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鏡描眉,似是一切回到了當初。
霍小玉穿上了當初那件紅梅紅裳,提筆輕描柳眉,少了當初的妖媚,多了今日的清雅。原來兜兜轉轉一圈,她做不了遊戲風塵的妖媚紅顏,最終還是回到了曾經的清雅清官人——即便是穿了一襲紅裳,那灼眼的紅只能襯出她的純然,半點也抹不上艷色。
霍小玉對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雲晚簫,你瞧見這樣的我,可會歡喜?」
「咚咚。」
絮兒叩響了門,「姑娘,杜……小姐來了。」絮兒驚愕地看著不遠處的秀氣公子,明明知道今日杜小姐只是喬裝,還是差點以為是杜棠之來了。
「嗯。」霍小玉應了一句,起身在銅鏡前站了起來,走到門前,拉開了房門。
「霍姑娘,今日末將也跟著去吧,這樣也好從旁保護姑娘。」雲揚不放心地走了過來,身上已穿戴整齊甲衣,似是已做好了準備。
霍小玉搖搖頭,笑道:「放心,今夜我不過去去便回。」
「可是……」雲揚最不放心的其實是那個喬裝改扮的杜二小姐,瞧她眼珠子呆呆看著霍小玉,雖然知道她只是驚艷於霍小玉的美,但是雲揚就覺得心裡不舒服——除了他家將軍,不許任何人親近霍小玉!
「雲副將,不必擔心。」霍小玉瞧見了雲揚眼底的不安,聰明如她,豈會猜不透雲揚的心思?她不覺暗暗笑道:「雲晚簫,原來你放一個雲副將在我這裡,不單單只為保護我,還要看著我……」又想到了那個生死未知的雲晚簫,霍小玉的心微微一涼,暗暗嗔道:「若是當真怕我跑了,你可要快些回來,否則,縱使你放十個雲揚在我身邊,也看不住我霍小玉!」
雲揚頹敗地握了握拳,「都是我沒用,直到今天也沒打探到將軍的消息!否則,」雲揚不甘心地瞧了瞧那個頗為得意的杜卿卿,「霍姑娘你只用在將軍府養傷,哪用陪她冒險赴宴?」
霍小玉輕笑一聲,「雲副將莫急,你瞧我們一行人在衛公府上又吃又住,若是不為衛公做點什麼,那就當真是白吃白住了。況且,今日若是你隨我們出行,只怕甚為不妥,弄不好還會被人以為你家將軍陣前出逃,躲在衛國公府不敢出去了。」
雲揚知道霍小玉說得在禮,也不好再堅持,只能抱拳對著杜卿卿一拜,雖是不甘,也只能沉住氣道,「那今夜就有勞杜小姐好好照顧霍姑娘了。」
杜卿卿昂起臉來,笑得歡喜,「這個自然!」說完,目光忍不住又朝霍小玉悄悄瞄去,一顆心隱隱狂烈地跳動起來。
霍小玉朝絮兒招了招手,道:「絮兒,我們該走了。」
絮兒點點頭,回頭瞧了瞧房中的樂器,蹙眉問道:「姑娘,今夜要帶什麼樂器?」
霍小玉想了想,「琵琶。」
「撲哧!撲哧!撲哧!」
一隻信鴿忽然從西飛來,撲翅落在了杜卿卿腳下。
杜卿卿臉上的笑意一僵,俯身捉起了信鴿,取出了信鴿帶來的紙條,臉色又是一變。
「怎麼了?」霍小玉忍不住出口問道。
杜卿卿看了一眼雲揚,放飛了信鴿,走到了霍小玉身邊,順手勾住了霍小玉的手臂,笑嘻嘻地道:「我們該赴宴了。」
「杜小姐,你現在可是喬裝,這樣親近霍姑娘,若被旁人瞧見了,霍姑娘的名節……」雲揚大聲一喝,只差沒捲袖上前親手扯開杜卿卿。
杜卿卿才不管雲揚樂意不樂意,湊到霍小玉耳畔低聲道:「你家雲將軍有音訊了,你可想聽?」幽幽清香,沁入杜卿卿的心脾,讓杜卿卿頓覺癡了三分。
霍小玉臉色驚變,急聲道:「她……」
「哎!」杜卿卿鬆開了霍小玉的手臂,不悅地比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想知道,可要快些跟上來,這裡我可不願意說。」
「絮兒,快些抱琵琶跟來。」霍小玉的心急得厲害,匆匆吩咐了一句,看著那個得逞壞笑的杜卿卿,「我們先上馬車。」
「好!」杜卿卿揚眉笑了笑,心頭是又酸又甜,酸的是只要跟雲晚簫有關的事,總是能輕易牽動霍小玉的喜怒哀樂,甜的是霍小玉終究算是示弱了一次,等上了馬車,再設計討回一點甜頭,定是十拿九穩。
衛國公府前面,馬車已停候在石獅子前多時。衛國公杜鴻漸坐著官轎先行一步,之前官場寒暄,縱使只是跟一個宦官打招呼,也總是免不了。這杜家少爺又是出了名的江湖心性,自然不喜歡這樣的寒暄,也為了避免說話多了露馬腳,最好的法子便是讓杜卿卿在眾人入席後再出現,這樣一來,大家都忙著祝賀魚朝恩,也不會刻意與這個杜家公子寒暄。
