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屬於東陵景陽少爺小姐們的百花宴,卻在這個時候成為了一場鬧劇。
此時此刻大家哪裡還記得這百花宴的最初目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從拱門那邊走過來的兩個人的身上。
夜闌心嘴角微微一揚,能夠看到一身黑色緊身勁裝的棋音,慢慢的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而站在他身側的不是別人,竟然是兵部尚書白舉。
封貴妃在看到白舉之後,一張臉頓時煞白。她沒有料到消失了這麼久的白舉,竟然會在這個場合如此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而此時的白舉,面上帶著一絲迷惘和驚恐。
他的步履沉重,彷彿每走一步,五臟六腹都要被掏空似的。
站在他身邊的棋音,從兩個人出現的時候,左手便暗地裡掐住了白舉的脈門,只要他有任何想要掙脫的跡象,他便會毫不猶豫的要了他的命。
從歡喜樓摸爬滾打到如今能夠保住一條小命,已然是讓白舉不敢置信的事情,他此刻哪裡還敢生出什麼別的念頭?只能是乖乖的跟在棋音的身後,緩緩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想必這個人貴妃娘娘應該是熟悉的吧?」夜闌心淡淡的看向了封貴妃,嘴角微微一揚,面上露出了一份怡然自得。
封貴妃生硬地將目光挪開,「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白大人是我表親我自然是認得的?」
白舉此刻的面上也是露出幾分尷尬,他有些愧疚的低下了腦袋,表情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夜闌心你到底想做什麼?」在旁邊的皇帝看到這一幕,有些雲裡霧裡摸不清頭緒。
倒是夜闌心朝著皇帝盈盈的躬身見了禮。
她扭頭指著棋音,向皇帝說道,「這位是歡喜樓的護法,想必他說的話,應該還是有一定的說服力的吧?」
「歡喜樓」這三個字在眾人的耳邊突然炸開,仿若一記悶雷。大夥兒目瞪口呆的看向了夜闌心:這個女的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居然連歡喜樓的護法都能聽從她的派遣?
「夜闌心你不要再裝神弄鬼了!」封貴妃此時已經有些心慌,她怒目看向夜闌心憤怒地指責道,「你不要以為有長樂王撐腰,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今天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能夠將黑的說成白的,也逃不過你是妖女的懲罰!」
「我是不是妖女,待會兒自有定論,貴妃娘娘何必如此心急?倒是現在闌心這裡有一場好戲,想請娘娘看看呢!」
說到這裡,夜闌心用目光示意棋音,棋音是十分默契地輕輕一點頭。
只見他向前邁開了一步,凌厲的目光在人群中輕輕一掃,最後,落在了封貴妃的身上。
他緩緩的伸手,將懷中的一卷卷軸給請了出來。
那卷軸是用上好的紫晶烏木包裹而成,棋音小心翼翼地將封口處拆開,從裡面請出了一卷布軸。
那布是明黃的底色,看上去十分的打眼。
白舉的目光落在了那卷軸之上,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冒了出來。他甚至連頭也不敢抬,只覺得雙腿一軟,便跪倒在了地上,渾身發抖。
「那是何物?」皇帝威嚴的聲音從龍椅上傳了過來,他的目光十分好奇地落在那明黃色的卷軸之上。
所有的人都有這個常識,明黃色是象徵著真龍天子的顏色,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的,除了聖旨之外。
心中浮起了一抹陰鬱,皇帝命人將那卷軸送了上來。
眼看著皇帝將那卷軸之中的內容盡收眼底,白舉只覺得週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癱軟在地上,幾乎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坐在主位之上的皇帝在看完了那卷軸的內容之後,一張臉更是變得鐵青。
他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了夜闌心,「你的意思是,這個東西是白大人所有?」
夜闌心輕輕點頭,「沒錯,這個東西就是從白舉白大人身上搜出來的。」
皇帝幾乎有些不敢置信,他眼睛裡面的怒意捲起了滔天大浪,看向白舉的時候,強行壓制著心中震怒,問道,「白尚書,朕問你,這東西可真是你的?」
白舉戰戰兢兢的抬起頭來,先是看了封貴妃一眼,卻見封貴妃別過腦袋並不打算與他有任何視線的交流。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的他此刻面色灰敗如紙,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身邊的君無邪,腦海之中有片刻的糾結之後,還是硬著頭皮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看到白舉此刻的反應,皇帝更是怒火中燒。他一把將卷軸砸在了白舉的臉上,那卷軸之上還有烏木裹著,此刻盛怒的皇帝手上力道十分,竟是將白舉的額頭砸出一道口子,鮮血頓時噴湧了出來。
白舉痛的渾身一顫,卻依舊匍匐在地上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眾人看到皇帝的反應,心中更是驚詫萬分。這個時候對那卷軸之上的內容,更是抱著莫大的好奇。
那個明黃色的卷軸之上到底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驚天秘密呢?又或者如同剛才夜闌心所說,能夠讓皇帝如此大怒的卷軸之上,難不成還有什麼事情是與封貴妃有關的嗎?
