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莉亞見到逸竣被自己弄傷,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她疾走幾步追上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逸竣一怔,隨即甩掉她的手,不悅地問道:「公主做什麼?」
「對不起,我把你弄傷了。」薩莉亞抱歉地說著,「我只想扶你一把,咱們必須馬上回去。本來獵場裡沒有老虎這樣的大型兇猛動物,突然出現一隻很奇怪。我擔心還會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動物出現,以咱們現在的情況無法再應付突發狀況!」
逸竣很贊同她的看法,上午狩獵的時候,他偶然聽見御林軍隊伍裡有人議論發現異樣的動物糞便。當時他就把那人喚到近前,一詢問,原來這個人父輩是獵戶,小時候常年跟父親混跡上山林中,對於各種動物的糞便稍微能分辨。
他發現一坨灰白色糞便,覺得有些像老虎留下的。可是獵場裡面、四周都被細細的檢查過,根本就不可能留下老虎這樣的野獸,所以他不敢確定。
逸竣聽了便留了心,過了晌午便進來巡查,竟然在獵場西北角發現個破洞。獵場四周都用柵欄圈住,又有御林軍來回巡邏,怎麼會有這樣的破洞呢?他細細查看,覺得這個洞有些人為的痕跡,而且足以鑽進來老虎這樣的野獸。
他一路查看到密林深處,聽見有虎嘯的聲音便尋了過去。正好瞧見薩莉亞爬到樹上跟老虎對峙,他便爬到另一棵樹上去,伺機而動。
獵場周圍方圓十里都被地毯式的查過,御林軍還不時就巡邏四周。按理說不應該出現如此大的紕漏卻沒人上報,這裡面會不會有陰謀呢?
他也擔心還會有猛獸出沒,此地不宜久留!
「我還能走,出了林子就能找到馬,到時候就好辦了。」他拒絕了薩莉亞的攙扶。
薩莉亞多少瞭解他的性子,是個不輕易認輸不輕易低頭的主。只要他尚有一絲力氣,也不會接受旁人的幫助,更不會接受女孩子的幫助!可是眼下不是逞強的時候,密林外面的馬多半是指望不上了。
「我的馬是不會等在原地,不知道你的那匹是不是寶馬良駒。」薩莉亞常年跟馬打交道,自然是瞭解它們的習性。聽見虎嘯還不逃跑,還得是久經戰場的戰馬。
逸竣也不搭話,腳步雖然有些蹣跚可卻大步流星。看著他固執己見,薩莉亞只好由著他去了。
出了密林,果然看不見馬匹的影子。這裡離宿營地有十多里地,若是走近路中間要翻過一座小山,過一條小河,光靠兩條腿走回去可得功夫。況且逸竣腿受傷,薩莉亞又抱著沉重的虎皮。
「我們必須快點走,太陽下山之前要趕回去才行。」逸竣看看天色說著。
薩莉亞卻停下來,他走了幾步聽不見身後有腳步聲便回頭瞧。
「怎麼不走了?」
「累!」
他一皺眉,心裡暗道:女人就是女人,什麼時候都是比男人麻煩!他走過去,拽住薩莉亞的胳膊,想要拉著她往前走。
沒想到她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不動聲色的攙扶著他往前走去。逸竣一怔,剛想要掙脫就聽見她說道:「你這人好麻煩,主動過來拽我,這會兒又不願意起來。個性這樣膩歪,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
逸竣一向以男子漢自居,聽見她這樣說頓時一皺眉。他板著臉大步朝前走,薩莉亞忙跟上他的腳步,好在對於她的攙扶逸竣沒有再掙脫。
兩個人走了好一陣,眼見太陽漸漸偏西,想要加快腳步卻力不從心。她們一路都沒有說話,可彼此之間卻多了些莫名的默契。
爬到半山腰,虎皮已經到了逸竣的懷裡,薩莉亞整個人掛在他的胳膊上。薩莉亞雖然會些武功,可貴為公主的她到底不習慣用腳走這麼遠的路。她也是回紇尊貴的公主,平日裡呼奴喚婢,若說道真正吃苦的事到底沒做過。
她們腳下的說是小山,其實就是大一點的土堆,上面滿是雜草一棵樹都沒有。一路爬上去,站在頂上朝下望,隱約可見宿營地上大片的帳篷。
「歇息一下。」逸竣說著席地而坐。
薩莉亞跟著坐下,只覺得口乾舌燥,可是想要喝水要下山到河邊才行。
突然,她瞧見旁邊有棵小草看著熟悉。她忙伸手拔了出來,細細辨認了兩眼便扭斷根部,然後放在嘴裡吮吸起來。一股甘甜的汁水湧到嘴裡,頓覺暢快,只可惜太少!
