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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八十五回 文 / 銀色月光

    韓府今年是喜事連連,嫁了三位姑娘娶了一個孫媳婦,如今又在操辦七姑娘若婷的婚事。親戚們都來隨禮,劉煥晨見到這樣熱鬧的場面不由得暗自感歎。難怪祖父、父親想要讓他在京城扎根,韓府這等人脈是他難以想像的。

    這樣喜事若影卻沒有回來,只派人送了禮物過來說自己病了。眾人心裡明白,看來是正室進門她處境艱難起來。不過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韓府眾人已經成了外人,誰都沒有辦法。

    林宜宣竟然親自過來喝喜酒,大老爺等人受寵若驚把他奉為上賓。從南邊回來,他曾帶著厚禮上門拜謝老太太的救命之恩。這次韓府辦喜事不過是禮貌上給他下了請帖,原想他最多派人送禮物過來,誰曾想他這般給面子?

    不過林宜宣並未留下用飯,只坐坐便離開了。即便是這般,已經讓大老爺等人倍感臉上有光。其他人見了都羨慕萬分,誰不知道定伯侯是皇上最倚重的重臣,是皇上的老丈人?雖說侯府大姑娘是妃子,上面還有皇后壓制,不過皇后娘娘並無己出又常年病著。後宮的一切都是德妃娘娘在打理,如今的皇長子也是德妃所生。

    多少人做夢都想跟侯府攀上關係,就是苦於沒有門路。眼下見林宜宣和韓府交好,他們高攀不上侯府便在大老爺等人跟前奉承起來。

    有幾個人想要拍馬屁都排不上號,便對著韓昊幾個小輩下手了。

    「聽說賢侄參加了大考,看來平步青雲指日可待,我先恭喜了。」一個瞇縫眼的中年男人一臉討好的說著。他叫陸通,祖上是商戶,幾年前花了銀子捐了個有名無實的從六品。因為他最善於溜鬚拍馬,不知道攀上了什麼大人物,年前竟升到了六品宗人府經歷。他跟二老爺有些交情,所以韓昊對他比較熟悉。

    韓昊聽了頓時心裡有些發虛,乾笑了兩聲回道:「陸伯父說笑了,眼下我幫著大伯父打理鋪子沒空想那些。您也知道,我們韓家有三十六間商舖,光是聽報賬就要大半天。」

    「侯府的三公子跟賢侄是朋友,剛剛二公子見了你也點頭打招呼。以賢侄的交際手腕不進官場可惜了!」陸通知道韓家的生意很好,每日進賬的銀子不是小數。因為大老爺入仕眼下都交與韓昊打理,他只當韓昊是個草包,竟動了想要佔他便宜的念頭。

    韓昊喝了幾杯酒,聽見他這樣說不由得飄飄然起來。那陸通是何許人也,專門看人家臉色混日子。

    他見韓昊拽起來笑著說道:「我跟你父親是老朋友,所以有些話說出來也無妨。我不過讀了兩天半的書罷了,如今不照樣陞官發財?賢侄若是中舉,以韓府各位老爺的能力還不謀個好差事?

    士農工商,商人到底是最末流,況且還是大老爺的產業。你管到什麼時候都是幫忙罷了,何必為他人做嫁衣?我可是把掏心窩子的話都說了出來,賢侄可要好好想想啊!」

    韓昊豈能沒想過這些?不過他心底十分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中舉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倒是想做官,可那官是說做就能做的?

    「賢侄請跟我這邊來。」陸通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把他拉到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說道,「你若是想要做官,我倒是有門路。」

    有門路?韓昊聽了一怔,隨即想到他自個就是花銀子賣的官。不過當初二老爺花了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才捐了個七品的縣丞,還被外放到偏遠的海縣。別說他手裡沒富餘銀子,即便是有也不想離開京城。況且說到買官,韓家也不是沒有門路,何須旁人插手呢?

