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初秋。()
天有些微涼,葉有些微黃,風兒沒了盛夏的燥熱,是舒適的氣息,北京最美的季節就這麼輪班地再次來臨了。
難得的大晴天,陽光就毫不吝嗇地撒了一地的金子。監獄兩旁的梧桐沙沙作響,略微安靜的小街,卻停了幾輛豪車。
紀東巖倚靠在其中一輛車身旁,雙眼盯著緊閉的監獄大門,他看上去有點緊張,微抿著唇一句話不說。另一輛車旁站著江漠遠,他跟紀東巖一樣,眼裡充滿期待。最旁邊的車門前是盛天偉,他似乎等得有點不耐煩,頻頻看表,又朝著監獄大門張望,亦是沒說話,而他的旁邊站著許桐,眉梢有些期待,見盛天偉有些焦急,她伸手壓下了他的手腕,盛天偉轉頭看著她微微笑了下,順勢與她十指相扣。
除此之外,還有葉淵、年柏宵和素凱,各個臉上都繃著緊張。
過了半個多小時的光景,監獄大門終於緩緩打開,像是高高封閉著的城牆,朝著外面緩慢地展開。等候的人眼睛都亮了。
當年柏彥從裡面走出來時,一片梧桐的葉子打著旋兒從他身邊經過,親吻著他被陽光拖長的身影。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眼底的緊張轉為喜悅。
年柏彥走出監獄大門時,那兩扇高高的門又在他身後緩緩關上,直到「光當」一聲,代表著他徹底自由了。
他頓步,站在原地,初秋的氣息就這麼清清爽爽地鑽入了他的五臟六腑之中,四年了,雖說是同一片的天空下,但因為有了身後的那兩扇大門,所以變得格外不一樣,似乎過去幾個年頭的初秋都沒有今天、沒有此時此刻這麼清爽自在。
年柏彥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卻聽葉淵叫了一嗓子,「不能回頭看!」這是老話了,就像是出獄的人回到家就必須要先邁火盆然後再用柳枝或柚子皮去掉身上的晦氣一樣的道理。
聞言葉淵的提醒後,年柏彥抿唇笑了,他依言沒有回頭,看著不遠處的幾個人,唇角的笑蔓進了眉梢,目光所及他們幾個,他看上去很是欣喜,但在環顧一圈沒有那道倩影時,眼底的笑多少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年柏宵第一個衝上前的,步伐很快,竄到年柏彥面前時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麼了,好半天支吾了句,「哥,你瘦了……」
出獄後的年柏彥不僅看上去瘦了,還有些黑了,但看上去更是結實充滿了男人氣,時間始終是偏愛他的,又或者上天就注定是要眷戀他的英俊,四年後的他臉頰愈發地稜角外捉,他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多了由歲月滄桑奠定的成熟,那種由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成熟,尤其是他的雙眼,比四年前看上去更淡泊沉穩。
年柏彥看著年柏宵,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微笑,「結實了。」
這句話,讓年柏宵差點紅了眼,他已經四年沒聽見年柏彥的聲音了,現在,這道熟悉的聲音就在他耳邊,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麼需要有這個聲音在身邊時刻提醒著他接下來該怎麼做。
「年柏彥,早知道你這麼忘恩負義,當初就不那麼大陣仗地替你請命了。」是盛天偉的聲音,他站在離年柏彥不遠的距離,這口吻像是不悅又像是玩笑。
年柏彥看向這幾人,唇角微揚。
緊跟著幾個大男人就撲了上來,邊笑邊推搡著成了一團,素凱沒有上前,他站在許桐旁邊,看著這一幕,笑中寬慰。
就這樣,年柏彥被這麼一群兄弟接走了,在這期間他看著素凱幾番想要說話,卻始終沒能開口,素凱知道他想要問什麼,但就是不說。他有公務在身先行離開了,其他人給年柏彥準備了洗塵宴,幾人說說笑笑的也就到晚上了。
誰喝得都不少,尤其是盛天偉,喝得近乎都走不了路了。紀東巖找了代駕,將其他人送走了後,他和年柏彥一輛車,送年柏彥回家。
路還是原來的路,只是四合院旁的樹很顯然是被園藝工人修剪過,不再像以前似的那麼張牙舞爪,多了規整,卻少了自然。
年柏彥沒下車,他的頭有點暈,隔著車窗看著外面正在飄落枯葉的樹木,眼前總是晃動著素葉開著車回家的樣子。
素葉……
他已經四年沒見到她了。
「想什麼呢?」紀東巖碰了他一下。
年柏彥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裡走出來,笑了笑道,「沒什麼,我下車了。」話畢,伸手要開車門。