她忙又拔了一根,剛想要放在嘴裡扭頭瞧見逸竣,便遞過去說道:「這叫止渴草,你喝喝看!」
逸竣疑惑地接過去,照著她的樣子吮吸起來,果然有液體出來。味道偏甜,又有一種青草的清香,喝起來很解渴。
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草,逸竣倒是從來沒聽說過。
「你懂得不少。」他淡淡的問著。
薩莉亞聞言回道:「這種草在我的家鄉常見,牛羊都喜歡啃。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見到,倒是解了燃眉之急。」說罷躺在草地上,嘴裡叼著草莖,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天邊的晚瑕沉思起來。
逸竣不再言語,歇了一會兒便起身喊她繼續趕路。聽不見薩莉亞回應,也不見她起來,逸竣過去一瞧,她竟然睡著了。
這種情況都能睡著,還真是個受不了半點累得公主!逸竣搖搖頭,又喚了她兩聲。
卻見她的眼皮微微抖動了兩下,卻始終沒睜開眼睛。不對勁!逸竣忙蹲下細細查看,見她臉上有不正常的緋紅,伸手放在她的額上,頓覺燙手。
不好,她似乎發燒了!逸竣忙輕輕拍打她的臉蛋,輕呼道:「公主,你醒醒!公主!」
好一會兒,才見薩莉亞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眉頭緊鎖好像非常不舒服,「哦,我睡著了?咱們這就走。」說完就打算站起來,可渾身使不上半點力氣,只勉強坐了起來。
原來,薩莉亞雖然習慣了騎射,可到底沒真正遇見過老虎。今日的遭遇讓她心有餘悸,一番搏鬥又用盡了力氣。可是她生性要強,不肯輕易表現出內心的脆弱和膽怯,在逸竣面前難免硬撐。
一路走來,她早已經體力透支,恨不得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方才一躺下,她的眼皮子立即上下打架。地上濕涼,她又受了驚嚇,這內外夾攻就發起了高燒。
逸竣見她根本就站不起來,便把虎皮塞在她懷裡,蹲下來吩咐道:「趴到我背上!」
「我能走,你扶我一把……」薩莉亞倔強的回著。
「別囉嗦!」逸竣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我背著你能走得快一點。一會兒天黑了,再遇見狼群你我二人都要變成它們的晚餐!」
她聽了嚇得臉色一變,這才支撐著爬上他的後背。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逸竣攥住她的兩條大腿,一使勁站起來便朝著山下走去。
片刻,聽不見薩莉亞半點動靜,逸竣一皺眉。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保持清醒,就趕緊跟薩莉亞搭話。
「你好沉,一點大家閨秀弱柳扶風的樣子都沒有。難不成回紇流行以胖為美?」
聽不見薩莉亞回應,他忙故意顛了兩下,用力搖晃了一下身體。
「喂,你這人真是好意思。我費力背著你,你卻悠閒的睡覺,好得也要陪著我說說話啊。」逸竣提高了聲音嚷著。
「我好睏。」薩莉亞含糊不清的回著。
「別睡!」他忙說著,「我給你講個笑話,可著逗了!」
薩莉亞聽了精神了些,她見多了逸竣冷酷呆板的模樣,竟不知道他還會講笑話。
逸竣搜腸刮肚,想起那年正月十五在家宴上講得冷笑話,茶杯和酒杯過馬路的事。
他就趕忙講起來,沒想到薩莉亞聽完便大笑起來。
「太逗了!真有意思!」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困意頓時煙消雲散。
