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重歸自在(一)
蘭姨進門後,俞宛秋把趙佑熙傳信的內容附耳告訴了一遍。(小說手打小說)蘭姨滿眼驚喜,俞宛秋卻陷入了恐慌中。
來這裡的路上,最憂慮不安時,她確實曾盼著:趙佑熙像天神一樣降臨,拯救她於水火之中,然後把她抱到馬背上疾馳而去,何其浪漫溫馨,簡直就是英雄美女故事的經典橋段。
可如今,她只希望趙佑熙不要來。因為此番不比尋常,秦公子真的很難對付,就包括這間客棧,她都懷疑不是普通的客棧,而是他們的聯絡點。要不然,為什麼押著「朝廷欽犯」的公門中人,不去住官府提供的驛站館舍,而特意包下這間處在小鎮邊緣,顯得孤零零的冷清客棧呢?
俞宛秋把衣帶纏在手裡不停地繞著,她停不下來,她很怕,怕這間客棧就是專門等著趙佑熙往下跳的陷阱。秦公子其人若無一點真本事,像何紹文這樣少年得志眼高於頂的人。又怎麼會甘為副手,甚至對他頗為敬畏?
蘭姨心疼地把帶著淚痕的姑娘抱在懷裡,悄聲吩咐:「如果晚上世子來了,姑娘能走則走,不要管我,我一個做奶娘的,還怕他們抓我當人質不成?」
做人質也是要資格的,她自認沒資格。
俞宛秋卻說:「我不能留在這裡等他來,真的很危險!我擔心,到時候不只我們走不了,還要帶累他……」被抓,或被殺。
蘭姨不知是為了安慰姑娘,還是盲目樂觀:「這裡是江南,是安南王府的地盤,安南王才是這兒的土皇帝,那些人不敢在這裡殺世子的。」
俞宛秋心道:有什麼不敢的,上回不就差點遇刺身亡了?那兒離南府也不過幾百里,要說起來,照樣是安南王府的勢力範圍。
蘭姨又提出了一個她認為更有說服力的理由:「世子武功那麼高,身邊的侍衛也個個厲害,這邊只有姓秦的強一點,你表哥不過是文臣,姑娘只管放心好了。」
俞宛秋沒有開口反駁,她不想說自己的相公不如別的男人。可她心裡明白,那兩個人若單論武功,恐怕不相上下,秦公子卻有一種更讓人懼怕的力量。那就是他的狠毒。
今天他朝自己揚起手掌時,眼裡那嗜血的光芒,讓俞宛秋至今想來仍不寒而慄。這人和趙佑熙不同,趙佑熙有世家風範,雖然也霸道強橫,但不會輕易出手殺人。秦公子表面上看起來身份不低,卻像是拿著刀槍從江湖的腥風血雨中衝殺出來的人,有種視人命於草芥的殘忍。這樣的人,使起手段來,無論多麼下三濫也會毫不介意,趙佑熙跟他對陣,未必有很大的勝算。
所以,她不能讓趙佑熙來!可是只要她還在這間客棧裡,趙佑熙就一定會來!
俞宛秋攥緊胸前的衣襟告訴自己:我不能成為他的紅顏劫,他的催命符,今晚我一定要走,哪怕走出去就是死,我也不能留在這裡,成為別人釣他的餌。
那麼,怎麼出去呢?又或者說,怎樣才能讓秦公子放行?
