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丁入畝因為其含蓄,士紳、地主們的反應也很含蓄,他們表面上還要交口稱讚一下,雖然心裡已經開始罵娘了。即使不樂意,也只是私下做些小動作,比如合理避稅與非法避稅。
與攤丁入畝不一樣,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指向非常明確。這要還是忍了,那簡直就是包子!官紳們怒了,如果紳們只是在自己的一小塊地方上發牢騷的話,官們就是直接上表,在國家級刊物上表達反對意見了。
官員是要納糧當差的,但是同時,他們本身就是官,已經是當了差的,而官員在納稅上可玩的花樣更多。事實上,這條法令對官員們實質利益的衝擊還不如火耗歸公呢,然而面子之事實在重大,不由得他們不打雞血。
不少官員勸胤礽「三思」,也有人找到戶部官員乃至兩位四爺的,中心思想不外乎是:官紳是國家統治的根本,不能寒了他們的心啊!這其中有的人有私心,有的人更是因為被打了臉。
咱們是讀人啊,勞心者治人,如今聖人門徒然與一群亂七八糟的傢伙「享受」一樣的待遇,真是恥辱!
甚而至於,許多旗人也上皇帝:這樣搞是要出大亂子的,讀人的面子最是重要了。
把胤礽氣了個倒仰:我這是為了誰啊我?難道只是為了我自己麼?你們是旗人,不用納稅還要我給補貼,你們以為這些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啊?旗人的人口膨脹得厲害,國家又多事,錢快不夠用了,我不擴大稅源,難道你們喜歡我停你們的津貼?
沉著臉,胤礽冷笑著,把上的人叫了來,好聲好氣地擺明了實際情況:「國家的日子確實是有些緊,大家要共體時艱才是,如今朕都減膳了。你又說不可令士紳當差納糧,不如大家一起減省減省?這麼著吧,以後八旗錢米只發七成如何?你去上個折子,」笑得陰森森的,「你上了,朕就准。再不然,你給朕出個主意,從哪裡減省出這一筆來,要不就是從哪裡加一筆稅出來,只要可行,朕就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還tmd指手劃腳!找死啊你!行啊,朕的辦法不好,你來想辦法!「怎麼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國家養著旗人幾十年,養你們一家子!你給朕個辦法!你說!」
底下的人就癱了,他是屬於漢化比較深的那一款,讀過,有一點呆氣不假,還沒有呆到家。很快就想通了,這關我什麼事兒啊?!又不收我的錢!真要為了所謂讀人的面子問題,上一道減了旗丁錢糧的折子,街坊鄰能組團過來抄他的家!減省哪一處都有人要抗議,情況比給旗丁的錢糧打折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加稅同理可證。
當下叩頭:「是奴才想左了,奴才只是想,當朝官員已經為國效力了,再叫他們當差……一個人又不能劈成兩瓣兒來使,這個……」
胤礽撈起手邊的鎮紙就砸了過去,僥天之悻,沒砸著腦袋,卻把人家肩膀砸得生疼。「你究竟有沒有仔細看邸報?!回去通讀了再來與朕說話!」
「庶。」
「回來!都還有誰與你的想法一樣,你去見一見他們,把今天朕的話都傳出去!誰再上折子,想『勸諫』也不是不行,捎帶得想一方法,想不出來,朕權當他吃多了撐的,幫他清清靜靜地餓兩頓敗火!」
「庶。」
春寒料峭,胤礽還是被氣得渾身冒火。好歹旗人裡頭打抱不平的聲音就近乎絕跡了,胤礽算是收拾完了本利益集團比較核心部分的反對聲浪。
緊接著他就病了!
皇帝病不起!
