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的意思,是認同昭兒之言,認為,那祈梁國狼子野心,想要犯我大楚之心不死?」楚琮合上奏折,微微皺緊眉頭。
「老臣明白皇上仁慈,想要與民休養生息,可是——」安雲烈微微搖頭,「祈梁自來多小人而少君子,歷來君主,鮮少堅明約束信守盟約之人。老臣得到確切消息,祈梁揚言退兵,卻隱隱有往東北集結之勢,怕是別有圖謀,我大楚不可不防。」
這些話,楚昭之前也曾跪在殿前陳辭,可楚琮聽著,只當是小孩子信口一說罷了,現在聽安雲烈這樣鄭重其事的分析出來,心裡也不由大驚:
若昭兒和安卿所言成真……
「父皇要讓人傳旨,讓容文翰原地待命?」打發走來送信的太監,楚晗臉色一下鐵青——
果然楚昭在父皇心目中地位更重嗎?不然,為何明明已經決議要和祈梁握手言和,卻又命大軍原地待命?或者又是萱草商號從中搗鬼?可是應該也不會啊,明明謝明揚說那萱草商號的幾個當家人已然全滅!
「著人,請謝公過府一敘。」
果然,第二天朝堂之上,楚琮明確表示竟要暫緩撤兵,滿朝大臣嘩然。
「皇上,萬萬不可啊!」太師凌武陽第一個出班上奏,「古語有云,『人無信不立』,祈梁求和在前,我大楚應下在後,大軍回撤,已經明示天下,各地百姓無不歡呼吾皇聖明,若是朝令夕改,如何取信於天下?」
「是啊,」近年來蜚聲朝堂的青年才俊,甫從外地考察民情歸來的謝府嫡長公子謝莞也跨前一步道,「太后聖壽在即,舉國歡慶,臣一路行來,所到之處百姓無不額手稱慶,言說定是太后皇上洪福齊天,才會有祈梁求和這等大喜之事,實是天祐我大楚!皇上切不可聽信別有用心之語,受好大喜功者蠱惑,妄動刀兵,使我百姓再受流離失所之苦,方纔之議……啊!」
卻是大殿猛地晃蕩了一下,謝莞一個站立不穩,「通」的一聲趴在地上。
「發生了何事?」楚琮只覺屁股下的龍座猛地晃了一下,險些將自己掀倒地上,沉著臉快步走到殿外,那些大臣也慌慌張張的跟了出來。
大殿外卻是惟有北風帶著尖利的哨音肆虐而過。
數日後,驛站特使送來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折——
大楚昭元十四年朔日,奉元地動,天塌地陷,城池盡毀,死傷無數;
又過兩日,再有邊關急報,祈梁撕毀合約,以為國君報仇為名全軍墨縗,悍然發兵攻打居元……
當時太子正好在旁侍奉,楚琮愣怔半晌,抓了几案上玉鎮紙就砸了過去,連罵「豎子誤我大楚」!
第二日,太子稱病未朝。
……
聽說太子抱恙,謝明揚忙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物,親自登門探望。
一路上也遇見了幾名官員,那些人卻都是一拱手打個哈哈,便均匆匆離去。
知道這些人一向把自己歸到太子的死黨一列,現在眼看著太子失了聖寵,這些人自是避之唯恐不及。謝明揚雖是氣的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
實在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想插一槓子,來個渾水摸魚,卻不料到最後,白白沾了一身腥!幸虧自己做事謹慎,不然,現在被申斥命令閉門思過的就不是兒子謝莞,而是自己了!
事到如今,只能盡力想辦法補救才好!
「謝明揚?不見。」聽侍衛回稟說謝明揚來訪,楚晗不耐煩的一揮手,只覺頭上的傷疼的更加霍霍直跳——這隻老狐狸,怕是現在還沒有完全對自己死心塌地吧?不然,何以昨日的朝堂之上,明明之前說好要他和外公一起向皇上進諫的,結果到最後,這老東西卻是讓兒子謝莞出頭。
現在外公被申斥,丟盡了臉面,母后也對自己多有埋怨,言說自己偏袒謝家,竟推了外公做這出頭鳥……
「且慢,」旁邊正抱著孩子逗弄的嫵媚女子忙叫住了那準備聽令而出的侍衛,揮手讓他先下去,剛要開口,懷裡的孩子忽然哇哇啼哭起來。
女子愣了一下,含嬌帶羞的瞟了楚晗一眼,卻還是鬆開衣襟,一個渾圓雪白的□小白兔一般蹦了出來,孩子一口噙住,果然止了哭。
楚昭看的下腹頓時一熱,忽然伸手把女子另一邊衣襟也鬆開,俯身就叼住了另一邊的□:「孤嘗嘗,心兒的奶水,可甜——」
「哪有奶水——」女子作勢欲推楚晗,手卻用力把楚晗的頭往自己胸部壓去,「不過是,哄哄孩子罷了,殿下這麼,聰明,難道不明白,要想孩子不哭鬧,總是,要哄一哄的,便如殿下對那些偶爾不聽話的臣子,啊——」
卻是楚晗,用力咬了一下。終於意猶未盡的抬起頭來:
「雅心真是孤的解語花。對了,那容霽雲——」
「容霽雲早已對我弟弟修林死心塌地。」方雅心慢慢攏上衣襟,抱起孩子起身,「殿下且放寬心便是。」
「哈哈哈——」楚晗心裡終於暢快了些,容文翰僅有的一點兒骨血仍在自己掌握之中,又有謝家全力支持,雖是小有挫折,可目前自己仍是立於不敗之地。
容文翰為人最是重情,不然也不會看顧了楚昭這麼久,也正因如此,這人必然不會棄唯一女兒於不顧!更何況,就自己掌握的情況來看,當年,容文翰對這個女兒可是寵愛的很呢!
