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鄭淨持激動萬分地衝了過來,緊緊抓住霍小玉的雙手,顫聲笑道,「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平安回來了!」
「娘,我回來了……」霍小玉含淚點頭,「我沒事,你瞧,我這傷也好了不少。」說著,便要彎腰去捋起裙角,讓鄭淨持看她膝蓋上的傷處。
雲老夫人輕咳了兩聲,低聲吩咐棲霞道:「你去讓外間的家將小心防守,切勿讓小築外的閒雜人等隨意進來。」
「是。」棲霞點頭剛想離開,復又想起雲家兩兄弟沒有回來,想要問雲晚簫,卻又怕耽擱了老夫人吩咐,只得欲言又止地走出了前堂。
「郡主回來就好,就好,我先去給郡主做點吃的來!」魚嫂激動萬分,連忙拉了拉迦葉心與絮兒的衣角,「你們兩個來幫幫我,我怕我忙不過來。」
「哦……」迦葉心失神地歎了一聲,只覺得眼圈微紅,深深地瞧了一眼雲晚簫的笑臉,低頭跟著魚嫂一起退出了前堂。
忘心師太上前恭敬地對著霍小玉一拜,「郡主若不嫌棄,請先上座,由貧尼給郡主診脈。」
「我怎會嫌棄呢?」霍小玉笑著坐了下來,伸出右臂,讓忘心師太給把脈診斷。
忘心師太蹙了蹙眉,復又舒展開來,疑惑的目光瞧了瞧霍小玉,奇道:「這些日子郡主可是吃了不少補藥?否則這脈象不會如此有力。」
雲晚簫接口道:「阿玉確有有心人照顧,這些日子應當過得不錯。」
霍小玉斜瞄了雲晚簫一眼,笑道:「豈止是不錯,好到差點連喜事都辦了。」
雲晚簫臉色一沉,輕咳兩聲,「就憑她,還娶不了你!」
雲老夫人瞧見兩人你來我往的鬥嘴,分明就是在「目中無人」的打情罵俏,當即也黑了臉,「晚簫,說到喜事,娘雖然已經准了你,但是這禮數……還是該守一二,免得有人笑話。」說完,似是有意瞄了鄭淨持一眼。
鄭淨持此刻哪裡還有反駁的餘地,她坐在了霍小玉身邊,握緊了她的手,「小玉,你這次可真是嚇壞娘了!」
「娘,不怕,我這不好好的回來了麼?」霍小玉勸慰完母親,有些憂慮地看向了雲晚簫,「雲飛與雲揚還在定王府飲茶,我想……」
雲晚簫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淡笑道:「我一會兒便去拜訪定王,他們兩個不會有事。」
「定王?」忘心師太與雲老夫人滿眼驚色,一起看向了雲晚簫,「你好端端的怎會跟定王扯上了關係?」
雲晚簫笑得無奈,也笑得冰涼,「世事無常,如今能幫我們安然離開長安這個牢籠的,只怕當今天下,只有定王一人了。」
「與虎謀皮,晚簫,不可亂來啊!」雲老夫人豈會不知定王的厲害,「皇家多紛爭,能遠一分,自然也能安然一分。」
雲晚簫還是微笑,只見她看向此刻沉默的忘心師太,「師太你該明白我現下處境,已是過河小卒,不得不進,是半點退不得。」說完,雲晚簫側臉溫暖地對著霍小玉笑了笑,「這個牢籠,由我來破,不必擔心。」
「對了!」雲晚簫忽然正色看著鄭淨持,「霍夫人,晚簫有一事相求,但請霍夫人准允。」
「何事?」鄭淨持聽得心驚,想到這些日子來的擔驚受怕,她只覺得只要小玉無事,只要母女平安,一切都好。
「記得,德安郡主霍小玉已死,從今往後,這世上再也沒有此人。」雲晚簫淡淡說完,看向了雲老夫人,「有太多人想要德安郡主死,阿玉唯有一死,方才能讓那些劊子手放下手中屠刀,否則,不管阿玉他日走到哪裡,一樣會有殺手尾隨,一世不得安寧。」
「小玉……」鄭淨持倒吸了一口氣,哀然看著自己的女兒,「我們這是造了什麼孽,為何做了郡主,反倒還不如當初的清倌人?」
忘心師太一聲歎息,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恩怨已逝,不妨就此放下,也少些掛礙,少些劫數。」
雲老夫人的心卻懸了起來,霍小玉是有人追殺,若是自己的女兒因此遭了牽連,那可是天下最遭之事。
「娘,商州我們也是回不去了。」雲晚簫的聲音忽地響起,只見她笑然挽住雲老夫人的手臂,「等出了這個牢籠,我們一起去娘你的故鄉,遠離廟堂,遠離紛爭,重新生活。」
「故鄉……」雲老夫人眼神迷離,聽到這個詞,她只覺得陌生,自從嫁給雲老將軍,她就離開故鄉太久,偶爾只有夜闌夢迴,才能回到那個滿山開滿小黃花的江南故土。
「不錯,回故鄉,清平度日。」雲晚簫篤定地點頭,「給我些時日,我可以做到。」
雲老夫人紅著眼抬手撫上女兒的臉頰,「娘一直都信你,只是這一次……」
「依舊信我便好。」雲晚簫笑了笑,眸光猶若孩童般清澈,「我們一家人,就像是現在這樣,以後隱姓埋名,平安過日子。」說完,她灼灼的目光落在了霍小玉臉上,「阿玉,你說可好?」
「一家人?」鄭淨持沉了臉色,「雲將軍,你跟我家小玉尚未婚配,怎麼……」
「好!」霍小玉笑然點頭,打斷了鄭淨持的說話,「娘,我們不是已經收了雲家的聘禮,我霍小玉已是雲家的……」這個「人」字霍小玉忽然收了口,忽然像隻狐狸一樣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對著雲晚簫一笑,暗暗心道:「這誰是誰的人,日後再清算!」
雲晚簫豈會不知霍小玉的心思,輕咳了兩聲,心卻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不害臊!」鄭淨持刮了霍小玉臉頰一下,「你可是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豈能說這樣的話,難道昨夜……」鄭淨持隱隱有些擔心,質問的目光落在了雲晚簫臉上,「雲將軍,這成親大禮未成,你怎可……」
「我家晚簫素來知禮,不會做那種事!」雲老夫人挺身為雲晚簫攔住了質問的目光,話才說出口,只覺得有哪裡不對,這「那種事」用的是「不會」這兩個字,讓人聽去,豈不是不能人道之意?