「白舉,你好大的膽子!」
皇帝臉色鐵青,一掌打在身側的矮桌之上。那一掌帶著十分的內力,竟然生生的將身邊的矮桌子打了個稀巴爛。飛揚著的木屑夾雜著他不可遏制的怒氣,叫人心生恐懼!
棋音這個時候緩緩的彎腰,將那卷軸撿了起來。轉過身去迎向眾人好奇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說道,「想必大家一定很好奇,這卷軸之中寫的是什麼東西吧?」
棋音的話音剛落下,人群之中便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大家都在猜測著,那卷軸之中到底寫著什麼。
倒是夜闌心這個時候走了出來。那清淡的目光在人群中輕輕一掃,最後落在了一襲清雅長袍的晉王身上。
「晉王殿下,想必這個東西你也是見過的吧?」
突然被夜闌心點名,原本在這個百花宴上不打算拋頭露面的晉王,這個時候也無法阻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的他不復往日的寧靜淡泊,那俊秀的臉上竟然是多了一絲凝重。
他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夜闌心,似乎對她今日子的行為,帶著一絲不滿。
「晉王可還曾記得,當日在麒麟山的山洞裡,我們離去之後,我的婢女卻還是留在了那裡。她當時親眼見到晉王從鬼面的身上搜出了一道卷軸,恐怕是跟這烏木卷軸一模一樣的吧?只不過當時晉王卻沒有將那卷軸留下來,而是與那山洞裡的人一併毀了去。」
夜闌心的這一番話讓皇帝的面色一變,也讓晉王的目光有些飄忽起來。
「其實,當時在麒麟山的山洞裡面,晉王就已經看到了這一批名單,對不對?」夜闌心毫不避諱地開口問道,「只是當時晉王不想再牽扯更多的人進來,所以才將那裡的黑衣人還連同這些名單都一併的毀了。晉王這樣做雖然能夠息事寧人,但是,你這樣也無形之中,縱容了更多的惡人。」
夜闌心的一席話說得晉王的臉上有些尷尬,他也知道東陵著這些年來的狀況,是不容許出現任何大疏忽的。南鳶各國虎視眈眈,就等著東陵出一個大紕漏。
當年自己的父親身為護國大將軍,畢生的目標就是保護東陵的安定。在他查到自己父親真正的死因之前,他不想東陵成為一個空殼。
所以他才會選擇沉默,這是他再三權衡之後所做下的決定。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夜闌心當著眾人的面,竟然如此直白地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也罷,當日他是不想東陵皇室蒙羞。卻不料,這些人似乎壓根兒就沒有什麼要收手的跡象。
否則,白舉又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地被夜闌心抓住?
想到這裡晉王才緩緩地從眾人散開的那條小道中走了出來,他朝著皇帝見了禮,這才面帶愧色的揚起衣擺,跪在了地上。「請皇上恕罪,臣的確是在麒麟山的山洞裡見過這份名單。」
沒錯,那黃色的卷軸之上,所列舉的便是天穹大陸上各國貴女名單,就連瓊華公主的名字也是赫然在目。
這更是讓皇帝覺得惱羞成怒,堂堂東陵,堂堂天穹大陸上最強盛的國家,竟然會有人覬覦他們的公主,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而且,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在那名單的最下面,竟然還留有兵部尚書府白舉得的私印。
「荒唐,簡直荒唐!」
皇帝幾乎要氣瘋了,他簡直就不敢相信:身為兵部尚書的白舉,平素與世無爭,暗地裡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禍國殃民之事。
如今鬧出如此大的禍事差點引發五國爭鬥,如此大罪,就算是千刀萬剮恐怕也不能彌補他的罪過!