    這陸通能陞官也不是沒有道理,他一眼便看穿了韓昊的想法,笑著說道:「我說得門路是在大考上做文章,不僅可以讓賢侄榜上有名還能在京城謀個差事!」

    呃!韓昊登時愣住心裡忽閃一下,隨口問道:「這得多少銀子啊?」

    陸通聞言卻笑而不答,說道:「京城誰不知道韓家老字號?眼下賢侄是管事,每天過手的銀子像流水一般。旁人若說是沒銀子周轉還尚可,賢侄說這話就太過謙虛了!我這也是看在你父親的情分上才給你指了一條明路,走不走就看你自己的了。這事賢侄萬不可往外說,不然上面的貴人沒事倒霉的是我!」說罷一臉的高深莫測,似乎他口裡的貴人是個能通天的大人物。

    韓昊聽了這番話確實有些動心,陸通見狀拍拍他的肩膀走了。沒一會兒,又有人過來找韓昊喝酒,他只好應酬去了。

    沒過幾天,林府二奶奶再次給若溪下了請帖。老太太見了對她說道:「若是有機會你去瞧瞧若影,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咱們韓家的姑娘。前兒你七姐姐成親她都沒回來,可見在侯府過的艱難。」

    若溪聽了忙答應下,吩咐丫頭去孫姨娘那裡傳話,問她有什麼好帶的東西捎給若影。孫姨娘聽了竟親自過來,她似乎有些激動,眼眶還紅紅的。

    「姨娘怎麼空著手來了?」若溪請她坐下。

    她聽了回道:「聽見姑娘明天要是去侯府,還能捎東西給八姑娘,我心裡高興忙先過來道謝。至於捎些什麼我還沒想好,想捎的東西太多,可想想又都不合適。人家侯府什麼好東西沒有?我若是巴巴的送過去豈不打八姑娘的臉?可是八姑娘……」說道一半她又停住,滿臉的擔憂。

    若溪明白她的心思,雖說若影是貴妾,侯府不至於少了她那份吃穿用度,不過不得主母和婆婆喜歡的妾室怎麼能過得舒服?但凡大戶人家的下人,得些臉便勝過不受寵的主子,更何況若溪頂多算得上半個主子。若是林宜浩護著還將就,不然真是半點直不起腰來!

    她見了說道:「前幾日姨娘不是親手做了幾雙鞋嗎?雖說不值幾個錢,卻是姨娘一片心意,比什麼都強!」

    孫姨娘聽罷點點頭,坐立不安了好一陣終是說道:「我還有件事想要求姑娘幫忙。本來我打算寫幾個字給八姑娘,可惜我認得的字有限,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又沒有一個會寫只好來央求姑娘了。」

    「這有何難?」若溪聞言立馬吩咐綠萼跟著她回去。趙姨娘本是識文斷字的小家碧玉,身邊的丫頭在她的調教下都念過寫書。其中數綠萼伶俐,寫得一手娟秀的小楷。

    綠萼去了半晌才回來,見了若溪回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孫姨娘每說一句話都要改幾遍才命奴婢寫下來,在信裡噓寒問暖事無鉅細。若不是奴婢知道她當初對姨娘和姑娘做出的惡形,恐怕會覺得她可憐。

    人們常說現世現報,孫姨娘正是了。若不是姑娘心善,她焉能在府裡吃穿不愁?」

    「你也說因果輪迴,凡事都要留一線免得折福。」若溪聞言回著。

    第二天,若溪帶著繡花鞋、書信往侯府去了。

    婆子引著她們主僕進了臨風居,一股子中藥的味道讓若溪心下一動,難不成是二奶奶又犯病了?

    果然,二奶奶正在床上躺著,幾個月不見她整個人又瘦了一圈。小臉變成巴掌大,眼睛越發顯得大,可裡面卻看不見光彩。

    她見若溪進來忙掙扎著坐起來,若溪忙上前扶住她說道:「二奶奶只管躺著,別跟我見外才是。」

    「本來我不想用這副病容見你,可又怕再不見就沒機會……」

    「二奶奶快別這樣說,你好好養著會好的。」若溪忙打斷她的悲音,「所有病的根源都是思慮過重的結果,只要放寬心這病就去了一半。二奶奶鼻頭圓潤乃多福之相,必定能熬過這一關!」

