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只有分離(一)
可惜沒有多少時間給他們講理,因為門外很快傳來了叩稟聲:「世子,太妃的輦輿正往漱玉樓而來。」
「是誰走漏了消息?」趙佑熙聞言起身,聲色俱厲。
門外人回道:「太妃應該只是聽聞世子在此,特地過來看看吧。」
也就是說,他祖母還不知道他在此處偷藏了一位姑娘。
機不可失,俞宛秋忙道:「趁太妃還未進來,快派人送我走吧,再過一會兒就來不及了。」
趙佑熙只沉吟了片刻,就下定決心道:「來了也好,我正愁怎麼把你引薦給太妃認識呢。」
俞宛秋大驚,這如何使得?看來世子癡迷武學太深,讀書太少,對人情世故也不瞭解。如果她是個男孩子,給引薦一下倒沒什麼,太妃也希望孫子有些同齡的朋友吧。如果她年紀再小一點,比如,十歲以下,那也沒什麼,不過是一起玩耍的小夥伴。
可她現在的年齡,在古代,是已屆婚齡的姑娘了,這個時候被男孩子引薦給長輩,就成了一件很敏感的事情。放到現代,就是華麗麗地「見家長」了。
古代沒有這樣的規矩,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真的門當戶對,女孩子跑到男孩家裡去見他的家長,也會造成極不好的印象,說得難聽點,這就叫「yin奔」。
古代的女孩子,矜持守禮是第一要緊的,「聘則為妻奔則妾」,何況世子身邊根本沒有妾侍的位置,那麼你這樣「奔」來是什麼意思?是作為世子婚前的練愛對象,還是試驗周公之禮的工具?
所以俞宛秋的反應是,立刻從座位上彈跳起來,幾乎是衝著他喊:「你別開玩笑了,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本來躊躇滿志的世子爺,臉上又開始呈現山雨欲來之勢。
俞宛秋皺緊了眉,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一跺腳說:「哎呀,總之就是不行。」
有些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難道她能把關於「聘」和「奔」的那套理論拿出來跟他分享?再說他們的關係,頂多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說什麼都還為時過早。
「不行也得行!」他又露出了惡霸的本質,甚至朝她走過來,一副「你不去我就拖你去」的架勢。
俞宛秋慌了,若是在尋常的場合,比如在沈府,老太君要為她引薦安南太妃和王妃,她一定會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可今天,她真的不能見。
任何人都可以為她引薦安南太妃,唯獨趙佑熙不行,只要他一出面,味道就全變了。
隨著他步步緊逼,她節節後退。
這裡是漱玉樓的二樓,俞宛秋很快就退到了一扇臨水的窗子前。
流泉別苑,顧名思義,這裡有山泉,有流水,俞宛秋看了看窗外的山光水色,估計這裡應該是上京的著名景點玉泉河的位置。
玉泉河是上京郊外景色最美的地方,據說沿河儘是京中顯貴的別館。但由於玉泉河只在山腳流了一小段就繞進了山谷,那裡兩岸都是懸崖峭壁,無法建造房舍,所以玉泉河邊真正能建別館的地段並不多,連威遠侯府都沒能排上號。
眼看兩人之間只剩下三步遠的距離了,俞宛秋一把推開窗子,作勢要往下跳。
趙佑熙嚇得不輕,聲音都有點變調了:「你,你要幹什麼?」
「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俞宛秋緊緊抓住窗稜。
趙佑熙又是氣惱又是難過:「為什麼?我只是帶你去見太妃啊,又不是要逼你做什麼壞事。」
「我不能去見她。」
「為什麼?」此刻他眼裡的光芒已經由開始的霸道變成了難言的沮喪,僵持半晌後,他低低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不是。」
「那就沒任何問題了,即便你真的討厭我,也沒任何問題。」他的沮喪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很快又恢復了說一不二的霸王本性。
俞宛秋眼前一花,然後就驚愕地發現,本來還離她三步遠的人,此刻已取代自己的位置擋在窗前,而本來倚著窗子的她,現在倚在他的懷中,被他的手臂牢牢圈住。
到這時她才明白,三步對他根本算不了什麼,人家的輕功好到能「瞬間位移」,她想威脅他,簡直是笑話。
就像被什麼蟄到了似的,俞宛秋急忙掙開他後退一大步,要是被人看見他們倆抱在一起,她這輩子的清譽就算是完了。
威脅無用,就只有試試哀兵政策,於是她蹲身一福道:「懇求世子開恩,別再為難宛秋。」
趙佑熙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臉上的表情比俞宛秋更無奈:「只是讓你去見見太妃,有這麼為難嗎?」
俞宛秋不怕再告訴他一次:「是真的很為難。如果世子不信,可以找府裡的老人問問,世子就這麼領著我去見太妃合不合適。」
趙佑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拉開了門,立刻有幾個傢伙像疊羅漢一樣跌了進來。
本就極度不爽的趙佑熙大喝一聲道:「你們在幹什麼?」
「呃……」那幾個又不是活膩了,哪敢承認自己剛剛趴在門外偷聽。
俞宛秋知道自己這會兒必須尋求觀眾支持,於是走過去對他們說:「你們既然聽到我和世子的對話,那就請你們說說看,世子領我去見太妃合不合適?」
趙佑熙估計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幾個手下,包括小福子和小雲在內,都有志一同地猛搖其頭。
但既是惡霸,就不會在乎群眾的意見,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朝門外探了一下,回頭問道:「太妃呢?」
小福子低下頭囁嚅:「奴才跟太妃說,您去演武廳練功了,晚飯時會過去陪太妃用膳。」
趙佑熙沉默不語,臉上的神情不辨喜怒,小福子忙跪下道:「奴才是怕太妃發現這裡藏了個姑娘,所以沒敢讓太妃上來。」
趙佑熙吼了起來:「什麼叫『藏著』,好像有多見不得人似的,本世子這就帶她去馨悅館見太妃。」
剛聽說太妃被哄走了,俞宛秋才鬆了一口氣,再聽到趙佑熙的話,她又急了:「世子如果存心想害死我,就帶我去吧,反正世子功夫好,我想跑也跑不掉。」
趙佑熙生氣地說:「只是去見太妃,怎麼就害死你了,你的意思是,太妃很凶很不近人情?」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她只得耐著性子跟他解釋:「這跟太妃沒關係。你不信可以問問他們,假如你今天帶我見了太妃,明天京城裡會傳出什麼謠言。以後別說沈府,連京城我都待不下去了,走到那裡都會有人指指點點。」
趙佑熙疑惑的目光轉向幾個下人,他們一頭道:「姑娘說得沒錯,還請世子三思。」
趙佑熙為難地撓著頭說:「不帶她去見太妃,怎麼帶她回南府,難道一路偷藏著?」
除了那個小雲,其餘幾人皆面面相覷,他們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俞宛秋更是吃驚得嘴都合不攏了:「你……要我回南府?」
「是啊,不然為什麼把你弄到這裡來呢。」意思就是,他們家離京不是從安南王府出發,而是從這裡秘密出行。
俞宛秋徹底無語了,一個人怎麼能自我和霸道到這種程度呢?他有問過她的意見嗎?有考慮過她的處境嗎?
世子爺覺得她還有點意思,暫時不想撒手,於是乾脆把她從沈府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包帶走。她是人,不是物品啊,她總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吧。
沈府的人也好,徐尚宮也好,雖然都想干預她的人生,替她安排未來,她們好歹還徵求一下她的意見。只有眼前這位,直接替她決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