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九點。
拜老天爺所賜,天降大雨,至少免了晚高峰堵車的痛苦。
兩旁的樹木在風雨中搖曳,遠遠的夜闌深處,時不時會有閃電竄過,像極了月黑風高殺人夜,想到這兒,素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雨天搞跟蹤,最難的就是視線分辨,加上暴雨的沖刷,擋風玻璃上的雨幕總是混淆視線,幸好是有定位儀的跟蹤,否則素葉定然會跟丟。
而駛上高速路的年柏彥,剛開始只注意前方的路了,在收費站處稍緩車速時,目光掃過後視鏡,隔著雨霧,隱約看見了熟悉的車輛影子。
心中一驚。
趁著排隊繳費的空檔,仔細查看,那串車牌號就穩穩地落在了他眼裡。
眉心緊蹙了起來。
車子緩緩前行時,又覺得左右通道的兩輛車不對勁。
才想起,從家門出來的時候,這兩輛車就好像一直跟著他。
年柏彥的神情轉為凝重。
後面的那輛車是素葉,那麼,左右兩輛車是誰?
過了收費站,年柏彥陡然加快了車速。
果不其然,那兩輛車也跟著加快了車速。
但——
年柏彥看了一眼後視鏡。
後面的那輛車沒有跟上來,還是隔著能有五六輛車子的車距,不緊不慢。
年柏彥感到奇怪,低頭查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車上一直開著定位儀,想了想,抬手直接將定位儀關掉,緊跟著,狠狠踩下油門。
車子在雨中如同出籠的獸,速度極快。
這是讓素葉始料未及的。
見年柏彥的車子突然加速了,她也趕緊提速,奈何,再抬眼時已不見了年柏彥的車影,驚駭,趕忙查看定位儀,卻失望發現對方已經關掉了定位系統!
素葉愕然。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年柏彥發現了她的跟蹤?素葉心裡惶惶不安,失去了目標,一時間在高速路上不知該怎麼辦,前方就是岔路口,一條通往通州城區,一條通往河北。
她要怎麼走才對?
素葉不敢確定年柏彥是不是發現自己了,所以也無法撥打他的手機,只能硬著頭皮按照自己的直覺繼續前行。
雨越下越大。
年柏彥下了高速後始終保持著快速前行。
而身後的兩輛車緊跟不捨。
微弱的光將年柏彥的臉映得忽明忽暗,他寒霜入眼,大腦卻在快速梳理有可能跟蹤他的人。
為什麼會跟蹤他?
必然是對他的行為產生了懷疑,甚者,能夠這麼快速地跟上他的,那一定是始終盯著他的人。素葉的跟蹤很好理解,也許她只是好奇,但身後那兩輛車呢?
年柏彥微微瞇眼,排除了一些有可能的人選外,最後將目標落在了素凱身上。
素凱是警察出身,他的敏感度必然會超出常人。年柏彥不禁想到之前他來找自己,看上去漫不經心,但實則句句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看來上一次他的回答並沒有令素凱放鬆警惕,對於這點,年柏彥倒也能夠理解,素凱追蹤當年毒販的消息這麼多年了,現在稍有點苗頭,他當然一絲線索都不會放棄。
年柏彥想了一下,緊跟著駛入了輔路,又趁其不備衝到了小路上。
他開得是性能極好的車,從車速上來說就遠遠快於平常商務車,如此一來,那兩輛跟蹤的車輛很快就被甩掉,沒了蹤影。
城市的一邊,雨幕下的警車裡,電腦的跟蹤路線也倏然斷了。
素凱的眉心緊皺,很快地,接到了手下的口訊。
「頭兒,跟丟了,他應該是發現我們了,故意甩開了我們。」那邊的信號也不是很好,下雨颳風的緣故。
素凱怒了,「讓你們去跟人,你們當逛大街嗎?給我找!」
手下趕忙照做。
素凱又多派了幾名手下出去。
身邊的助手疑慮,「頭兒,你是在懷疑年柏彥嗎?」
素凱沒正面回答,只是不悅道,「現在,醫院裡還躺著一個,雖說被救過來了但像個植物人似的躺在那裡,無法給我們提供任何信息,我們只能從年柏彥身上下手,既然對方聯繫過他,必然是有下文的。」
他一開始就知道年柏彥不會配合他。
那天的談話,雖說他答得無風無浪,但就是太過冷靜了才讓素凱遲疑,他怕的就是,年柏彥私下解決這件事。
於是,這些天他便派人緊盯年柏彥。
果不其然,有手下報告說今晚他出門了。
下了這麼大的雨他還出門,很是蹊蹺。