「等一下,有東西給你。」紀東巖開口。
遞給了年柏彥一個很大的牛皮紙信封,年柏彥接過後略顯疑惑。
「都是你的東西,現在完璧歸趙。」紀東巖開口解釋。
年柏彥打開信封,是一份文件,他打開看了一眼,愕然。
「年柏彥,你這個人吧可能天生就是吃這飯碗的,就算坐牢了,公司一樣穩穩地爭業績。你說你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認識了我這麼個朋友和簡言?在簡言和職業經理人的努力下,年氏現在已經具備上市的條件,就等著你這個**oss點頭親自操作了。」紀東巖懶洋洋地說道。
年柏彥一聽這話更是不解了,剛要開口,從文件裡掉出幾張紙,他低頭拿起,臉色就變了,翻開,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了似的,一動不動。
紀東巖見狀後哦了聲,說,「這是當初你擬定的離婚協議,素葉修改了一下後簽名了,她重申了協議的財產分割問題,人素葉就一分錢都沒打算要你的。當時她簽完後托我將這份協議轉交給你,但我想著當時你在裡面也不方便保存就替你先保管了,還有協議下面是法院的裁定聲明,你們已經滿足了分居兩年的條件,解除了你和她的夫妻關係。」
「為什麼……」半晌後年柏彥才開口,嗓音聽上去有點乾啞。
「什麼為什麼?」紀東巖一頭霧水,「為什麼離婚?這可是當初你先提出來的。為什麼不要你的錢?人素葉說了,她能養活自己,再說了,她也不會管理企業,年氏落在她手裡反倒成了束縛。其實她想得也對,輕輕鬆鬆地什麼都不想,這種日子過得挺好,她幹嘛離婚了還要替你背負年氏的事?」
年柏彥攥著文件的手漸漸鬆開了……
是啊,憑什麼?
他憑什麼還要用年氏來綁著她?當初他放手的原因,不就是希望她能夠幸福快樂嗎?
「回去好好休息吧,年氏上下的人都等著你呢。」紀東巖看了一眼時間。
年柏彥的眉心依舊緊鎖著,沒有馬上下車。紀東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疑惑地看著他。彼此沉默了能有一分多鐘的樣子,年柏彥才幹澀地打破了僵局。
「她……」她現在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住在哪裡?是在北京還是在外地又或者去了國外?有沒有再婚?如果再婚的話,那個男人對她好不好?會不會縱容她?心疼她?會不會知道她最愛吃什麼早餐,會不會知道她喜歡喝多少度的牛奶……
但只是說出了這麼一個字,他就再也說不出來話,胸口堵得很疼。
「她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紀東巖知道他問的是誰,給了他這麼個回答。
年柏彥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又勉強地笑了笑,點頭說,「她好,就好。」話畢,開門下了車。
紀東巖隔著車窗看著年柏彥的身影。
他高大的影子被黑暗吞噬,愈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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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一如既往地安靜。
沒有廚師,沒有保姆,沒有清潔工,等等……沒有素葉。
安靜得讓人窒息,在這樣的秋夜,年柏彥才知道,秋天其實不是個收穫的季節。
這裡跟四年前一模一樣,所有的東西擺放都不曾變過,房間裡很乾淨,還有淡淡熏香的味道,看得出是有小時工定時打掃這裡。
只是,這熏香的氣息很陌生,他覺得像是進了別人的家裡,不是,素葉的氣息。
年柏彥靠著沙發,高大的身子很是倦怠。
室內沒有開燈,只有月光的顏色,如涼水似的潑灑在地面上。他靜靜地坐在黑暗中,看著那抹慘白的月光,熱鬧過後,只剩下寂寥。
漸漸地,他又彷彿看見了素葉的身影,來到他面前,皺著眉頭說,年柏彥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胃不好還喝酒?
是啊,從此以後他再也聽不見她的嘮叨了,是他趕走了她,那麼絕決的。
她不住在這裡了。
用紀東巖的話說,他和她已經離婚了,已經,不再有交集,不再是這世上最親密的關係,以後她的幸福別人都可以給,唯獨他給不了了。
他想,也許她是恨著他的。
四年,不長也不短,可以深愛一個人到平靜,也可以痛恨一個人到骨髓,但如果一切都歸於平靜呢?四年的時間也不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