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主僕合計
從薛凝碧房裡告辭出來,俞宛秋還在路上就忍不住問茗香:「怎麼去了那麼久呢?」
知墨提著一盞小巧的蓮花燈籠在前面照路,茗香扶著俞宛秋的手臂說:「吳大娘來了,一見到我就拉著說話,那親熱勁,姑娘是沒看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平時關係有多好,其實她以前見到我根本都不搭理的。」
俞宛秋用略帶責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是小輩,她是長輩,又是二太太的陪房,吳大管家的娘子,你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還指望她搭理你?」
茗香急忙澄清:「不是的,我知道她是有頭有臉的管事奶奶,每次老遠看見就點頭哈腰地湊上去請安了。」
知墨被她逗樂了,打趣道:「你是怎麼點頭哈腰的?口說無憑,現在就做給姑娘看看,我們才相信你果然知道怎麼巴結。」
茗香瞪了她一眼:「一邊去,人家跟姑娘說正經事,你就會在旁邊歪纏。」
俞宛秋輕輕扯了扯唇角,這會兒她實在沒什麼心思開玩笑,因為「有頭有臉」的吳大*奶會突然光臨她的寒舍,絕不是串門那麼簡單。再結合今天在黃花魚宴上遭遇的一切,她心裡其實已經有幾分明白了,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問:「吳大娘都跟你們說了些什麼?」
知墨回道:「也沒具體問什麼,就是隨便拉呱,她一直坐著不走,我們只好陪著她聊。」
茗香口快,搶著說:「怎麼沒問?繞來繞去的,還不就是想打聽我們在東嶽廟都做了什麼,有沒有遇到……」
「哎呀」,知墨突然腳下一崴,燈籠上的珠串頓時叮咚作響,茗香急忙上去拉了她一把,嘴裡數落著:「你走路小心點,看把燈籠砸了,這可是琉璃的。」
俞宛秋心裡明鏡似的透亮,知墨哪裡是走路不小心,她這是在想法子攔著茗香不讓往下說呢。
幾個人走回山水園,蘭姨老遠就迎上來,一把拉住俞宛秋說:「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帶著素琴去接你了。這園子白天還好,晚上空曠得很,府裡的下人又良莠不齊,萬一潛進來一個心懷不軌的,可怎麼得了。」
「沒事的,我又不是一個人。」俞宛秋發現蘭姨的手心濕冷粘膩,心裡有些愧疚,她和薛凝碧相處投機,就多坐了一會兒。要不是茗香去得太遲,她擔心山水園裡出了什麼事,興許現在還在薛凝碧屋裡。
她們進去後,蘭姨立刻關閉園門,從裡到外層層下閂,直到連窗戶都關上了,才重重地吁出一口氣,在俞宛秋身邊坐了下來。
俞宛秋笑著提醒:「媽媽,現在是夏天了,你還把窗戶關那麼嚴,想把我們悶死啊。」
蘭姨不以為然地說:「悶死總比被人害死強。」
俞宛秋一驚,這話從何說起?她小心翼翼地問:「媽媽是不是聽到什麼了,還是園裡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姑娘你別怕」,蘭姨意識到自己的過度緊張可能嚇到姑娘了,忙伸手撫住她的肩膀,見姑娘還在疑惑地看著她,忙催著素琴說:「快侍候姑娘洗沐去吧,再不洗水就冷了。」
等俞宛秋在臥室裡換好睡袍,準備到前面的起坐間看看書,蘭姨卻走進來說:「姑娘,我有些話要跟你講。」
「嗯」,俞宛秋乖巧地在炕上坐了下來。
蘭姨躊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那天去東嶽廟,你是不是遇到了安南王世子?」
「沒有」,俞宛秋本能地否認,即使是蘭姨,她也不想讓她知道。怕她擔心是一方面,另外她也覺得,只有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才能真正保住秘密。
蘭姨忿忿地說:「既然根本都沒打過照面,老太君今天為什麼要當眾質問你?二太太還派她的陪房過來探消息,真是吃飽了撐的。」
「我怎麼知道!她們要疑神疑鬼,我也沒辦法。」俞宛秋沒好氣地皺緊了眉頭。
蘭姨歎息道:「我本來還以為,你救了老太君的命,以後她會真心對你好,現在看來,這府裡個個都是沒良心的,只會過河拆橋。二老爺受了自己親妹妹的臨終托孤,又收了那麼多銀錢地契,一年到頭看都不來看你一眼,二太太還把你當成眼中釘,所以我懷疑……」
「懷疑什麼?」
蘭姨推開窗戶朝外面看了一會,確定四周沒人後,才小聲說:「我懷疑那些錢都被二老爺夫妻昧下了,怕你有一天會揭穿他們,所以容不下你,總想把你趕出去。」
俞宛秋無奈地說:「昧不昧,都已經死無對證,我那時候年紀又小,並不知道家裡到底有多少財產,就算你親眼看見了,又如何?他們還可以倒打一耙,說我們忘恩負義,故意捏造事實,好向沈府敲一筆。」
