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料錦鯉會忽有此舉,心驚時惱怒難堪,當下怒喝道,「放肆!你這是做什麼?」
奈何錦鯉不答我上下,只不住哀聲求告,片刻我拂袖離去,不想這廝竟一步追上前來,他扯過我衣袖連聲直道,「陛下,你知道微臣心意,你知道的,微臣對你忠心耿耿,陛下,你原諒我,就原諒我這一次,微臣以後再不敢妄生褻念,微臣只求能追隨你身邊……」
簡直是一團亂麻,此際我見這廝口不擇言,泣聲不止,實在是頭大如斗,一時甩袖斥開他去,直欲化龍身離東海,卻未料正是相持之際,竟忽見東海郡守率一眾親兵疾至,大約這虺己將軍聞我親臨,縱是大半夜亦不敢怠慢,但為接駕匆匆而來。
今時虺己至,錦鯉自知失態,一時跪伏於地,不敢再有言語,而我無心與他再作糾纏,卻說今日自抵達東海之始,我胸中好幾番慍意鬱積,此際一見得虺己躬身與我行禮,不覺竟是遷怒道,「你到底怎麼回事?朕遣你東海督守,你可是得過且過,每每上奏就知曉與朕報喜不報憂,是不是?」
且道虺己督守東海百餘年,不提有功,倒也無過,而我平素雖無重用於他,但歷年封賞從無吝嗇,我待他固然算不上親厚,但遷怒斥責亦從未有過,因此今時,虺己禮未畢,一見我莫名發怒,不由一陣呆愣,他反應過來立時下跪,忙不迭地俯首道,「陛下英明,文治武功,東海托陛下洪福,百年來安逸無事,末將駐軍於此盡忠職守,從不敢妄言虛報,陛下此言,末將實不知何意……」
虺己當朝名將,尤以智謀見長,他處事審時度勢,只怕比之錦鯉這等文臣還要圓滑,此際他言出不卑不亢,反叫我一時語塞,片刻我回神自覺此舉有些無理,當下只不悅道,「好了,今時夜深,將軍且先回去歇息,有什麼話,朕回泱都後,自會下詔告知於你。」
而虺己見我面色不佳,當下不敢多言,半天只試探道,「陛下,東海府內一應俱備,這月餘來公主殿下亦暫住於此,今夜您可前往下榻?」
他問的小心翼翼,然一提及龍漣我就不免氣悶,當下揮袖冷聲道,「不必了,朕此次並非專訪東海,少時自會御風回泱都去。」
我言出語氣不善,虺己只得躬身領命,不敢再有半句多言,片刻沉默,我一時又念起龍溯鼎貞,卻說如今龍溯心懷怨憤,鼎貞則難免苦楚,我雖心憐鼎貞處境艱難,奈何又不便過多表示,實在是左也不對,右也不妥,百般無措。
好半晌,虺己見我面色陰沉,他不敢出聲,亦不敢貿然退去,而我心煩如亂麻,不覺又吩咐道,「虺己將軍,今日是定域王妃的生辰,你回去補辦些賀禮,盡早送去渡厄島,再有,千萬記得以親王殿下的名義送去。」
話音落,虺己領命,他茫然後似有會意,奈何我看在眼裡,無來由又是一陣不快,我想想終覺欠妥,正是虺己轉身欲去時,不由又喚住他道,「算了算了,賀禮一事就算了,你先退下。」
卻道今時,我一番反覆無常,虺己面上已頗有些無所適從,此際東海郡守行禮後匆匆告退,我方是略鬆口氣,奈何一回身又見錦鯉仍跪伏於地,一副聽候發落之態,我當下哭笑不知,一時彎腰將錦鯉扶起身來,不怒只歎道,「錦鯉,你凌水一系歷代名臣,遠的不提,就說你祖父曾為先帝之師,而你父親一輩更是多出封疆大吏,何為為臣之道,想必你自幼熟習,實無須朕再贅言教你,今時你不妨自己想想,想想你自己所作所為,哪一條不是枉顧臣倫,欺君犯上,哪一條不該誅滅九族,凌遲死罪?你叫朕如何原諒你?」
我話音落,錦鯉淚水不止,依舊哀告連連,這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已是哀慟至極,而我見他真心悔過,心下亦不免歎惋,不覺緩下語氣道,「錦鯉,朕不曾殺你,原本已念你多年親隨,有功有勞,如今這步田地,朕……,你好自為知。」
言出,錦鯉面如死灰,而我正是拂袖欲走,卻聞他於我身後重重一叩首,愴然只道,「陛下,錦鯉身為名臣之後,自幼所習,無一不是為君為國,今時無論如何,微臣總算一度有幸,能得陛下重用,引為國之股肱,想來我,今生早該無憾……」
錦鯉言至此,我總覺他話中不對,正是回身時,卻見這廝抬首癡癡望我,此際他勉強扯出些笑意,看在我眼裡竟是比哭還要難看幾分,我一時疑惑,方欲出言喚他,不想這廝忽而催靈極盛,竟欲自毀心脈而亡……
簡直該死!
