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出門遇匪(一)
打發走崔大娘,俞宛秋又猶豫起來,坐在那兒端著粟米稀飯發呆。
從小養大的孩子,眉頭一皺蘭姨就知道她大抵在琢磨什麼,因而問道:「姑娘是對老崔兩口子不放心嗎?」
俞宛秋卻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從她剛才要把賞錢還給我的舉動,就知道她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我現在擔心的是典當行那邊。」
「典當行怎麼啦?」
俞宛秋想了想說:「以前會那麼急著要把東西運出去,是那時候覺得,住在府裡實在是難,儘是麻煩。現在沈家姐妹互鬥,倒沒我什麼事兒了,就想好好在這裡學點東西,要是能一直這樣,估計一兩年內都不會搬出去。你說這麼長時間,把箱子寄放在典當行合適嗎?是不是放在自己房裡還安全一些呢?」
蘭姨笑著安慰她:「姑娘不用擔心,典當行要是連這點信用都沒有,早關門大吉了。你找的那家萬盛莊,我後來找人打聽過,都說是老字號,信得過的。能在北大街上開店,就不是一般的鋪子,上京最繁華的兩條街就是南大街和北大街,其中又以北大街最熱鬧。那附近的長慶坊、吉慶坊,住的都是朝廷高官,北大街的門面聽說貴得嚇人,萬盛莊能開在那裡,足見資財雄厚,不是那小打小鬧的。」
俞宛秋擔心的還不是這個,若今天存,過幾天便取,那自然沒問題。她擔心的是時間拖長了,會不會有什麼變故,比如典當品被變賣。
跟俞宛秋比起來,蘭姨顯得比較安心,因為她比俞宛秋更瞭解這個時代的行事規則:「店裡會先跟你約定好,然後在當票上寫清的。他們把當品分成『死當』和『活當』兩種,死當等於是賣給他了,任由處置;活當就是要去取的,有人還會在當票上寫明,多少年後不取才可以變賣,姑娘到時候也寫明就是了。」
經蘭姨一番解釋,俞宛秋總算是放下心來。
她會想這麼多,還是源於現代社會的經歷。現代奸商太多,別說百年老字號,維持幾十年都難,有的公司甚至幾年破產一次,破產一次就坑一次投資人的錢。還是那句話,古代的商人要比現代商人有風範多了,越是老字號,越是注重信譽。
老崔來得很快,好在箱子早就清點好了,老崔把那堆柴看了一下說:「大概要運個四五趟吧。」
俞宛秋馬上做出決定:「那就一次運兩隻箱子。」
於是俞宛秋在屋裡負責「發貨」,蘭姨去外面僱車子接貨,等最後一車「貨物」運出去時,俞宛秋也躲在一堆茅草枯枝中混了出去,守門的人根本看都沒看。這個廚房邊的小偏門,本來就是供廚房的人進出的,老崔又是熟面孔,所以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老崔幫忙把箱子在大馬車上放好,還關心地問了一句要不要他跟車。俞宛秋雖然很感激,還是拒絕了,她不想讓府裡的人知道她把箱子當在哪裡了。
威遠侯府所在的玉泉坊座落在上京的西南角,這裡離內皇城並不遠,因為皇城的位置本來就是上京的西南部。跟長慶坊和吉慶坊比起來,玉泉坊的住戶更見顯貴,不是公侯府就是王府。俞宛秋她們的馬車從偏巷繞到正街後,路旁看到的儘是高大的圍牆,巍峨的門樓,牆內琉璃飛簷,門牌上燙金大字,寫著某某王府,某某公府,威遠候府反而算爵位比較低的了。
終於駛過安南王府時,俞宛秋沒能忍住好奇心,掀開車簾一邊打量一邊點評:「並沒有多威勢嘛,還不如剛才看到的鄭王府和廬陵郡王府呢。」
蘭姨似乎很不樂意聽到有人貶損安南王府,急急地說:「這裡又不是真正的安南王府,真正的安南王府在南府,這裡只是王府家眷在京城的落腳處。」
俞宛秋便問:「那他們怎麼老住在這裡呢?」
蘭姨一攤手,替安南王一家打抱不平:「皇上要的呀,王府家眷,每年必須在上京住滿三個月。聽說以前還要住滿半年的,而且王爺必須守在藩地,後來才改成了三個月。」
俞宛秋敲了敲腦袋:「你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這是上一代輝宇帝景德年間發生的事,書上有記載的。當時幾十個藩王聯名上疏,寫了好些文辭駢儷的折子,大意就是說,朝廷強行讓藩王夫妻長期分離,有違天和,有傷人倫,希望減少藩王眷屬留京時間。但我好像沒在聯名書上看到安南王府的名字啊。」
其實問出這話時她心裡就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所謂樹大招風,安南王府太扎眼了,確實不該參與這種聯名上疏的勾當。不然,本來只是要求夫妻同居福利的小事,會被人往謀反上頭聯想的。
最後,先帝開恩把半年改成了三個月,安南王府算是沾了別人的光。不過這種事說不清楚的,也許安南王就是聯名上疏的幕後操作者,只策劃,不出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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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俞宛秋把頭再抬高點,就會看見安南王府的某處屋脊上正坐著一個人。不過那人的臉色臭得可以,因為小福子正仰著快要斷掉的脖子,站著地上不住地哀求:「主子,您下來吧,該更衣了,這都辰時了,今兒是端午,太妃馬上就會派人來傳您過去的。」
他的主子身上還穿著短打扮的練功服,眼睛看都懶得看他,不知在望著何處出神。
小福子又苦求數遍後,他家主子終於煩了,警告他說:「再囉嗦一句,我就像上次那樣把你掛在這裡。」
小福子趕緊閉嘴,上次的經歷實在是太可怕了。主子輕功好,上房下梁如履平地,他可沒練過功夫啊,被主子提起來放到屋簷上,嚇得他手腳並用抱緊窄窄的飛簷喊救命,最後還是好心的馬管家叫人拿來梯子,才把他接了下去。
正苦惱著,他家主子的臭臉突然綻開了一抹興味的笑意:「咦,那不是死丫頭嗎?」
小福子納悶地問:「哪個死丫頭啊?」
他家主子已經從屋脊上幾個起落跳了下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嘴裡含糊地說:「就是那個死丫頭。」
小福子追著喊:「世子,您要出去嗎?現在大門口肯定很多人的,太妃要是知道您又跑出去了……」
「誰說我要從大門走了?你守在這裡,要是太妃派人來傳,說我等一會就過去。」話音未落,人已經縱身跳上了高牆。
「可是您都出去了……」小福子追到牆下時,就只見青色的身影一閃,他家主子已經消失在牆外,唯有聲音遠遠地傳來:「我很快就回來了。」
「才怪,每次都這樣哄我,當我是豬啊,次次都信你。」小福子的臉皺得比苦瓜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