這麼有意思嗎?逸竣感到納悶,記得他在家宴上講了之後一片寂靜。隔了一天,才有人覺得有趣。薩莉亞的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想不到你還有這樣風趣幽默的一面,還有什麼笑話,再講一個!」薩莉亞笑著說道。
「讓我想想。」逸竣略微思索了一下,接著講道,「一個雞蛋去茶館喝茶,結果你猜怎麼樣?」
「怎麼樣?」薩莉亞感興趣的問著。
「它變成了茶葉蛋!」
「哈哈哈……太有趣了!」
「有一個雞蛋跑到了花叢裡,結果怎麼樣?」
「停,讓我猜猜!」薩莉亞連忙說著,然後冥思苦想起來。
半晌,她還是沒想出來,只要挫敗的詢問答案。
「它成了花旦!」
「呃,對啊!我真是笨!」薩莉亞懊喪極了,「你再出一個!」
「又有一隻雞蛋,騎著馬拿著刀,結果怎麼樣?」
「馬、刀……我知道了,是不是刀馬旦?」薩莉亞驚呼起來。
逸竣點點頭,抬頭瞧了一眼遠處咬緊牙關,「我講了這麼半天,該輪到你講了。」
「可是我不會講笑話,我給你講我們回紇世代相傳的故事吧。」薩莉亞想了一下說著,然後講了起來。
她講得很用心,沒有察覺到逸竣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走得越來越緩慢。
就在逸竣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遠處傳來馬蹄聲、呼喊聲。仔細一聽,薩莉亞不由得雀躍起來,「有人來找咱們了!」說罷便大喊起來。
馬蹄聲漸漸近了,為首之人正是定伯侯。他見到自己的孫子,從馬上跳下來便跑了過去。
逸竣見到祖父鬆了一口氣,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他和薩莉亞一起倒在了地上,昏倒的那一瞬間似乎聽見薩莉亞焦急的喊叫聲。
女人就是麻煩!這是他最後的意識。
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帳篷裡。
「林少爺醒了!」一個宮女打扮的人笑著過來,「奴婢是皇上派過來侍候林少爺的。」
逸竣支撐著坐起來,宮女忙上前攙扶,「林少爺不要亂動,御醫說您是體力透支需要休息。您已經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是不是覺得餓了?奴婢這就吩咐人準備飯菜。」
一天一夜?他記得自己昏迷的時候是黃昏,那麼現在就是第二天的黃昏了?也就是說明天就是會京都的日子了!
「薩莉亞公主怎麼樣?」他突然問道。
宮女笑著回道:「公主有些受驚、發燒,御醫開了藥,眼下已經無大礙了。」
她話音剛落,帳篷的門簾子被挑開,菲虹滿眼紅腫的打外面進來。她瞧見逸竣醒過來,幾步便跑過去,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
「傻丫頭,哥哥好好的你哭什麼?」他見自己的妹妹哭了,忙笑著安慰道。
「嚇死我了。」菲虹伸手擦擦眼淚,「哥哥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裡疼嗎?」
「哪裡都不疼。御醫不也說只是體力透支,休息一下就成。眼下我睡飽了,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氣。」逸竣坐起來就要下床。
「你就老老實實的躺著吧,不然表妹的眼睛可要哭得像桃子了。」子虛和子幕一起進來,「你可不知道昨個兒外祖父抱著你回來的時候多嚇人,你渾身都是血漬,搭眼一看,還以為你受了多重的傷呢。後來聽薩莉亞公主一說,才知道那些都是老虎的血。你小子倒是夠英勇,怎麼就能殺死兇猛的白虎?」
「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逸竣不敢獨自居功,「若不是有公主出力,恐怕是不能傷白虎分毫。」
