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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4章 安東之行(三) 文 / 月半彎

    不過初秋時節,邊塞卻已是白草淒淒。

    帳外,寒風淒切,帶著尖利的哨音掠過頭頂。一彎殘月下,一個一身素衣挺拔如勁竹的中年男子正負手而立,仰望蒼穹,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男子蘧然回頭,一雙混合著三分憂鬱兩分滄桑卻偏又冷靜睿智的湛湛黑眸,令得疾步趕來的黑甲將軍腳下瞬時一滯,心裡不由暗歎,怪不得世人對此人如此推崇:

    初識容文翰,是在上京錦繡繁華中,明明身處最污濁的喧囂之地,這人卻傲然立於人群中,生生多了份高華之氣,更兼身姿翩翩若天上謫仙,便是自己這一介武夫,也不由頓起結交之意;

    而這一場戰爭,更讓自己重新認識了一個全新的容文翰:無論是金戈鐵馬,還是大漠煙塵,抑或萬里廝殺,即便萬軍陣中,這人從來都是指揮若定、氣吞萬里,灑脫豪放之外更多了份血染沙場的殺伐之氣,如一柄寶劍精心打磨後,煥發燦爛光華,令人不敢逼視!

    真真是真男兒、好漢子!

    「老弟,方才斥候送來昭王書信,說是來年糧草仰仗萱草商號之力,已然備足,不日便將運抵營中。」

    高岳的聲音裡是滿滿的喜悅,目前形勢,大楚已是穩佔上風,據斥候稟報,言說祈梁國連年戰爭之下,糧食已呈力竭之勢,國內百姓怨聲載道,再加上戰局不利,要求朝廷言和的提議日益高漲。眼看著這一場戰爭終於快要結束了,自己和文翰也算是幸不辱命!

    「當真?」容文翰也是大喜。

    早料到與祈梁一戰必然艱險,卻未曾料想竟然艱難至斯。開戰至今,已有三載,不止祈梁,便是大楚也早已不堪重負,這幾年再是風調雨順,卻擋不住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到如今這個辰光,早已是帑藏空虛入不敷出。

    僥天之悻,兩年前,竟然有一個名為萱草的商號橫空出世。聽阿昭言講,這兩年來,將近四成糧草竟是全靠這萱草商號籌措!

    「也不知什麼樣的奇人,竟有如此經天緯地的本領?」高岳也在一邊歎息道,言語間又是欽佩又是敬仰,充滿了嚮往之意,「此次大戰,若僥倖取勝,則萱草商號建功猶在你我之上!他日若我能留著這條命重回上京,必親自登門拜望,不然不足以表達相謝之意。」

    容文翰點頭:「文翰當與兄同往。」半晌又忽然道,「不知高兄家族裡可有雄才大略的孩兒?」

    高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邊搖頭邊歎息,「文翰又開你老哥的玩笑了。我們一家子都是使刀弄棒的武夫罷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奇人異事!咦,老弟怎麼想著這萱草商號是我家人所經營?」

    容文翰微微蹙眉:「不是嗎,實在是有些奇怪啊!那大商號名為萱草,兄不聞『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萱草一詞可不正是孩兒思親之意啊!」

    這世上哪家商號不是為了逐利而來?而這萱草商號卻可能不但無法從軍糧上謀利,說不定還會填補進去不少。更重要的是,阿昭那孩子自己最是瞭解不過,處理起事務來端的是小心謹慎至極,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若不是得了他認可的人,怎麼可能交付籌措軍糧這等大事?

    而這滿朝上下,目前阿昭最容易相信的首推自己身後的容家,然後,就是高家了……

    「這樣啊。」高岳極力回想了片刻,還是沮喪的搖了搖頭,「要是我家那些皮猴子,嘿!除非菩薩睡著了!對了,你既這樣說,說不定是你們容家的孩兒呢?」

    高岳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斷有道理——容家世代能人輩出,說不定這萱草商號真是他家的呢!忽然又覺得不對,啊呀,自己怎麼忘了,容兄弟就一個女孩兒罷了,那個女孩兒好像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容文翰無言的歎了口氣,神情裡竟是無比蕭索——自己的孩兒就一個罷了,可雲兒,你現在又在哪裡?爹從不求你如何雄才大略,惟願我兒一世安康……

    「爹——」霽雲手死死的揪著被角,聲音無比惶急而眷戀。

    「雲兒,雲兒,是不是做噩夢了,醒醒——」一個憂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爹爹——」霽雲一下從床上坐起,抹了一下臉上,竟是一手的淚。

    一旁的謝彌遜不覺皺眉——實在是這段時間,雲兒已經太多次哭叫著爹爹從睡夢中醒來。

    「阿遜?」霽雲迷糊的看著對面蹙了眉頭的謝彌遜,忽然意識到什麼,忙趿拉著鞋子,下了床,推開窗戶往外瞧去,果然已是天光大亮,甚至傅公子已經背了個書箱朝院外而去。

    哪知剛走到院裡,迎面正碰上謝蘅一行,幾個人中,雲錦洛仍是正眼都不肯瞧傅公子一眼,倒是方修林卻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傅公子好幾回,心裡忽然有些彆扭——

    這小子,也太能裝了吧?