    「你也跟她們一樣,當我是個糊塗人!」二奶奶說完便拚命咳起來,臉漲得通紅。若溪見狀忙上前輕撫她的後背,見她稍微緩和了些接過丫頭手中的水遞過去。

    眼見她止住咳嗽,若溪就拿過靠墊放在她背後,不再說任何安慰的話。

    二奶奶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紅潮退去只剩下無力的蒼白。她手中攥著剛剛摀住嘴巴的手帕,吩咐琉璃去把逸浚帶過來見客。

    等那丫頭出去,她便把手中的錦帕塞在褥子下面,若溪瞥見上面有星星點點的殷紅,頓時心往下一沉。

    二奶奶抬眼沉聲說道:「既然她們覺得我不知道會好過一些,我就假裝不知道好了。」

    若溪聞言紅了眼圈,明明知道自個時日不多,卻還要配合其他人假裝不知情,這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啊?如此善良、淑慧的女子為什麼要病入膏肓?

    「你嚇到了?」她輕聲問著。

    若溪搖搖頭,掩飾住自己悲傷的情緒,回道:「我在感歎緣分是個奇妙的東西,竟讓我能跟奶奶這般的人物認識!」

    「緣分都是上天注定的,或許我們前世是姐妹,所以今生見了便有種熟悉感。」她笑了一下,「我聽二爺說起他在海上遇難的事,若不是有妹妹和韓老夫人出手相救,恐怕就不能安然歸來了。」

    上一句還說什麼前世是姐妹的話,下一句便突然轉到林宜宣身上,若溪聽了心下一怔。不過這二奶奶病得不輕,或許是難受說話才失了條理吧。

    若溪趕忙回道:「那都是二少爺福大命大的結果,沒有我和祖母遇見還會有其他好心人出手相救。二少爺回來特意帶了貴重禮物上門道謝,前幾日家姐成親又親自過來隨禮。眼下奶奶還念念不忘,真讓我覺得汗顏。」

    「可偏生讓你們遇見了,這不就是緣分?」二奶奶盯著若溪,眼神閃爍了一下。

    還不等若溪回話,外面簾櫳響動,琉璃回來身後跟著個四十左右歲的媽媽,她的懷裡抱著個六七歲的男孩子。

    他長得很像二奶奶,長長的睫毛捲曲著偶爾忽閃一下,皮膚白得透明明顯是不曬太陽的結果。

    「奶娘,把逸浚放下來。」二奶奶看見兒子慈愛的笑了。

    他聞言瞥了若溪一眼,小手使勁抓住奶娘的衣領不松,嘴唇不喜的緊抿著似乎在抗拒著什麼。

    奶娘抱著他走到床邊,把他輕輕放在床上,他這才鬆開手縮進二奶奶的懷裡。

    「小少爺,快別鬧奶奶。」琉璃忙說著。

    二奶奶卻摟住他笑著說道:「無妨,就讓他挨著我坐吧。你們都下去,讓我們說說話。」琉璃等人聽了都退了出去。

    「逸浚,這位是若溪姨母,快點叫人。」二奶奶對兒子說道。

    若溪聽了慌忙站起來,說道:「小少爺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姨母』二字可萬萬當不起。」

    「我家裡就有個親妹妹,年紀跟你差不多大。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把你當成妹妹一般看待。難不成我這個姐姐辱沒了你的才氣,你竟不肯讓我叫一聲妹妹?」二奶奶故意板著臉。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既然不是就叫我一聲姐姐!」

    若溪只好喊了一聲「姐姐」,二奶奶聽了高興的笑了。她把手腕上的玉鐲擼下來,拉住若溪的手不容分說就戴上去。

    「二奶奶,不,姐姐!這可使不得!」若溪見她三次,每次都看到她戴著這個玉鐲。想必這是她貼身之物,如何能收下?