話音剛落,薩莉亞又打外面進來,「說我什麼壞話呢?」
經過昨日那場遭遇,薩莉亞對逸竣感覺改觀了許多。在他看似冷酷呆板的外表背後,隱藏著一顆火熱、風趣的心。昨天若不是他把自己從白虎威脅中救下來,若不是他把自己背回來,若不是他一直逗笑不讓自己睡過去。薩莉亞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淒慘很多,逸竣是她的救命恩人。
在逸竣昏睡的時候,薩莉亞多次過來探望,心裡擔憂的不得了。眼下見到他醒過來,還能談笑風生,這才放下心來。
見到她進來,逸竣眼神一閃,想起昨個背著她講笑話的情形。他的刻板木訥是眾所周知的,昨個也是出於無奈才那般行事。眼下再見薩莉亞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能表露唯恐眾人生疑,便索性不言語。
他往日裡便是不愛說話的樣子,所以眾人倒沒覺察出異樣,只是薩莉亞心裡暗自好笑。昨個那般風趣逗人,一路之上說個沒完沒了,眼下竟跟不認識似的,倒真是個怪脾氣。
子虛吩咐人請了御醫過來,診脈過後說是萬事無憂,菲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宮女端了清粥小菜進來,逸竣吃了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回來了。他突然想起獵場柵欄有破洞的事情,忙跟大皇子回稟了。
子虛聞言回道:「此事父皇已經知道,正在派人調查。明天我們回去,外祖父可能要暫時留下來。」
他不過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去,逸竣卻從中嗅出一絲不安的味道。
不過此事涉及到朝政,逸竣不想知道的太多。他沒有接著往下問,薩莉亞說道:「那張虎皮我已經借花獻佛獻給皇上了,你不會介意吧?」
「我也正有此意。」他言簡意賅的回著。
在這個帳篷裡他是主人,可這位主人根本就不怎麼說話,好在其他人瞭解他的臭脾氣都不計較。不過氣氛很冷清,眾人告辭只留下菲虹。
「薩莉亞公主沒跟你說什麼?」逸竣突然問道。
菲虹一怔,隨即回道:「說什麼?哦,你是說薩莉亞姐姐有沒有說感激哥哥的話?她自然是感激地不得了,不過姐姐的性子跟哥哥想像,有什麼事不喜歡擺在嘴上。她接連過來幾次探望,不難看出對哥哥的感激之情。」
聽她話裡的意思,薩莉亞並沒有把昨日二人相處的詳細經過說出來。逸竣這才放了心,他擔心被子虛知道取笑自己。
皇上聽說逸竣醒了,特意召見了他。除了誇讚他勇敢、堅毅,還賞賜了一把匕首給他。
比薩莉亞那把稍顯細長些,柄上刻著古老的圖騰,形狀怪異看不出是什麼動物。據說這把匕首是吐蕃進貢而來,見血封喉。沒有什麼賞賜比這個更讓逸竣興奮,他一直希望有一把鋒利的匕首,眼饞薩莉亞的匕首不是一日兩日了。
吃過晚飯,眾人各自收拾包袱,明天就準備回京都了。菲虹打算把小狐狸帶回去養,可薩莉亞說這裡才是它的家。菲虹想了又想,決定把它放生。
她抱著小狐狸出了帳篷,到了後面的草地才不捨地放下來。
「小狐狸,我不能帶你回京都。薩莉亞姐姐說這裡才是你的家,離開了這裡你會過得不快樂。」她輕輕撫著小狐狸的頭,「快走吧,回家去。」
那隻小狐狸跑了兩步又回來,用小腦袋蹭蹭菲虹的腿,好一陣才又跑了。
菲虹見它沒了蹤影,這才歎口氣扭身回去,心裡忍不住失落起來。
「小姐,回去讓奶奶給你淘換只小巴狗。奴婢見有人養活,那小東西長不大挺有意思。」豆花見狀說著。
菲虹聽了提不起興致,還不等回到帳篷便見暇佩進去了。
她打心眼裡不喜歡暇佩的做派,看見她去帳篷裡找自己,便去了逸竣的帳篷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