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讓宜宣迴避,想要跟自己的婆婆單獨說說話。畢竟都是女人,應該能相互理解寬慰。她眼見婆婆跟公公鬧矛盾得了心病,想著婆婆對自個像親生女兒一般,怎麼都不能視若無睹。況且她冷眼旁觀,公公不似那等好色輕浮之徒,平日裡對婆婆很是尊敬,恐怕這其中有些誤會。
「你們小夫妻一起回去多好,何苦留下來陪我這個老婆子。」其實侯夫人早就醒了,只是見到兒子跟媳婦膩歪沒好意思動彈。她看見宜宣摟著若溪親嘴,突然就想到昨晚的事情,心裡有些火燒火燎的。
她自個的兒子她瞭解,是個榆木疙瘩千年冰山,在女人跟前更是不苟言笑。可眼下宜宣的舉動著實讓她吃驚,怎麼會如此放蕩不羈?而且若溪還不氣惱,兩個人平日裡就是這般相處嗎?白日裡就摸手、親嘴,這都是紈褲對待輕浮女子的行為。可要說自己的兒子、媳婦就這種人,打死侯夫人也不能贊同!
她想到了宜宣看著若溪深情款款的眼神,想到了若溪瞥著宜宣甜蜜含羞的模樣,或許他們是情不自禁吧。
想到情不自禁這個詞侯夫人嚇了一跳,眼前浮現出侯爺發狂的情形,心狂跳了一下臉有些發燒。她可不相信侯爺也是情不自禁,他們做個半輩子夫妻,若是如此早就那般了,何苦等到眼下日落西山。
昨晚上被侯爺抱住親吻,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被羞辱了,委屈、憤怒一起湧上來。她打小就受封建禮教束縛長大,閨房之事一竅不通。嫁給侯爺,壓根就沒在房事上得到過半點歡愉,反倒每次都像是折磨一般。這麼多年,她早已經習慣。少女時候深埋在心底的那一絲**早就被磨滅,她如何接受的了侯爺的舉動?
可眼下親見兒子、兒媳的親熱,她心裡有些疑惑起來。為什麼侯爺這般對她,她覺得是侮辱,可看了兒子、兒媳卻覺得甜蜜羨慕?
看著侯夫人臉有些微紅思緒不寧,若溪忙輕聲說道:「太太感覺怎麼樣?不是又燒起來了吧?」說罷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
侯夫人怔過神來,臉色越發的紅起來,覺得自己在兒媳婦面前想這些太羞人。
「沒事,有些熱了。」她眼神閃爍了一下回著。
若溪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淡笑著說道:「把汗發出來就好了。」
這功夫丫頭進來回稟,說是幾位姨娘過來探望,侯夫人明顯滿臉的不想見。
若溪見了吩咐道:「太太病著需要靜養,你讓幾位姨娘先回去,她們的孝心太太知道了。」
丫頭聞言瞧了侯夫人一眼,見她並未言語便退了下去。
若溪輕聲說道:「太太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若是怪你就不會不言語了,你陪著我說說話就成,她們進來太亂了。」德妃娘娘進宮多年,晚暇在府中時卻跟侯夫人不太親近。侯夫人心裡有話又不能跟婆婆、妯娌念叨,不少事情都是自己裝在心裡。若溪進了府,行事說話很得侯夫人的心,有時候還能說上幾句知心話。
眼下侯夫人滿腹的委屈,想說可對著兒媳婦又張不開嘴。
若溪何等聰慧,主動說道:「我是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太太君子之腹。二爺就只有一個姨娘,還整日的縮在屋子裡不見人影,每每想起來我還不舒服。我便想著太太必定不喜歡見姨娘們,平日裡也就算了,生病還要瞧討厭的臉,這病能養好嗎?」
「喜歡也好討厭也罷,半輩子都這樣過來,我習慣了。」侯夫人聽了心裡一動,一把攥住若溪的手。