這是真理,如果你身為一個皇帝,並且不想被人架空、大權旁落,又或者是被迫禪讓、被人逼宮,好一點的也是國家亂七八糟的話,最好不要生病,尤其是……就不要長時間的生病,偶爾有點頭疼腦熱的就行了。
如果你不思進取,病也就病了,如果你更想一展身手,病了就等於先敗了一半。情況再糟糕一點,在遇到很大阻力的時候,如果你病了,不止是敗一半那麼簡單,如果不能趕快振作起來,政息人亡也是常有的。
胤礽現在就處在這樣的一種狀況之下,他打心眼兒裡就不想生病,無奈人有旦夕禍福。他到現在才病,已經是老天爺給面子了,自登基以來,他遇到的事情著實不少,整日裡忙忙碌碌,勞心勞力,到這時候病,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只是委實病得很不是時候。
胤礽腦門兒上包著個帕子,渾身發熱,連捶床的力氣都沒有了。淑嘉乾脆住到了乾清宮裡來,西配殿再次收拾了出來,皇子們也分班侍疾。茂妃、謙嬪兩個卻頗為糾結,身份上的差異,宮妃與皇子之間需要避忌。
淑嘉雖然經常胡亂擔心,這一回對於胤礽的病卻一點也不擔心。胤礽正當壯年,怎麼看也不是個短命的相。無論是宗室、親貴還是朝臣,對於皇帝身體的擔心,更多的都是關於新政策而來的。
胤礽卻讓大家都很鬱悶,他這一病就病了一個多月,病情還時有反覆。皇帝是沒有假的,即使有法定假日,別的部門可以放假、安排值班人員,皇帝卻只有一個人。一旦有突出事件、重要事件,他都要工作。
剛剛好了一點兒,他就要看折子,又要御門聽政。一工作一累了,不免又加重病情。如此反覆了兩次,淑嘉才強硬了起來:「你一次把病養好了,有多少事做不得?你現在這個樣兒,難道不是更耽誤事?」
胤礽倚著床頭,身前擺了個炕桌,上頭堆著的都是折子,聲音也有些發虛:「皇帝病不起啊,一旦我免朝過三天,外頭不知道要傳出什麼話來了呢。」
淑嘉默然。
皇后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能阻止了。
胤礽照舊病情稍好一點就開始工作。人在生病的時候,心理總是脆弱的,有時候會變得更軟弱,有時候受到刺激又會更偏執,胤礽是屬於後者。他更加鐵腕地強力推行他的新政。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全國上下,怨聲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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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長泰十二年為界,胤礽的執政生涯出現了分水嶺。在此之前,從即位開始,他的一系列政策都是所謂「仁政」,自然誇的人多。長泰十二年初,一道官紳一體當官、一體納糧的詔令一下,之前對他所有的好評前面都加上了個負號。
蔣霆在蘇州有些年頭了,過得頗為愜意,再沒想到突然之間有大禍臨頭了。三織造在康熙年間就有監視江南的任務,蔣霆不敢怠慢,對外界物議也頗為關注。之前都是說皇帝各種好,他也快快樂樂地寫信給胤礽。
時間走到了今天,晴天一道雷劈了下來。他然聽說有人在說皇帝的壞話!清廷由於出身「蠻夷」的原因,很忌諱這文字獄的。號為仁主聖君的康熙在位時,文字獄也沒斷過。蔣霆不敢等閒視之,忙派人去查。
查出來的消息更讓人吃驚了,罵朝廷、說皇帝壞話的人還不算很少。隨著異族統治的越來越強化,心生不滿的人還是越來越多的。異族比較野蠻粗暴的統治方式與舊有的苟且偷生下來的官場敗類相結合,禍害百姓的水平成倍往上翻,天災,吃不飽飯、穿不暖衣,朱三太子都出來了!這都反映了最樸素的民心,也說明了改革的必要。
人民群眾是純樸的,呃,也是思想比較簡單的,一般最能影響他們的卻是基層士紳,胤礽剛好把這些人都給得罪了。又剛好,士紳是掌握筆桿子的人。
對比旗人的各種優惠,漢人的境況著實糟糕了一點,本來漢人裡頭的所謂精英份子,剃髮易服都忍了,就為了清廷對他們有優惠允許他們繼續讀做官享受特權,他們還能插雞毛撣子冒充大尾巴狼。冒充得還心不甘情不願的,現在優惠也要取消,「精英」們暴怒了。
怒則怒矣,然則無膽,有人出頭了,他們肯打一打太平拳,幫著傳一傳謠言。私下裡發發牢騷,以自欺欺人,告訴自己,自己是有風骨的,如今只是權變而已。官照做,特權照享,吃奶罵娘。其行為方式,實與抗戰時期號稱曲線救國的漢奸有得一拼,實際上不過是政治投機者。
不肯出頭露面,背地裡出陰招正是他們的強項。
人民生活本應不夠好,即使胤礽已經在努力不竭澤而魚了,他所有的新政裡也就鹽法最利民,火耗歸公也算好事,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新事物的通病——漏洞。
其結果都是要基層人民來承擔的,自身利益受損,政府宣傳工作又做得不到位,聽著士紳說是朝廷的錯,他們一想,也是,就跟著傳播謠言。
這謠言寫得通俗易懂,很是抓人眼球,心裡不痛快的人們嘴上就說出來過過癮。謠言的內容也很簡單,文化層次高一點的談什麼麼夷夏之別一類,田間地頭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形式卻是先帝與現任皇帝真是命硬得可以!康熙陪著他的兒子被拉出來游了一回街,克了父母不算還克老婆;胤礽更狠,生而克母。
兩位皇帝在民間傳說裡成了天上星宿——比較凶殘的那一種。與此同時,旗人也被捎帶上編排(有部分還不是編排)了許多不良情節。朝中諸公也不能免俗,個個都是壞人。
蔣霆的冷汗當場就下來了,這事兒他必須報!匆忙寫了密折遞上去,請示:怎麼辦?