俞宛秋苦苦地思量著對策。當她的餘光掃到手裡的布條和上面熟悉的字跡時,終於有了主意。
她把布條遞給蘭姨說:「找個地方藏起來,盡量藏在人家找不到的地方。」
蘭姨接過去問:「為什麼不乾脆燒掉呢?」
俞宛秋告訴她:「燒有氣味,反而容易惹來嫌疑。」
「也是」,蘭姨不再遲疑,在屋裡轉了半天,最後揭起床褥,把布條壓在床板上。看得俞宛秋嘴角微翹,鄉下老太太的通用藏錢法,這叫「找不到的地方」?不過她也沒說什麼,由著蘭姨折騰。
「表妹,出來吃飯了」,聽聲音,這回來喊她的,竟是新貴表哥何紹文。
「好的,我馬上就來」,她在門裡應了一聲。
蘭姨不解地望著自家姑娘:「我們幹嘛跟他們一起吃,單獨點兩個菜叫老闆娘送到房裡不是更好?」
「一起吃吧,人多熱鬧些」,大聲說完這句,又小聲道:「等會我假裝砸了碗,你再去廚房幫我拿一個。」
單獨吃,就怕飯菜被人動手腳,不如索性一起,看人家在哪裡下筷子,自己也跟著夾就行了,只要把碗筷臨時換掉,應該沒多大問題。
其實,俞宛秋並不認為秦公子會在飯菜裡下藥。如果他要用毒。機會多的是,比如晚上趁她們睡著了,往房裡施放毒煙,又快又方便,何必多費手續。不過凡事小心一點總沒有壞處。
吃飯的時候,秦公子就坐在她對面,一直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俞宛秋很少抬頭,只顧吃自己的,秦公子親手給她舀的雞湯她碰都沒碰。那人也沒有任何不悅之色,跟何紹文聊得很開懷,很投機,一會兒是某著名大臣的吝嗇故事,一會兒是江湖中某件轟動傳聞的後續發展。聽得出,何紹文也並非純粹的文人,似乎屬於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人物。四舅舅作為長輩,反而很少有機會開口,只是偶爾用欣慰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兒子,何紹文對何家的意義,大概就像俞慕凡之於俞家吧。
到晚飯快結束時,俞宛秋才開口道:「四舅舅,吃過飯後,可不可以請您到我房裡喝茶?宛秋想聽您講講娘親小時候的事情。」
「當然可以」,何為智高興地應承。他正愁找不到機會跟這個突然冒出的外甥女套近乎呢。幾天前,兒子把秦大人領到家裡,說服他跟著一起去俞家時,他起初是不願意的,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妹妹,可兒子的前程重要,他又不能拒絕。想不到,歆兒也跟著來了,紹文說,有個年齡相當的女孩子,到時容易相處一些。
何為智馬上明白了兒子的想法:紹文想把自己的妹妹許給秦大人。讓歆兒從俞宛秋口中套出消息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讓她和秦大人多接近,才是紹文的真正目的。
何為智朝秦大人看了一眼,心裡暗自思忖:紹文的這番苦心只怕要白費了,有俞宛秋在,哪有歆兒的戲?俞宛秋的娘親當年就是何家最漂亮的女兒,俞宛秋又比她娘更美,秦大人沒在第一次見她時看直眼,已經算很有定力了。
歆兒不跟這人扯上關係也好,他哪是歆兒駕馭得了的。紹文到底年輕,不懂得世道艱險,婚姻之道同樣如此,不是有句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何為智想著這些的時候,何紹文開口道:「我也想聽聽姑母小時候的事,聽說她從小就美名在外,有人從大老遠的地方專門跑來看她?」
何若歆望著站在雅座門口的秦公子說:「我也要去,秦大哥你也一起來吧。」
秦公子中途出去聽手下稟報什麼,聞言笑容滿面地回頭:「好啊,這山野之地,又無絲竹管弦。我正想是不是開個茶會,請大家一起坐坐,說說各地的風土人情,想不到俞姑娘也有此雅興。」
俞宛秋在大庭廣眾之中,自會給他留幾分顏面,客氣地說了一句:「若秦公子肯賞光,宛秋不勝榮幸。「
說到這裡,喊住送主食的客棧老闆問:「大掌櫃,這鎮上哪家的點心做得最好?」
胡掌櫃道:「往東頭走,那裡有家品味齋,他家的糕點果茶都不錯的。」
俞宛秋遂起身道:「天快黑了,媽媽我們快去買吧,茶水就麻煩掌櫃準備了。」
「我也去」,何若歆立刻跟上。
俞宛秋一行三人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扶著蘭姨走出客棧前門時,她回頭望了一眼,看見秦公子站在二樓窗口,朝她做了一個很曖昧的手勢。
蘭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出來了。低聲在姑娘耳邊問:「他居然肯讓我們出來,就只派了一粒小蝦米跟隨?」
俞宛秋微微含笑:「因為他相信我一定會回來。」
是不是只派了一粒小蝦米她不確定,不管怎樣,先離開這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