現在看來,年柏彥的確是心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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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甩開了跟蹤。
年柏彥知道一旦被警方盯上,那麼大路肯定是不能走了,有攝像監控的街道也不能走,他只能冒著泥濘小路前行。
十點半。
他到達了指定地點。
是河北郊外的一處倉庫。
四周沒有人家,很是荒蕪,再加上這場暴雨蔓延到了河北境內,這一帶更是連個車影都沒有。
車剛剛停下,有身穿黑衣的幾人從倉庫裡面出來,各個手撐黑傘,沉默地站在兩旁,最靠近的一人恭敬地打開車門,年柏彥從車裡下來。
從車輛停放的位置到倉庫,兩邊的黑衣人撐起的雨傘為他遮住了暴雨。
等他進了倉庫,黑衣人又都紛紛跟隨其後,進了倉庫,一切都安靜如常了。
其中一人上前,對著一個正在喝酒抽著雪茄的男人恭敬說道,「坤哥,年先生來了。」
被稱為坤哥的人聞言後點頭,將雪茄放到了一邊,起身。
在見到剛剛進到倉庫裡的年柏彥後哈哈大笑,上前,「年老弟的速度很快啊。」
年柏彥與他握手。
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光明,總會有那麼一些灰色地帶,而一些人就需要在灰色地帶裡生存、牟利,比如說坤哥。
眼前這個男人看上去有五十歲了,長得其貌不揚,甚至說很瘦小乾枯,但在道上的朋友誰人不知坤哥的大名?他早年倒是做了不少讓警方頭疼的事,壟斷了不少夜總會、歌廳舞廳,後來警方查的嚴了,他便轉投實業,他算是趕上中國投資房地產最好的一年,在北上廣等一線城市也投了不少房地產項目,大有將自己身份洗白的嫌疑。
但實際上,他在道上的勢力還在保留,甚至滲透到各個行業,令商界許多有頭有臉的企業家也跟他脫不開干係。
年柏彥與他認識,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鑽礦業開始引起中國人的青睞,許多大亨都有意插上一腳試試,坤哥也不例外,想憑著手裡的資金在俄羅斯和南非分到一杯羹。
當時坤哥看好了一個鑽礦,牽動數百億的投資,對方礦主講得天花爛墜,說得坤哥就動了心,再加上他本身就不大看懂英文,就找到了代理律師和翻譯來幫忙。而恰巧那時候趕上年柏彥去南非那邊跟著師傅練習鑽石打磨手藝,就這麼無意之中碰上了坤哥。
年柏彥打小就跟著父親看多了鑽礦,天生就對鑽礦有著敏感的察覺能力。他對坤哥說那個鑽礦不靠譜,不值那麼多錢,坤哥當時還不相信,找了很多的勘測人員私自勘測,結果還真查出鑽礦有問題,驚駭之下,將合同拿給年柏彥看。
年柏彥看後無奈搖頭,跟坤哥說他上當受騙了,合同上面寫的是一回事兒,裡面有很多的隱形陷阱,就是對方吃定坤哥對英文不大瞭解而擬的。
後來坤哥才知道,原來他找來的律師和翻譯都被對方收買了,只要他一簽約,那麼就意味著花了巨資買了個廢礦!
坤哥嚇得一頭冷汗,十分感激年柏彥為他保住了幾百億的資產,要不然他非得跳樓不可。
也是從那一天起,坤哥就視年柏彥為恩人,並且承諾,日後無論有什麼麻煩,他定當幫忙。
現在這個社會,已經沒了所謂的江湖人江湖義氣,但坤哥畢竟是從打打殺殺的年代過來的,身上就是有著一股江湖氣,這也是年柏彥最終找到坤哥幫忙的原因。
年柏彥淡淡地問,「人呢?」
坤哥笑著指了指裡面,「混賬東西嘴巴挺硬,不過年老弟,你放心,你的後顧之憂哥哥我全都替你解決了。」
「多謝。」年柏彥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進了裡面。
倉庫的最裡端,點了幾根蠟燭,幽暗極了,再隱約聽見電閃雷鳴之聲時,這樣一個夜晚,這樣一個環境也著實令人心驚。
角落裡靠著一個人,耷拉著腦袋,腦袋上套了一個黑色頭套,手腳都捆得嚴實。
年柏彥走上前,停了腳步,微微瞇眼,居高臨下地看著角落的這人,坤哥也跟進來了,給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上前,一把扯開那人的頭套。
幽暗的燭光下,那人也正好無力地抬頭。
這一刻,臉頰上的那道駭人的刀疤十分清晰。
年柏彥將這人的樣貌盡數看在眼裡,眸底倏然一寒,冷冷開口,「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