密折,是必須由皇帝本人拆閱的。
胤礽看完就是一個倒仰,臉上憋得通紅,卻什麼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脆弱的人,也不是能被幾句狠毒的話罵死的,然而這一次罵得實在刻骨!胤礽最大的心結,就是他的母親。為國為民的想法不能被大家理解,養士幾十年,他們還這樣不把朝廷放在眼裡;還有那些愚民,他這麼做難道只有自己受益麼?前腳免了他們的稅,後腳就來這一套!都是些忘恩負義的傢伙。
累病了,又聽到這樣的消息,雪上加霜。
抬起手,發現手有些抖,胤礽怎麼控制都控制不住,只能放棄地把手藏到了被子裡。想要揚聲喊人,一時卻發不出聲音來。魏珠是個機靈人,急急上前:「萬歲有什麼要吩咐奴才的?」
胤礽一直在想,你們罵我、你們這是謗君、我才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呢!荒謬!不行,荒謬也得把這勢頭給控制住了,這是對新法的挑戰,我一定不能被動搖。
魏珠這一嗓子讓他打了一個激泠,吐出一口長氣,抖著聲音道:「叫太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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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珠左右為難,既不肯丟下皇帝,又不肯放棄討好太子的好機會,最後一咬牙,派了個小太監去請弘旦過來,自己守著胤礽,想了一想又問:「主子,奴才使人叫御醫過來?」
胤礽點點頭。
弘旦過來的時候御醫還沒有到,就見他父親一張臉猙獰得可怕!請過安,上前來,關切地道:「阿瑪,您這是怎麼了?御醫呢?」
胤礽憤憤地搖頭,抖著手把密折給了弘旦:「看看。」
弘旦看胤礽的樣子就生出不祥的預感來,接過來一看,也是氣了個臉紅脖子粗,破口大罵。罵完了,沒見他父親有回應,低頭一看,胤礽的身體狀況實稱不上好。
胤礽恢復了一點精神,生硬地道:「這還是上個月那道上諭引出來的!」
可靠如山的父親病倒了,底下一片反對之聲,新策剛剛推行,而且必須推行下去,否則國將不國!一切的一切,使弘旦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危機感。
低□,弘旦輕聲道:「這事兒得趕緊決斷。」不能拖延,不能坐等它們消失。
胤礽恨不得把這些人碎屍萬段,冷道:「你去辦。」畢竟不是什麼能說得出口的事情,還是保密一點好。
弘旦冷靜地點頭:「兒子明白。」
明白了也沒用,保密工作無法做好。弘旦得回去想個恰當的方法,既辦了流言製造者,又不能讓他祖父、父親出現在不良訊息裡面。想辦法的時候,他是沒有顧問的,這種事情總是恨不得藏著掖著的。
辦法還沒想到,又來了追加的壞消息!
蘇州織造派的人到訪,聽到風聲的人裡就有心思靈活的,反正沒下限的事情做了不止一回了,再來一回又如何?就有人上告發,這一告發,就把蔣霆都沒查出來的人都查出來了——叛徒的情報價值總是很高的。
從活人到死人,一劃拉劃拉出了一大堆,內中還有做著朝廷的官,談論著夷夏大防的人。這檢舉信一出現,當地官員不敢怠慢,連夜快馬往京裡送,比蔣霆的密折也就慢了這麼一會兒。
胤礽連說三聲:「好好好!」
在他心裡,他是一心為國為民而不被理解的。眼下竟是四面楚歌,又病得七死八活,竟爾病情加重,不能視事。
這下消息瞞不住了。諸王都來了,大學士也到齊了,關於新政被攻擊的事情,正式擺上了檯面,而皇帝……一病不起,大家必須對此事做出一個決斷。
此情此景,與十幾年前何其相似!康熙駕崩之前,也是遇上了這麼一樁不能說的陰私事,也是氣病了,然後……
皇帝不會就這樣掛了吧?!