蘭姨忙表示:「這點請姑娘放心,我還沒老糊塗,知道這種私相授受的事,當事人不承認,旁人也沒辦法,我說我看見了,誰能證明呢?」
俞宛秋點著頭道:「就是啊,所以這事你千萬別再提起,就當沒看見過。」
「嗯,我省得的。」
今天在宴席上受到老太君無禮盤問時,俞宛秋也曾有過帶上銀票地契輕裝離開沈府的念頭,這時候看著從南邊帶來的幾隻黑漆描金箱子,突然覺得不捨起來。沈府已經從早逝的女兒女婿手中得到了太多的好處,這些拿不走的器皿擺飾憑什麼要留給他們?不如早點處理了,換成銀錢細軟,要走的時候也好帶走。
於是她把最近遇到的一切細細分析給蘭姨聽,讓蘭姨相信,沈府已經對她相當忌憚,這些情緒總有一天會堆積到積點,一旦崩裂,如二太太之流的潑辣貨,說不定真會趕她走,而老太君也決不會攔著媳婦幫著她。與其到時候手忙腳亂,還不如早做準備,把一些不用的器皿首飾或變賣,或寄在典當行,山水園裡,只留下平日生活所需就夠了。
上次蘭姨會堅決反對,主要是衝著老太君的態度去的。她認為自家姑娘那樣救過老太君後,老太君會成為姑娘在府裡最大的靠山。現在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老太君心裡或許是有一點感激,請客吃飯的時候不介意讓她家姑娘佔一席,但如果姑娘的存在會妨礙到沈府的利益,她是決不會心慈手軟的。
所以這次,她也沒什麼異議,只是又有了新的擔心:「這變賣也好,典當也好,都要托個穩妥的人才行,不然,小心被人騙了。」
俞宛秋搖著頭笑道:「你看哪裡有穩妥的人?太太把家財托給自己的親哥哥,結果又如何呢?求人不如求己,這事,還得我自己去打點。」
「可是你天天關在府裡……」
「別擔心,其實外面到處都是女人,就是這沈府喜歡把女人關禁閉。上次去東嶽廟的路上,我還下車去點心鋪裡買過東西呢,裡面站櫃檯的也是老闆娘。」
「聽素琴她們回來也是這麼說的。」
「所以啦,抽個時間我自己親自去典當行跑一趟。」
「我陪你去。」
「好。」
半天沒再聽到姑娘的聲音,蘭姨探頭朝炕桌那邊一看,嘴角漾起了疼惜的笑意。可憐的姑娘,今年才十三歲,白天上一整天課,晚上又被老太君審了一頓,怎麼能不累?心累,身也累。
她輕輕抖開薄薄的絲絨毯子給姑娘蓋好,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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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居的東廂,林蘭馨的臥室裡,一番漏*點後,林蘭馨趴在相公汗津津的胸前問:「四月初八那天,家裡有什麼事嗎?」
沈潛的第一反應也是浴佛節,到時府裡的各個側門都會打開,在門口擺上捨緣豆,讓路人隨便取用。至於府裡還有沒有其他的安排,他想了一會才道:「前天好像聽爹提起過,後園的玫瑰今年開得特別好,想請安南太妃婆媳倆過來賞花,喝玫瑰茶,吃玫瑰餅,在府裡盤桓一天。」
林蘭馨冷笑起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有些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我倒想看看,萬一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又會露出什麼樣的嘴臉呢。」
「蘭馨」,沈潛攬住心愛的小妻子,有些抱愧地說:「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但我現在才是個童生,實在沒辦法帶著你和娘出去單過。你以為我不想離開這裡嗎?從小我就看著娘受盡了她的欺侮,現在又輪到你!你放心,總有一天我要像四叔那樣,謀個外放官,然後帶著你和娘遠遠地離開,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林蘭馨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家相公最能幹了。」
「最能幹啊」,沈潛邪邪一笑,猛地翻身壓住她說:「小生寧負蒼天,決不負娘子誇讚。」
林蘭馨沒有拒絕,從相公的肩頭望過去,是貼著喜鵲登枝的窗子,她刻意把窗子推開了一條縫,今晚是嬌杏值夜,就讓她聽個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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