    幾人被一眾僕人簇擁著,大踏步往各自車馬而去,幾點污泥和著雨水濺在傅公子本就有些陳舊的儒衫之上,不止謝蘅為首的幾位貴公子,便是那些家丁也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看都不願看傅公子的樣子。

    可面對雲錦洛等人如此刻意的冷落和輕視,傅公子俊秀的臉上竟沒有絲毫波瀾,那過於沉穩的氣度,反襯得那前呼後擁的一行人有些猥瑣!

    霽雲心裡暗暗叫好,臉上也露出些許欣賞的神情來——

    自古人皆宜屈從於富貴,而以謝蘅等人如此排場,這傅公子卻仍是不卑不亢,氣度磊落,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及。更難得的是這般年輕便有如此心胸,古人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今日看這傅公子,好像也差不到那裡去。

    有同一個想法的,還有把一切看在眼裡的青布馬車上的老人。

    透過布簾,老人看的暗暗點頭——假以時日,這姓傅的小子必然不會久居人下!

    前面的車伕也回頭低聲稟道:

    「這少年人名叫傅青川,十三歲那年便參加府試被錄取為秀才,當時也曾轟動一時。不過這幾年裡,卻不知為何名聲漸漸不顯,甚而三年前的秋闈也未參加,便有讀書人譏諷說是傅青川不過江郎才盡,才不敢參加秋闈大比。今兒瞧著,這人倒也頗有氣度。主子若是有興趣,咱們不妨在這安東多停留幾日。」

    老人微微側了側身子,示意車伕繼續說。

    「至於那囂張跋扈的年輕人,則分別是謝家的謝蘅,安東郡守魏如海的兒子魏明成,還有一個是因剛誕下小王子而頗得太子歡心的側妃方雅心的娘家兄弟方修林。至於昨晚給主子您治病的那位公子,好像是八年前突然失蹤的謝府表少爺謝彌遜。」

    提到謝蘅,車伕眼角閃過一絲冷意:謝家的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過一個沒有任何功名的公子哥,所到之處便如此前呼後擁、為所欲為!

    「謝彌遜?」老人睜開眼來,微微沉吟了下,「就是那個據傳仗勢欺人、無惡不作、私德敗壞的謝彌遜?」

    甚至坊間還有更惡毒的傳言,說什麼謝彌遜其實乃是謝明揚和妹子謝悠然**所生……

    「主人明鑒。」車伕也不由苦笑,要不怎麼說謠言害人,明明自己瞧著,謝府上下,也就這個謝彌遜合自己胃口。至於其他人,哼哼,從謝蘅身上可見一斑!

    這才是真正的胡作非為。想那謝明揚當真昏聵,明明這麼好的外甥,竟坐視被人潑了這許多污水!

    「跟在謝彌遜身邊那小公子呢?」老人忽然轉到另一個話題,車伕明顯一愣,「是卑職疏忽了。不過那孩子看著還小——」

    這麼小的孩子能做些什麼?怎麼主子忽然提起這個孩子?

    老人並未多加解釋,只淡淡道:「也派人查一下吧。」

    確實是孩子,可自己總覺得這孩子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讓自己不得不重視。昨晚被驚馬拋出車外時,這孩子的表現也太過鎮定了些吧?特別是,這孩子的長相,實在像極了容文翰那小子!

    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人注意到了的霽雲卻正和謝彌遜也上了修復一新的馬車,催動車駕往青川縣而去。

    卻不料連日尋訪下來,竟是沒有任何線索,明明以青公子之風姿,絕不可能是寂寂無聞之輩啊!

    可以萱草商號目前的實力,在這小小的縣城想找出一個人來,這人便絕對無跡可遁!

    到最後,霽雲也明白,看來此次青川之行,自己是注定失望而歸了!

    「雲兒的馬兒已經到了呢,雲兒想不想現在去瞧瞧?」明白霽雲心情不好,謝彌遜很是焦心,雖是想盡辦法去哄霽雲,卻不見霽雲露出個笑臉來。

    霽雲也不想阿遜太過擔心,便勉強擠出了個笑臉道:

    「阿遜說怎樣就怎樣吧。」

    手卻不自覺的撫上兩個青瓷小甕:大哥,是雲兒不好,都已經兩年了,雲兒卻仍無法讓你入土為安。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再睜開眼來,恍然發現已經到了一個極其繁華的所在。

    這是,安東郡?

    正自出神,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叱喝:

    「喂,快站住!對,說的就是你,那個牽小白馬的!」

    小白馬?霽雲一愣,忙掀開帷幔往外瞧:

    可不正是阿遜,正牽了一匹漂亮無比的小白馬往自己車子而來,饒是霽雲早就能想到既是阿遜為自己精心準備的,必然會是上品,卻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匹萬金難買的玉雪獅子驄!

    這馬乃是西岐國寶,不但跑起來如風馳電掣,更兼性子溫順且忠心至極。

    以目前大楚和西岐的緊張局勢,阿遜竟能為自己尋了這樣一匹馬來,足見用心良苦。

    卻又旋即失笑,凡是經阿遜置辦的自己用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精美上品?

    阿遜隔著車窗,終於瞧見霽雲臉上的盈盈笑意,臉上也立時綻開一朵大大的笑顏,惹得旁邊行人紛紛駐足,只覺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馬,也從未瞧見這麼好看的男子。

    哪想到卻偏有人大煞風景:

    「妹子,這小白馬歸你,這個牽馬的美人兒就算我的了!」

    一個猥褻的笑聲忽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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