這下,誰都不能再說出寬恕的話來了。文字獄原就是本朝特色品種,眼下還搭上了一個皇帝,誰敢再為這些人說話?
懲治,必須懲治!還要嚴懲才行!
量刑標準幾乎要比照著當年莊氏明史案來了,雍王極為義憤,因為他也被罵了。說得很是難聽,他的名聲比皇帝還要壞,因為餿主意是他出的,還有,他追欠款的時候追得相當凶殘!
所以雍王聲稱:「必須把這些謬論統統駁了回去,否則倒像是朝廷理屈詞窮,老羞成怒,道理上講不過人家就動粗了!得打得他心服口服才行!」頓了一頓,「叫他們自己認輸,辯服了他們,讓他們寫自悔!」不能不說,讓別人自打耳光是一個好想法。
因為諸王齊聚,允祉也在,他心裡比較偏重讀人的,不免打一打太平拳:「士子是不好得罪的,國家為了收攏人心,花了多少功夫?」
允祀另有看法:「這只是治標,不是治本。根子還是在新政使人不滿上,一日要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他們就一日心中不平。即使要納糧當差,也要與尋常百姓區分開來。不能叫他們寒了心吶!」這是為官員說話的。
允祥沉聲道:「新政不能半途而廢,此案需速決。」這是沒說實質內容的。
看著這些叔王,弘旦心裡忽然有了一絲的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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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又睜開了眼睛,淑嘉正坐在床頭看著他,看到他醒了,眼露驚喜。她正在後悔,也在害怕。之前不該這麼托大的!以為他會沒事,怎料到他會病成這樣。事情的經常她已經聽說了,她很是明白仁孝皇后之死對於胤礽來說意味著什麼。當初因為這個原因,他差點兒沒逃出坤寧宮!
「謝天謝地,你終於睡醒了。」
胤礽吃力地笑笑,臉上有些慘然。看到弘旦侍立一旁,問道:「怎麼樣了?」
弘旦一臉的為難:「汗阿瑪突然暈倒,兒子有什麼事都得先放下了。」
胤礽臉上已經顯出怒容來了,弘旦追加了一句:「您躺下了,外頭諸王就要來請安……」
「知道了。」病是病了,怒是怒了,傻卻沒傻,胤礽只聽此一句,就知道這件事情是瞞不住了的,更是灰心。強要起身,發現身體很是沉重。
眨眨眼,看看老婆再看看兒子。一瞬間,他政治家的素質又回來了,一天裡他被氣倒了兩次,正在情緒低落期,他突然覺得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了。
弘旦處理庶政的能力是有的,卻吃了年齡的虧。二十幾歲在這個時代不算小了,也監過國,哪怕馬上即位登基都不用什麼垂簾、攝政、輔政。然而他的父親留下了一個危機重重的攤子,不算爛,卻是必須小心應對,否則「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他還有幾個正當壯年、有政治資本、沒有受到打擊、還有強大人脈的「叔王」。這些人能夠堅持下來麼?老四或許能,其他人呢?或許就和和稀泥,說不定會因為政局動盪,為求穩定而幫他下一道「罪己」的遺詔,收買士子之心,讓國家繼續腐朽下去,直至完蛋。胤礽確信,順治死後的遺詔不是他自己寫的,應該是孝莊和輔臣的手筆才對!無怪康熙一旦掌權,就要給親爹翻案。
胤礽登基的時候沒有「叔王」的壓力,是因為康熙的兄弟全死光了,宗室裡頭輩份高的也沒幾個,很多宗室的勢力都被削弱了,典型的代表就是安王系。胤礽當時又年近四旬,從政二十載,能鎮得住場子。
但是康熙出了名的護短,大力培養兒子們,康熙諸子在他們的兄弟當皇帝的時候還能被壓制住。一旦他們的侄子當了皇帝,而他們沒有受到大力打擊,情況就不好說了。不一定是想奪宮篡位,繼續發展勢力卻是不可避免的。
這幾乎是不可遏制的。
光靠弘旦去硬扛,未必會輸,也能最終取得勝利。然而,卻會非常辛苦,也可能使家族元氣大傷。如果因此使新政前功盡棄……這個國家等不得了,如果國家完了,別人或許還能有一條生路又或者是保證榮華富貴,至尊一家卻一定淒涼。
但凡天下父母對子女,無不希望他一生順遂。即使是挫折教育,也是在自己能掌握的範圍內,一有危險能把他拉回來的那種。胤礽也不例外。眼下面對危局,他得給兒子找一個靠山,或者說招牌。一面大旗。
必須要有一股勢力,能夠從某個方面,比叔王們從禮法上更強大,作為後盾,讓弘旦可以倚靠。可以上能力上的,也可以是別的方面的。
最終,胤礽選擇了身份,選擇了淑嘉。淑嘉,一定是心向兒子的。而且,他相信她一定會堅持他的理念,老婆不是老娘,能出手打兒子的耳光!他得給淑嘉一定的權威,以制止這種事情的發生。當一個未來的皇太后,是不夠用的。
他不要「被罪己」!說不定,還會「自稱」不祥之人!他沒錯!他不要!