霍小玉緊跟著杜卿卿上了馬車,緊追在後的絮兒原本也要上車,忽地聽見霍小玉吩咐道:「絮兒,你在外稍等片刻。」
絮兒點頭應聲,乖乖抱著琵琶立在原地。
杜卿卿手中緊緊攢著那卷紙條,狡黠地笑望著霍小玉,「霍姑娘,這音訊可得來不易,所以……」
霍小玉氣定神閒地坐在杜卿卿對面,挑眉問道:「所以你要我做什麼?」
「今夜我要佯醉赴宴,所以這失禮之處,你可不能來日與我計較!」杜卿卿說著,眸光瞄了瞄車廂中準備好的兩壺烈酒,話未說完,臉已通紅,「這輩子,我可還沒醉過,所以醉酒的哥哥該是什麼模樣,你得教我!」
「哦?如此簡單?」霍小玉挑眉一笑,笑意深深,隱隱透著一抹邪魅。
杜卿卿只覺得臉蛋更加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嗯……就是如此簡單!」
霍小玉忽地欺身過來,讓杜卿卿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道:「喂!喂!你告訴我便好,別……」
霍小玉的涼涼玉手忽地撫上了杜卿卿的臉蛋上,指尖輕佻了她的下巴一下,「喝醉的公子,多會這一招,杜小姐,你這樣臉紅的厲害,究竟是喝了多少酒?」
「我……我……」杜卿卿只覺得心酥得厲害,張口結舌的,半點不似自己了。
「呵呵。」霍小玉忽然抽手離開,撫上了她緊握紙條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撩撥,激得杜卿卿駭然鬆開了掌心,連忙坐到了一邊。
霍小玉勝利地笑了笑,狐媚似的眉眼彎得好似天上新月,只見她不緊不慢地撿起了車板上的紙條,「挑下頜與摸手,杜小姐,我可是全都教給你了,你這樣子可不成,鐵定要穿幫。」說著,霍小玉對著車外高聲道,「絮兒,上車吧,這時辰也不早了。」
「是,姑娘。」絮兒點頭馬上踏入了馬車車廂,瞧了一眼那個兀自沒有回過神來的杜卿卿,不覺好笑,忍了忍笑意,小聲湊到霍小玉耳畔,「姑娘,什麼人遇到你,可都要栽啊。」
杜卿卿這才回過神來,明明是她要設計陷阱一沾芳澤,怎會到頭來最吃虧的還是她!甚至,這霍小玉佔了所有好處,馬上便將絮兒召上車來,斷了她杜卿卿馬上反攻的機會!
天下怎麼會有那麼可怕又可愛的妖媚女子?
杜卿卿悻悻然坐在原處,瞧著那一對含笑低語的主僕,只覺得雙頰火辣辣地燒得更加厲害,只能咬牙暗道:「霍小玉!我一會兒定要全部報復回來!」
霍小玉此刻已顧不得與杜卿卿見招拆招,急切地將紙卷打開,看清楚了上面剛勁有力的兩行字——
雲麾計成,吐蕃中軍被拖興州以西百里,長安當心回紇。
「這……」霍小玉知道雲麾定是指雲晚簫,也就是說,此刻雲晚簫正與吐蕃中軍周旋在興州以西百里,「她……她沒事……便好……」隨著霍小玉心頭大石的落下,霍小玉千言萬語只說了這樣一句釋然的話,忽略了後面那一句「長安當心回紇」。
只見霍小玉嘴角一抿,將紙條緊緊攢緊的瞬間,笑得那般安靜。
杜卿卿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微笑的霍小玉,那笑容滿是溫柔,滿是不帶一絲酥媚的溫柔。只有由心的笑,才會有這樣的暖人心魄,只可惜,這樣的笑不屬於杜卿卿哥哥,也不屬於她杜卿卿,只屬於——雲麾將軍、雲晚簫。
洶湧的失落感湧上心頭,杜卿卿冷聲道:「你別高興得太早,他只帶了三千人馬,吐蕃中軍十倍於他,只怕他根本拖不住吐蕃大軍幾天……」杜卿卿更大的憂思不是這個,而是回紇援兵,可能洗劫長安的回紇援兵,「長安只怕太平不了幾日了。」
霍小玉驚愕無比地看著杜卿卿,不是為長安即將到來的不太平,而是杜卿卿口中的十倍於雲晚簫兵馬的吐蕃大軍,「三千人馬與三萬人馬周旋?」
原來,她面對的竟是這樣可怕的險局!
「當年潼關之戰他能闖過鬼門關,這次應該也差不了多少。」杜卿卿不悅地看著霍小玉,「你怎麼就不害怕回紇大軍殺入長安搶掠?」
霍小玉淡淡一笑,笑容中透著一股滄桑——她已是死過一回之人,又怎會怕這些人世離亂?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呼呼,小云云啊,趕緊來吧~
杜二小姐的攻勢可厲害了~小云云,小心接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