這麼多年,她看著侯爺身邊姨娘越來越多,她還要操心她們的衣食住行,生病了,懷孕了,生孩子了,若是沒有一點委屈厭煩那只能是聖人。不過誰家女人都是這樣過來,再加上侯爺對她尊敬,婆婆慈愛,姨娘們還算老實,這些年她才過來了。
如今她對侯爺的尊敬產生了質疑,心裡的委屈再也壓制不住,對那些姨娘自然就不能再淡然處之。
老太君雖然善待她這個兒媳婦,話裡話外對她滿意惦記,她心裡也著實感動。可老太君再怎麼慈愛,也不能完全理解侯夫人心中的委屈。在老太君看來,但凡男人都是饞嘴貓,偶爾偷腥不過分就成;但凡女人都要這樣忍過來,心裡委屈面子上的事卻要做得漂亮。
這整個侯府,唯有若溪在她跟前說這樣的話,只有若溪最能體會她的感覺。
若是換做往日,侯夫人定然還會端著,可人在生病的時候往往脆弱,就容易袒露心中的真實想法。
若溪聽了她的話,說道:「既然太太心裡彆扭,何苦又容柳姨娘?我知道太太不是為了賢惠的虛名,四妹妹都嫁人懷了孕,黃姨娘也有了孩子,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有人說太太是個善妒的人。」
「你哪裡知道我的心?」她聞言眼神一閃,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給兒媳婦聽,太丟人!
「我知道。」若溪輕聲說著,「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被夫君捧在手心裡呵護?子女不管父母之事,這些話輪不到我這個做兒媳婦的來說。只是我瞧著太太似乎有心事,若是不趁早解開恐影響身體的安康。
做妻子的是要以夫為天,不過人不是木偶,都有自己的思想。倘若心裡有話總是憋著,時間長了兩個人生疏有隔膜,漸漸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侯夫人聽了心下一動,不覺有一絲苦笑浮現在嘴角。這個形容真是貼切,她和侯爺不就是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陌生人嗎?她突然覺得侯爺不是侯爺,她也從未瞭解過自己的夫君。
若溪見她似乎聽了進去,接著說道:「每個人都有幸福的權利,女人的幸福更要自己努力去爭取。把心裡的想法坦誠的說出來,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喜怒。一味的去迎合奉承,只能讓自己卑微到塵埃裡,讓兩個人的關係有了高低之分。
本就不平等的對視,無論如何付出都不會得到對等的回報。或許太太壓根就沒想過什麼回報,可最起碼的尊重還是應該得到。想要得到旁人的尊重,首先要自己尊重自己。太太不要總是容忍迴避,有些事情主動些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平等?主動些?」侯夫人疑惑不解,在她看來,男女之間哪裡來的平等,哪裡有女人主動的?怎麼主動個法,難不成讓她像狐媚子一樣,有事沒事就勾搭勾搭侯爺?這樣下三濫的事情她實在是做不來,想想都覺得臊得慌。況且這樣做侯爺就能尊敬她了,這不是開玩笑嗎?
她的腦子裡再次浮現那晚侯爺的眼神、舉動,屈辱的感覺少了一分,心慌卻越發加重。
「我說得主動和平等指的是在情感方面。」若溪淡笑著回道,「夫君是天,做妻子的要從之服之,這規矩自古就有,可自古就有就是對的嗎?若是夫君是磊落的正人君子,行事不愧天地,妻子盲從自然不會出大錯;若是夫君是奸佞小人,妻子這般順從豈不是助紂為虐?
自私一點想,女人這輩子依附男人,把美好的年華、心血全部傾灑在他一個人身上,不能得到尊敬寵愛,豈不是太委屈了?可大環境就是如此,我們改變不了任何事,那麼就只好自己善待自己。自己看重自己,旁人見了也不敢輕視!
