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親王端的是年少不知所謂,總有些時候,有些話語直叫我失笑無以應對,什麼叫他喜歡看我在水裡的樣子,莫非我在水裡和在岸上還有什麼不同麼?
且先撇開這些無謂不提,風微瀾驕縱任性是真,但他聰慧機敏,一點即通倒也不假,這兩三日來,我與他詳談論政,小親王諸般見解,雖說尚有些稚嫩,卻也難得有其獨到之處,說是孺子可教,萬般未有一毫誇張。
見此我自是喜悅,未幾日,正欲回抵碧泱宮傳召樞密院諸臣議事,為瀾親王挑選合適人選,輔弼左右,不想是日,我方自洗月軒書房出,小親王已然門外久候,此際他一見得我便急急問道,「表哥,你要回去了?」
風微瀾這一問好生不捨,而我聞聽當下失笑,一時正是頷首應答,不想此際,這幾日來一直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泗水王妃亦匆匆趕來,想來今時,這泗水姑母應是專程尋我而來,倒未料她一見小親王也在當場,當下面色微變,開口忙朝我道,「陛下,你可是要回碧泱宮?我還有些事……」
泗水王妃言出又止,實在是好幾番躊躇,而小親王在旁見得母親如此態度,方欲開口問詢,不想此際他言未出,泗水王妃卻已然搶先道,「瀾兒,你先退下,母妃有要事與龍帝陛下相商。」
今時泗水姑母態度古怪,我尚不知其中因由,本以為風微瀾會領命而去,實未料這小親王非但不見移步,卻忽而變了面色,怒聲直道,「母妃,有什麼要事我聽不得麼?」
咦,這又是哪一出?
一時間泗水王妃面有難色,她未及言語,我只又聽得風微瀾忿忿道,「母妃,你可是要與表哥講起那螭烺叔叔?」
「瀾兒,你退下!」
風微瀾提及螭烺,泗水王妃立時顰眉喝止,而我並非不知泗水姑母與太傅螭烺有舊,此際見得他母子二人對面僵持,不由一揮袖朝那小親王道,「七殿下,正好朕也有些舊事想與姑母單獨商議,你先退下。」
風微瀾見我發話,一時不甘而去,他口中忿懣,不知念叨些什麼,隱約只聽得道,「我父王方才離世……」
而泗水王妃聽得瀾親王口無遮攔,不由面上發紅,此際她眉間尷尬,欠身朝我行一禮後,低聲只道,「陛下,前時太傅為一眾親兵押往朝內,他……,他是不是犯了重罪,陛下……」
果真是太傅螭烺!
一提及螭烺,我不免火大,當下面色冷淡,只不耐道,「螭烺勾結外族,欺君罔上,現時正押在天牢之中,過幾日當街問斬。」
話音落,泗水王妃面色慘白,她當下一步往前,連聲直道,「陛下,螭烺他……,陛下,螭烺他是你的老師,數千年教習,他不會犯下如此重罪的,是不是這其中有誤會?陛下……」
誤會?若要說誤會還真沒法誤會,想當初他助幽魔君主,離燈湖綁我去龍池,後又為虎作倀,害我一路輾轉九幽,這一切俱為我親身所歷,縱是想誤會都難,而此際我念起彼時遭難,更是忿懣不願再憶,一甩袖本欲轉身而去,卻不想此際,泗水王妃竟一把拽過我衣袖,姑母大人忍不住泣聲,連連直道,「陛下,當年螭烺為師,待你的確嚴苛,可是他都是為你好啊,這許多年來,他對你心懷不滿,擅離朝堂,大約也俱因我而起,陛下……,陛下,你饒他一命,姑母求求你,你饒他一命……」
泗水姑母與太傅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我並非不知,可是太傅重罪在身,屢屢犯上,若時至今日,我還姑息養奸,那豈非是毫無原則,濫加施恩,一念至此,我面色愈沉,一時將衣袖自泗水王妃手中收回,冷硬只道,「姑母,太傅之罪並非擅離朝堂如此簡單,這是我水族內政,朕如何決斷,還望姑母莫要過問。」
我言至此,泗水王妃早已是淚流滿面,泣涕不止,然而她明白自己身份,一時欲語終又堪堪嚥下,直至我轉身遠去,姑母仍立在原處,哀傷焦急,仿似已不知所措……
回抵泊光閣,我本欲召龍閣長史,御林軍右參將詳議風神都奪嫡之事,然而早間泗水姑母一番哀泣,攪得我心神不寧,此際我獨坐於書案旁,不覺念起當初年少,太傅為人嚴苛冷漠,唯對泗水姑母一往情深,大約是他二人年少時,因螭烺身有花蟒之血,屢遭貴族白眼,唯泗水郡王父女另眼相待,而螭烺也正因為有泗水郡王提攜,方得以入朝為父皇賞識,平步青雲,直至一品大員,貴為帝王之師……
莫非這許多年來,太傅之所以屢見我不順眼,俱是因為泗水姑母?而泗水姑母遠嫁風神都,又莫非這許多年來仍一心掛念螭烺,難道九翼王待她不好麼?
