未見得是壞事。你就放心好了,皇長子將來若繼承大統,沈家可就出頭了,天子外家啊,多顯赫的身份。」
「得了吧,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先有大統才談得上繼承。」
俞宛秋本來要出去的,聽到這話停下腳步,壓低嗓音說:「二老爺就因為來了一趟江南,給四表姐惹出了那麼大的麻煩,差點給沈府帶來滅頂之災,你們這次來,說實話,我很擔心……」
林蘭馨一笑:「所以我們沒去求見太后或皇上,而是偷偷跑到軍營找你。」
俞宛秋眼睛閃了閃:「姐姐你跟我說實話,你們這次來,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呢?依你剛才的說法,根本不可能在趙國謀官求職,你可別告訴我,你們就是在北邊待膩了,想南下散散心,順便會會故人。」
林蘭馨無比誠懇地說:「我們真的是專程來找你的,如果你肯幫忙,讓我們在南邊立住腳跟,府裡其他人也會陸續跟過來,慢慢在這邊落戶。至於四妹,你剛也說,她是皇長子生母,皇上不會把她怎樣的。」
既然問不出半句真話,俞宛秋也不想再浪費時間,轉身推開淨房的門走了出來。
立刻有人跪下稟道:「少夫人,已經到酉時了,請少夫人起駕回營。」
戰爭期間,為安全起見,俞宛秋平時出門都是平民打扮,從未擺出太子妃儀仗,下人也只以「少夫人」相稱。
林蘭馨掩嘴低笑:「太子殿下不放心,催你回去呢。」
俞宛秋看著日頭道:「也該回去了,一晃就出來了一個多時辰,家裡孩子還小,離不得母親。」
林蘭馨目光一黯,俞宛秋已然明白,她果然還沒有孩子。婚後三年不育,壓力想必很大吧,可惜這種事,旁人也幫不上忙,提都不敢提,就怕碰到傷口。
林蘭馨喃喃地說:「什麼時候能看到你的孩子就好了。」
「會有機會的」,俞宛秋招來一個人,跟林蘭馨交代說:「我走後,這位曹公公會領著你們去貴賓館。」
林蘭馨卻推辭道:「多謝太子妃美意,我們暫時就住在這裡吧。」
俞宛秋聽她的話中之意,似乎不想讓人知道行蹤,可他們跑到軍營求見,雖然沒報出姓氏,有心人還是很容易查出來。真不知到底是怎麼想的,處處透著怪異。
人家一定要住客棧,她也不好勉強,客套了一番便告辭了。
俞宛秋乘坐的馬車剛駛出客棧,凌清瀾就追上來求見,說有重要事情稟報。
俞宛秋讓車伕找一處僻靜小巷停住,然後請來凌清瀾,很客氣地問:「不知公子有何事見教?」
凌清瀾劈頭就是一句話:「以後不要再見沈府的人了。」
俞宛秋心裡一動:「為什麼?可否煩請公子告知緣由?」
凌清瀾卻又蹙住了,半晌方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他們存心不良,最好是不見。」
「公子是不是聽到了一些什麼?」
凌清瀾搖了搖頭,也就是說,他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看俞宛秋不以為然,凌清瀾急了,不顧身旁有虎視眈眈的侍從,直言告誡說:「如果他們對你哭窮,你不要信,沈府還沒敗落到那個地步。沈湛突然辭官,說實話,我覺得很蹊蹺,皇帝明明挺寵幸他的。甚至沈昭儀的被貶,我都覺得不合常理,據說是因為翻看了皇帝御案上的奏折,那沈小姐出身侯府,從小就在家塾上學,知書達理的,要說刁蠻我信,說她會看皇帝的奏折,我不信。誰會那麼蠢?就是一個村姑進了宮,也知道一句念爛了的古訓,叫『婦人不得干政』,沈昭儀會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沈昭儀被貶,沈湛辭官,都是在做戲?目的就為了讓沈湛到趙國朝廷來做奸細?」
凌清瀾道:「在下就那麼一猜,也許失之偏頗,但這種事,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在下只是……只是不想看太子妃吃虧上當。」
「多謝公子」,以凌清瀾跟沈府的關係,肯這樣提醒她,著實不易,讓俞宛秋心生感動,遂問他:「你八月十五要跟雲大小姐定下婚期,今兒都十三了,你無論如何也趕不回去,定婚期的時候未婚夫不在,行不行啊?」
「她愛行不行」,凌清瀾嘀咕了一句,又叮囑道:「請太子妃務必聽在下一句話,沈家的事不要管,沈家的人,不論男女,最好別見。這人啊,一旦利慾熏心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以前固然有點交情,也趕不上功名利祿重要。」
「我會記住的。」
凌清瀾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怕您笑話,剛才你跟馨表妹去淨房時,我就很擔心,怕她在裡面玩什麼花樣,太子妃等會最好檢查一下自己身上,看有沒有多出什麼。」
「不會吧,林蘭馨那麼爽朗熱心的人。」
「我也知道不該懷疑她,可太子妃身份敏感,又是太子殿下的枕邊人,梁帝一心想除掉太子,派了那麼多殺手都不中用,也許會另闢蹊徑,從他的身邊人入手。」
「不管怎樣,多謝你。」
「我不希望你出事。」
俞宛秋不敢再接下去,怕他說出更曖昧的話來,又道了一聲「多謝」,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沒想到連茗香也勸:「太子妃,我覺得凌公子說得有道理,剛在客棧時,我就提心吊膽,總覺得那茶水的顏色不對勁,生怕您會喝。」
「你多心了,紅茶就是那樣的,再說我也不會隨便吃喝外面的東西。」
想起凌清瀾的話,在自己身上檢查了一下,沒見多出什麼,為安心故,還是從平時放在馬車上的備用衣服裡拿了一套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