我見此立時揮袖壓下他全身靈息,怒聲直喝道,「錦鯉,你瘋了不成?你以為死給朕看,朕就會收回成命,你……,你真是該死!」
此際錦鯉週身靈息為我所制,動彈不得,他低首伏罪之態,一語不發,而我見此氣急苦笑,只道東海一行,本來龍溯龍漣已叫我不勝其擾,實未料今時,就連錦鯉這廝竟也要來湊熱鬧,我一時抬首,但見海上月落,黎明即至,當下揚手收回他週身所制,只冷聲道,「錦鯉,你該明白,朕為君千年從不心慈手軟,如今之所以屢屢恕你死罪,的確是看重你國之股肱,棟樑之才,其實,只要你能謹記為臣之道,真心悔過,朕自會網開一面,允你再入仕途,但是有一點你必須明白,良臣者心懷天下,你在泱都是朕的臣子,在東海同樣也是,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我言出落地有聲,然而錦鯉聞此,面上一陣淒然,他當下只知俯身叩首,恍惚只道,「微臣記下了,微臣記下了……」
而我見他如此之態,心下實在不是滋味,一時擺手示意他起身,又交代道,「錦卿,東海太平,虺己治軍治民尚可,但龍溯龍漣於此清修,若叫他督導親王公主,只怕難以勝任,今時你既然戴罪流放此處,若是往後千年,你能替朕好生看管龍溯龍漣,就當將功贖罪,朕自會封賞封爵,你可滿意?」
錦鯉聞我言,立時低首領命,良久只不住以衣袖拭面,他好容易平復心緒,與我鄭重一禮後,朗聲承諾道,「陛下,微臣知你一片苦心,只道今生往後,微臣自當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解難,縱肝腦塗地,錦鯉也決不辜負陛下厚望!」
卻道錦鯉固執迂腐,但從來俱是一諾千金,而今時我聽他此一番言語,總算心安,一時略略鬆口氣,再看此際海上旭日東昇,朝暉伴潮來潮湧,美不勝收,不覺一歎道,「錦卿,日昇月落,朕即要御風回泱都,只是此次東海一行,朕見龍溯龍漣太過無狀,不免心下擔憂,實不知定域王妃處境……」
我言出錦鯉會意,他一時眉峰深鎖,略作思忖道,「陛下,定域王妃處境不佳這是必然,依微臣之見,陛下切不可多作過問,時日愈久,有些事自會淡去……」
錦鯉言之有理,我又怎會不知,只是鼎貞……,此際我一念心煩,晨風中倒不覺歎道,「錦卿你不知,五靈會盟後,靈獸長曾於朕面前執意帶回幼妹,當時朕一力阻攔,還信誓旦旦對他說,龍溯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王妃,誰料想今時境地,若是定域王妃有什麼……,那朕……,那朕豈不是對自己都不好交代?」
言出,我一笑後實在無奈,不由又對錦鯉道,「錦卿,昨晚深水寒舍,朕離去時龍溯對鼎貞惡言相向,朕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如此,不若你先去渡厄島看看王妃怎麼樣,有事無事都速來告知於朕,快些去。」
作者有話要說:鼎貞必定是有事的==,不得不說,陛下對倒霉事的預感總是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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虺己的內心小劇場:md,我一個東海郡守,我容易嗎?都是皇親國戚,親貴寵臣,親王公主得罪不得,昔日的樞密使也得罪不得,還有個王妃娘娘,得罪不敢說,還要好生照看,照看過頭了又不行,囧的,我哭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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