真是好生麻煩……
泊光閣內我思緒繁雜,呆坐至晌午仍未見宣召臣下議事,我一時起身,不覺間竟是往天牢而去,奈何路未行一半,我又道自己莫名其妙,就算是太傅有再多理由,他欺君即是死罪,我又何故自覺刑罰過甚?
當晚再抵浣風山,小親王仍是時時粘在我身側,今晨之事並不見他有絲毫提及,而我一時多話,不由卻問道,「七殿下,你母妃呢?」
言出小親王皺眉不答,倒是在一旁隨侍的琳琅怯聲道,「陛下,王妃娘娘哭了一整天,瀾親王……」
琳琅言未畢,風微瀾當下面色不善,小親王匆忙起身,立喝道,「琳琅,你不許說!」
又有何事?
琳琅見我頷首示意,自是不懼小親王一番喝止,此際她正是開口欲語,實未料風微瀾見此面色漲紅,卻急急搶先道,「表哥見笑了,白日裡原本是我與母妃吵嚷了一通,她心裡不痛快,過幾日就好,表哥無須費心。」
小傢伙搪塞得倒快,然而我知曉泗水姑母之所以連日哀泣,決非是因為與他吵嚷了幾句,只怕是太傅一事鬱積在心,故而傷懷,此際我見小親王連聲解釋,一副生怕我不信的模樣,不覺好笑,莫非這小傢伙急切搪塞於我,竟還起了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之心?
我一時搖首,笑意過後方欲起身去探望泗水王妃,倒未料未行出幾步,風微瀾隨我身後,連聲直道,「表哥,我母妃她沒事的,真的。」
真沒事自是最好……
為風微瀾所喚,我停步回身,不覺竟是莫名一歎,卻問他道,「七殿下,你實話告訴朕,這許多年來,你父王待你母妃,可是恩情寡淡?」
我此一問風微瀾初是訝異,片刻這小親王面上一紅,急急答道,「沒有,表哥,你別聽外人胡說,都說我父王好色喜……,其實我父王待我母妃最好,自我有記憶來,鮮少見父王恩寵他人……,父王故去時,我母妃不也哭的跟淚人似的,唉,我母妃……,表哥,你別管了……」
我還真不想管……
此際聞聽風微瀾所言,我心下稍感安慰,一時也不願再探泗水王妃,正是沉思未語時,倒聽得小親王鄭重朝我道,「表哥,白日裡母妃的確與我提起過螭烺,那螭烺……叔叔……助我母子離開風神都,於我有恩不假,但是他妄想與我母妃……,這不可能,還有,我聽母妃道螭烺身犯重罪,他既是水族罪臣,表哥有任何決斷我絕不會多話求情,母妃若是為他求情,也請表哥不必放在心上。」
瀾親王此一語有禮有節,全不復當初盟會上無理取鬧的無知少年,說是有日後一國君主之氣度風華也不為過,而我見他如此態度,不由大加讚賞,當晚與其略略提及龍閣長史與御林軍右參將,太傅一議暫且按下不提。
數日未見泗水王妃,而三日後即是太傅問斬之期,是日浣風山,泗水姑母於書房外再次求見,我當下喚琳琅引其入內,但見得泗水王妃一雙眼睛紅腫,大約是連日哀泣所致,此際我一見不由搖首歎息,卻未料姑母忽而慘然一笑,今時她決口未提求情二字,只懇請我能讓她天牢中再見太傅一面,了卻前緣。
此等要求倒也不過分,我聞聽自是頷首應允,然而待泗水王妃謝恩離去,我總覺心中莫名傷懷,唉,這世上諸般,哪能事事如人願……
作者有話要說:泗水姑母其實也可憐,九翼王對她是好,但是心不在她身上;
太傅你杯具,太傅的杯具是性格造成的,誰讓他偏激固執了?
風微瀾初對太傅肯定是感激的,但是一見到太傅與自己的媽不對勁,就馬上怒了,我父王他死了才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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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總是遇上這些爛事,唉,倒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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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鬧,陛下和九翼王多少年前的jq往事,早晚得被風微瀾知道,到時候一切又都是陛下的錯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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