鄭淨持當即聽了臉色大變,「你家兒子難道當真是傷了身子,不能……」這話鄭淨持也說不出口,可也千萬不能委屈了小玉,定要問個分明才是。
「誰說我家晚簫不會!」雲老夫人一時情急,這話又出口,還來不及說後面的,只覺得老臉一片火熱,不敢再說下去。
「這事可干係到我家小玉的一生幸福,可不能這樣毀我家小玉一世,若是你家……」鄭淨持卻是不依不撓。
霍小玉與雲晚簫兩人早就羞紅了臉頰,只見霍小玉朝著雲晚簫眨了下眼,示意雲晚簫想想辦法,讓兩個娘親消停片刻。
雲晚簫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用眼神求救於忘心師太。
忘心師太早聽得臊紅了臉,連忙勸道:「阿彌陀佛,二位夫人都是過來人,這些事還是不要在兩個後輩面前說。」可轉念一想,雲晚簫是女子,霍小玉也是女子,雲晚簫不會那事,也是自然,確實是有些委屈了霍小玉。
「這……」鄭淨持意識到失了禮,看向兩個後輩,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圓場。
雲晚簫乾咳了兩聲,急聲道:「娘,我今日還要到定王府走一趟,就勞煩你跟忘心師太先照顧阿玉了。」說完,雲晚簫又補了一句,「今日杜大人搜查了一次小築,只要不走漏了阿玉在這裡的消息,她絕對不會再來搜查,所以,大家都要小心說話,切勿讓阿玉的行蹤再暴露,從而招來殺身之禍。」說完,逃跑似的快步走出了前堂。
雖然杜卿卿派了人在香影小築外守備,但是對於雲晚簫的進出,那些將士也是不好阻攔問詢的,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雲晚簫走遠,暗中派人知會杜卿卿,雲晚簫已離開小築。
「我身子有些不適,先回去歇息片刻。」雲老夫人頗覺尷尬,找了個理由匆匆離開了前堂。
忘心師太也不敢多留,「貧尼記得廚房還有些紅棗枸杞,先去給郡主熬碗藥粥來,讓郡主先喝點藥粥。」
鄭淨持更不好出言留下雲老夫人與忘心師太,只能看著她們走遠,自己滿心都是擔心,沉沉地歎了一聲。
霍小玉挽住鄭淨持的手臂,靠在鄭淨持的肩頭,「娘,別為女兒擔心了,好不好?」
「怎能不擔心啊?」鄭淨持掃了一眼前堂,此刻只有她們母女,於是終於說出了不敢說的話,「若是那雲將軍當真是傷了要害之處,你這輩子可就是守活寡了!」
霍小玉輕笑道:「天子後宮三千,那些從來沒瞧見陛下的後宮女子,不也一樣是守活寡?」
「那不一樣!」鄭淨持搖頭,「娘只想你幸福……」
霍小玉淺笑道:「女兒將嫁大唐的英雄將軍,將嫁可為我們母女撐起一片天的良人,哪裡不幸福?」
「可是……」
「有了床第之歡便能長長久久麼?」霍小玉直言不諱,想到死前那些跟李益的纏綿日子,雖然很美,卻美得讓人發楚,這樣的感情,一旦覆滅,那些床第間的纏綿記憶,只會是錐心的刺,一根一根地深埋心底,糾纏她一生一世,又悔,又恨。
「這……」鄭淨持無言反駁,即便是她曾經受霍王爺那般寵愛,到頭來,也沒有長長久久。
霍小玉嘴角輕揚,笑得安然,「雲將軍究竟會,還是不會?不到新婚洞房,我們誰也不知道。那些人云亦云的傳言,未必可信,娘,你說是不是?」
「這倒也是……」鄭淨持懸起的心放下了一些,「只是……」
「娘,我只求一世白頭,不離不棄。」霍小玉合上眼眸,似是準備靠在娘親肩頭小憩片刻,「清平一世,勝過繁華一夢,不是麼?」
鄭淨持仔細咀嚼霍小玉的話,忽然覺得身邊的女兒,似是比她這過了半世的娘還更清楚這人世之理。
霍小玉幽幽地彎唇淺笑,心底邪邪地道:「晚晚,你若不會,我會也成啊……」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