隔著衣服揉了下方雅心的胸部,「愛妃記著回去給孤準備幾個精緻小菜,待孤哄完那老狐狸,就去哄你……」
說完,大笑著離開:
「有請謝公,就說孤在書房相侯。」
謝明揚到時,看著雖是額頭上敷著紗布,神情倒還平靜的楚晗,明顯愣了一下:朝中傳聞說是皇上連太子都遷怒了,自己還以為是謠傳,難道竟是真的嗎?
看出謝明揚的疑惑,楚晗擺了擺手:「無妨,這一下,是孤,自己迎上去的——」
父皇盛怒之下,這口惡氣勢必要發作出來,與其等父皇在朝堂之上剝了自己的臉面,還不如挨這麼一下,也好讓父皇生出心疼之意,那懲罰相對而言反倒會輕些。
謝明揚也馬上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不由暗暗感慨,以太子之心機,那楚昭若不是命好,攤上了一個容文翰捨命相護,怕是早已一敗塗地!
只是楚昭這次命好,可不代表次次都能命好。
容文翰再厲害,也不過是凡夫俗子罷了,難道還能逆天不成?
這般想著,對楚晗愈發信心大增。
「謝公,坐。」楚晗微微一笑。
謝明揚也不客氣,撩起袍子坐在楚晗對面:
「太子好胸襟,好氣度,有此胸懷,何愁大事不成?」
「謝公太抬舉孤了。」楚晗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來想要阻止容文翰建不世之功是不可能了,目前情形,謝公可有什麼奇策以授孤?」
「奇策不敢當。」謝明揚穩穩放下茶杯,「只是臣以為,容文翰遠在邊關,又統領大軍,咱們自是鞭長莫及,可昭王爺嗎——」
奉元地震時,楚昭正好趕到附近,皇上便擬旨命他以王爺之尊,全權負責賑災事宜。
「楚昭不在,戶部就仍是殿下坐墩管事兒,前方將士需要軍糧,賑災也是,若糧食不能及時送到,當地大戶也受災甚重無糧可供,說不定會激起民變也未可知。」
頓了頓又道:「對了,還有,大災之後必有瘟疫,哎呀呀,若是昭王爺不慎染了時疫,那可怎麼辦才好?」
「啊,哈哈哈——」楚晗和謝明揚相視而笑。
「還有,」楚晗又想起一事,「那萱草商號的事可是已經處置妥當了?」
自己雖掌管了戶部,可那萱草商號的影響力怕是足可與戶部相媲美。
「殿下放心。」謝明揚一躬身,信心滿滿道,「萱草商號早已是群龍無首,臣已派人著手接管商號一事。」
「也好。」楚晗點頭,「對了,翼城方家的方修林是孤的小舅子,就讓他也跟著長長見識吧。」
謝明揚愣了一下,忙應了一聲「是」,心知這位太子殿下的意思,定是也要在萱草商號這塊兒肥肉上狠狠的啃上一口了。
兩人計議已定,謝明揚便要告退。
卻被楚晗叫住:「且慢。還有一事,謝公可曾聽說?」
「何事?」謝明揚站住腳,瞧向楚晗。
楚晗沉吟片刻,卻又搖了搖頭:
「孤近日聽說,安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孫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什麼?」謝明揚腳下猛一踉蹌,差點兒摔倒。
「謝公這麼吃驚做什麼?」楚晗一笑,「聽說是個癡傻的,這會兒子,安雲烈那老頭說不定正在抹眼淚呢……」
「醒來也可能是癡兒?」安雲烈踉蹌一下,差點兒摔倒。
「是。」老者歎息,「小公子受傷太重,身上不止中了那冥花奇毒,更兼從高空墜下,腦部怕是受了重創,一年半載之間,不見得能醒來,便是醒來,怕也是——」
說吧歎息一聲:
「老朽無能,還請公爺另請高明。」
「公爺——」送走御醫,安武紅著眼睛回返。
公爺怎麼就這般命苦,先是中年喪子,現在好不容易尋回了公子的唯一骨血,卻竟然傷重如此。
安雲烈靜默半晌,掏出一枚令牌遞給安武:「把這個給容公送去,告訴他,安府舊部,但凡能為攻打祈梁效力,無不聽命。」
「是。」安武接過令牌,神情悲憤,「公爺放心,祈梁狗竟敢對我們安府的小公子出手,這筆血債,必讓他們十倍百倍來償!」
安家世代為將,此次雖未領兵出關,但天下將領十有六七卻是出自安門,此令一出,必可叫那祈梁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