「我若大行,你幫著兒子!」「凡事,聽你額娘的!」
弘旦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後宮不得干政,是清廷的慣例了,就這樣打破了?
無數穿越者夢寐以求的指點江山的機會,就這樣落到了淑嘉的頭上。雖然胤礽沒有想讓她參政,只是要讓她坐得穩一點,當兒子的靠山,但是,口子一旦打開,就休想隨便合上了。
淑嘉卻被這個天上掉下的大鐵餅砸得頭暈眼花,她茫然了。
她一點也不開心!
剛穿過來的時候,想著這個破爛朝代,什麼割地賠款的,一絲好感也欠奉。嫁了胤礽,擔心著一家子的前程,直到胤礽登基,她還不能舒出一口氣來。說起來,胤礽死了,她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說起來,她曾有過夢想,富國強兵,對政治加以影響。
無論是安全還是發展,前提然都是丈夫去死。然而當這種可能真的擺在面前的時候,她卻只有滿腹哀傷。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你這是怎麼了?這會兒然說這個!果然是一病就會胡思亂想!你會好好的。」
心中一團亂麻,她對於胤礽能活多久心裡已經沒譜了,只是下意識地拒絕去想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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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畢竟沒有死去,卻病得很沉。諸王甚至以為他病糊塗了!皇太子已經娶妻生子了,還要弄個皇后聽政做什麼?就算要輔政的人,還有宗室諸王、大學士呢?
可命令又是胤礽親口宣佈的,同時還下了命令,如查嗣庭、汪景祺等著逆,呂留良這樣遺毒甚廣的,沒商量,辦掉。說皇帝壞話的,與查、汪、呂等人當成一路給辦了。
只是這一回沒有一個熱血上腦的曾靜罷了,此君也是說了朝廷的壞話,卻沒有鬧出史上那麼大的名氣,估計是修行時日尚淺就事發的緣故。他只是成了一堆受牽連的名字裡的一個,負了連帶責任而已。
這道命令的出現,證明了皇帝的腦筋又還是清醒的。
而另一道命令則是新政必須堅持下去。
諸王恍然,這個皇后原來是個監工的!
胤礽的擔心並沒有錯,眼下諸王裡就已經有了動搖的人了,如果他真的掛了,即使弘旦看到國家情況不妙,想要繼續改革,也會迫於形勢作出妥協!有時候政息人亡,不僅僅是繼任者不想堅持,也有可能是因為政權交替之下不得已的舉動。
夫妻一體,妻者,齊也。丈夫名聲不好,妻子也脫不了干係,皇后必須維護皇帝。有幾分力氣使幾分。
想通此節,心中覺得皇帝這是在以皇后之地位而壓制外朝的諸王,也只得認了——他們還真得吃這一套。
鑒於皇帝還在那裡吊著一口氣,諸王、大臣勉強聽從了命令。卻有意無意地,事一先向弘旦請示。同時又丟出難題給皇后:新政要怎麼繼續推行呢?這就跟做飯似的,你不能以為吩咐一句「開飯」就有飯了,你得有柴有米,對吧?
成心出難題了這是。
淑嘉看著底下寫上來的折子,臉上一陣青白交錯。諸王的主意沒有打錯,她確實……不懂操作!
主要還是用來制衡諸王的,試想一下,沒有經過九龍奪嫡,只被幹掉了二貨直王的康熙諸子們,制衡還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