「白舉,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朕可以將你們白家株連九族?」
皇帝此話一出,原本還立在人群中的白花儂和白桓宇兩兄妹更是嚇得渾身發抖,他們「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
白花儂更是嚇得登時就流下了淚來,她大聲哭嚎著,「皇上,請恕罪呀!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所為,我們根本就不知情。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吶!」
白桓宇一驚,上前一把就摀住了妹妹的嘴巴。
此刻皇帝正是怒火中燒之時,她越是這樣上前懇求,反而越是容易惹怒了皇帝。此刻最好的辦法還是保持沉默,只等著回頭與父親大人人商量一番再做定奪。
很顯然,白桓宇的這一番動作,的確是將皇帝的注意力給轉移開去。他一雙鷹眼,直直的落在了封貴妃的身上,耳邊想起方才夜闌心與自己所說的話。
那凌厲的目光如同一柄柄尖刀,刺得封貴妃幾乎要站不穩腳跟。
「封凝,我可記得當初這個白舉與你來往甚密。對於這件事你可有什麼話說?」
一聽皇帝不叫她「凝兒」,卻稱呼她的全名封凝。封貴妃只覺得渾身發冷,她「撲通」一聲便跪倒在了皇帝的腳邊,眼淚順勢落了下來,哭的是梨花帶雨,瞧著讓人覺得好不可憐,「皇上,臣妾跟在您身邊數十年,為您誕下兩個皇兒,從來都是兢兢業業,一心只為您著想。您怎麼能因為別人的一句話,便將我與那大逆不道之人扯上關係呢?」
白舉在聽到封貴妃這話的時候,下意識的動了一下,可是那灰敗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什麼起伏,彷彿已然認命。
今天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即便是坐在了龍椅之上十幾年,歷經風雨,皇帝也覺得一時間也有些消化不過來。
此刻的他只覺得風聲鶴唳,彷彿任何一個小動靜,都能讓他毛骨悚然。
再看向封貴妃,這般梨花帶雨的哭泣卻再也勾不起心裡的半分憐惜,反而是帶著一絲惺惺作態的掩飾。
「無風不起浪,若是沒有證據,明珠縣主斷不會將那張髒水往你身上潑。他白舉只不過是一個兵部尚書,哪裡有這麼大的膽子竟然將念頭動到了各國的貴女身上?這背後若是沒人給他撐腰,他哪裡來的這個膽子?」
皇帝將這話說出口,越說心中只覺得越發的冰涼。
沒錯,白舉只是一個兵部尚書。他手底下的人不可能分散到天穹各國上,這背後若是沒有強大的人力、財力、勢力來支持,根本就是辦不到的。
可若他背後真的有這樣一股勢力在,那才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第一步先是將各國的貴女擄走;第二步再將她們都賣到海外,引發衝突;那第三步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將自己這個皇帝撤了,另擁新王呢?
想到這裡,皇帝只覺得後脊發涼一股冷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了自己的心口。
這一次絕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他一定要將這背後的勢力連根拔起。
只有這樣,自己的皇權才能穩固下來,自己這個皇帝才能做到高枕無憂。
「白舉,若你今日將那背後之人供出來,那朕還可以考慮給你一個全屍。」
皇帝目光凌厲的看向白舉,這個時候的白舉似乎被人抽乾了靈魂,彷彿連身皇帝在說些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目光有些空洞,看向皇帝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情緒,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所為,皇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罪臣唯一的請求,就是希望皇上不要連累白家的其他人。」
說著這話,白舉更像是瘋了一般的磕起頭來。
隨著一陣「咚咚」的悶響,不一會兒白舉的額頭上已經開始青腫流血,血肉模糊一片。
一旁的夜闌心冷眼看著白舉,此刻的他,與在右相府竹林裡面的那個男人判若兩人。
她才不會相信白舉一個人便有這麼大的能耐,不僅能夠將自己的娘親囚禁在地道十年,還能策劃一樁這麼大的綁架案。
話說這個白舉雖然勇猛有餘,但是智慧卻稍顯不足。能夠如此統籌安排,斷然不是他能夠做出來的事情。所以他的身後必然會有一個,替他出謀劃策之人。
左相生性莽撞,不似那般性格陰沉,能謀劃人心的人;而面前這個封貴妃同樣也是年紀不大。若這件事與他們兩個都脫不了干係的話,恐怕背後還有一個真正的大主謀。而白舉,卻是為了這個主謀,願意將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的。
只不過……
夜闌心目光清冷的在人群中淡淡的一掃,最後,落在了夜傾心的身上。
將自己的生生母親,囚禁在地道之中,過了十年不見天日的生活。這份大仇不共戴天,她夜闌心不是什麼聖母?也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放過曾經傷害過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兇手!
每個人都有弱點,就如同君無邪的弱點是自己,而自己的弱點是君無邪一樣!
既然這個白舉還有一絲未泯滅的良心,在臨死之前還想著替白家的人求情。那麼,自己就有一個籌碼能夠賭一賭了。
害過自己娘親的人,絕對沒有這麼容易逃掉!
就在眾人等著皇帝繼續表態的時候,夜闌心卻是站了出來。「皇上,白大人的事情可以交給大理寺去審查,這其中有什麼彎彎道道,如今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去問,白大人恐怕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倒是闌心這裡還有一個請求。」
皇帝心中有些不悅:此時,白舉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夜闌心倒是會湊熱鬧。
只不過將白舉帶過來的人就是夜闌心,此刻她有話要說自己,卻是不太好拒絕的。
「你且說吧,」皇帝聲音冷冷淡淡不帶絲毫感情。
夜闌心也不在意,她只是緩緩地走到了白舉的身側。素手一抬,便指向了人群中一臉湊熱鬧的夜傾心。
這一指,也是讓原本裡在人群裡面看熱鬧的夜傾心,身子一顫,面上露出驚詫來。
「方纔在百花宴才藝我表演之時,夜傾心在我的古琴上動了手腳,意欲加害於我。闌心希望皇上能夠替我做主,嚴懲夜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