所以太太心裡委屈不妨說出來,別指望誰能體貼地知冷知熱。三嬸母忍得都快出了家,誰又見三老爺說過半點滿意的話?方纔我去看了三嬸母,病得不輕,瞧著心事重重。聽說三老爺請了相識的大夫進來,倒是關切的不得了。不過這麼多年他對三嬸母都冷淡,一下子這樣怕是心裡有愧。可惜三嬸母這般脫俗的人,生生被辜負了。」
「這話出了屋子決不能再說!」侯夫人聞言趕忙說著,「你這丫頭得寸進尺,編排婆婆不算,現在連三叔和嬸母的事都敢嚼舌頭了!該打!」
她嘴上這樣說,心裡卻贊同若溪的話。她生怕若溪到處說會惹禍上身,今個兒若溪說得每一句話都讓她震動。在她眼中一直乖巧說話有分寸的兒媳婦,怎麼突然就口無遮攔還句句一陣見血?
「反正我今個兒是說了找打的話,索性就說到底,挨打也挨得不委屈!」若溪知道婆婆不是真想打自己,能說這樣的話是放下了心裡的防備和謹慎,她必須要趁熱打鐵。
「二爺的性子跟老爺有幾分相似,有事不喜歡寫在臉上,有時候心裡想得跟嘴裡說的是兩回事。記得我剛嫁過來的時候,見到二爺板著臉總以為是在跟自己生氣,其實他不過是有話不好意思說,我偏生猜不到,他就自己跟自己憋勁。現在想起來,他不過是悶騷!」
「悶騷?」侯夫人不明白。
若溪輕笑著解釋道:「就是臉上面癱,心裡春心氾濫!」
「撲哧~」侯夫人被她逗笑了,「宜宣還真像你說得那般,果然是個地道的悶騷。」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多了,若溪笑著回道:「其實父子的性子十個有八個相像。」因為涉及到侯爺,她這個做兒媳婦的不能說得太露骨,言外之意侯夫人應該能聽得懂。
臉上面癱,心裡春心氾濫?侯夫人不由得想到晚上侯爺的親近舉動,又想到這段日子偶見侯爺,看到的那張板著的臉。在她看來,侯爺那張臉離面癱不遠了,不過心裡氾濫不氾濫她不知道,可他對自己做的事情夠下三濫了!
可是這樣的話不能當著兒媳婦的面說出來,只在心裡暗自罵了侯爺幾句。連侯夫人都沒意識到,她對於侯爺的親密舉動,在短短的一天時間裡已經發生了轉變。先是委屈、震怒,隨後是質疑糾結,眼下罵了幾句竟然不再那般牴觸反感,心底還隱約有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沒空去疏離這份異樣到底是什麼,在兒媳婦面前想起侯爺的親密舉動總是讓她不自在。
「宜宣是個性子冷的人,即便對著我跟老爺也是板著臉。偶爾有時候我甚至在想,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怎麼面部表情這樣單調?後來有了逸竣,我這心裡就越發的沒底,怎麼爺倆一個模子?有一日,老爺帶著他們一塊走,我一看,哪裡是爺倆一個模樣,分明是爺仨一張臉!」
侯夫人提及自己的兒子,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可是自打娶了你進門,宜宣越來越有人氣,逸竣也不再死氣沉沉了。說心裡話,我很慶幸宜宣續絃的人是你。因為有了你宜宣父子才改變,他們臉上的笑才漸漸多了起來,臨風居終於有家的溫暖和味道了。」
「不是我改變了二爺,他一直是他,只是之前沒有遇見能讓他敞開心扉的人罷了。老天爺垂青,讓我成了那個幸運的人。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奇妙,感覺這東西更是說不清道不明。有時候生活了一輩子都不覺得有什麼心動,可就有那麼一回眸,一揮手的瞬間,感覺到了彼此的心是連在一起。
衝動、狂亂、糾結,並不是年輕人的專利,能找到感覺對的人,什麼時候都不晚!」若溪聯想著侯爺這一段的反常表現,大著膽子做出一個猜測,希望這番話能給侯夫人一些幫助。
侯夫人聽了眼神一閃,似乎深埋在心底早已被遺忘的東西慢慢被喚醒。
一下子說得太多她也接受不了,若溪點到為止。她見侯夫人把自己的話都聽了進去,知道她需要時間消化,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退。
回到臨風居,若溪發現宜宣竟然沒有回來。聽丫頭回稟,宜宣打發人送回來消息,說是去外書房跟侯爺談事去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讓她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