    她卻攥住若溪的手不放,固執地說道:「這些死物我留著也沒用,不如給妹妹留個念想。你若是再推辭,我可真要生氣了。」

    聽她如此一說,若溪只好作罷,又說了兩句謝謝的話。

    「逸浚,叫姨母!」二奶奶再次讓自己的兒子叫人。

    那逸浚睜著大眼睛瞧著若溪,身子使勁往母親懷裡縮,一聲不吭似乎在害怕。

    「這孩子打小就怕見生人,若是我……不知道以後還有誰能在身邊照顧他!」二奶奶眼裡有一絲哀傷閃過,她不怕死卻實在是放心不下兒子。

    若溪聽了心中莫名一痛,看著逸浚的眼中多了幾分憐愛。她勉強笑了一下回道:「小孩子都是怕生的,等他再大一些就會好了。」

    二奶奶聞言沒有言語,只低頭看著兒子用手輕輕撫著他的頭。午後的陽光灑在床頭,她們母子相依相偎的畫面讓若溪想要掉眼淚。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生離死別該多好,如果時間就在這一刻停下來該有多好!若溪再一次感受到了命運的無奈,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微不足道。她什麼都改變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半晌,二奶奶見懷裡的兒子睏倦的閉上了眼睛,就輕聲喊來奶娘把他抱了回去。若溪見她也面露倦色,知道是時候告辭了。

    「姐姐,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若溪把想要見見若影的話說出來。

    二奶奶聞言吩咐琉璃往二房走一趟,看看三奶奶那邊是否方便。不一會兒,琉璃便回來了,說是三奶奶請若溪過去,三姨奶奶就在。

    若溪明白這都是看在二奶奶的情面上,不然她怎麼能這麼容易就見若影?雖說若影是貴妾,不過也不是隨便可以見娘家人的。

    她拜別了二奶奶,跟著琉璃往二房那邊去。一路之上但見亭台樓閣,曲徑通幽,華麗精巧不是韓府能比擬。

    琉璃帶著她進了一處院落,只見出來一個管事媳婦之類的人。琉璃笑著跟她打招呼,又引薦若溪。

    那媳婦兒神色倨傲,朝著若溪行了半禮,說道:「三奶奶去太太那邊了,臨走時留話請韓姑娘不要拘束。三姨奶奶就在後院,請隨奴婢來。」說罷扭身往裡面走。

    「奴婢和綠萼姐姐在這裡等著,姑娘只管去。」琉璃笑著說道。

    若溪聽了接過綠萼手中的包袱追著那媳婦去了,穿過月亮門又轉過影壁,這才是若影住得地方。

    三間上房有東西二房,遊廊上擺著不少看青的盆栽,若溪的陪嫁丫頭弄琴正站在門口張望。她見了若溪忙迎上前,先跟管事的媳婦道個萬福這才給若溪見禮。

    那管事的媳婦也沒進去,扭身走了。弄琴引著若溪往上房去,早有小丫頭打了簾子。走到裡面,只見眼前一亮,目及之處莫不是巧思連連。粗略一看便知這屋子裡沒有便宜東西,主人的品味也不俗。

    「九姑娘裡面請,姨奶奶身子不舒服躺著呢。」弄琴把若溪讓到內室,就見床上躺著一個人。

    若溪一眼看過去嚇了一跳,這還是明艷動人的若影嗎?只見她兩腮深陷瘦的脫了相,臉色蠟黃神情懨懨,見了若溪掙扎著靠起來,眼中有不明的情愫一閃而過。

    「姐姐躺著就好。」若溪忙說道。

    她卻扯扯嘴笑了一下,「一天到晚的躺著也難受,看見你來了我就有了精神。前幾日七姐姐出門子,我病了竟不能親自回去,想想就覺得可惜。不知道她穿上大紅喜服是否漂亮?一定是非常美麗,人家都說做新娘是姑娘家最漂亮的一天!」說罷滿臉的哀傷。

    若溪見了暗自歎氣,坐實了她的猜想,若影在侯府過得並不如意!

    「八姐姐身子一向很好,怎麼病了這幾日都不見好?請得大夫怎麼說,都吃些什麼藥?」若溪細細的打聽著。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奶奶請了最好的大夫,用得也是最上好的藥材。本來昨個我已經好下,可昨夜踢了被子又受了風寒。」若影咳嗽了兩聲回著,「別說這些了,你怎麼突然來了?剛剛奶奶派人來告訴我,說是娘家妹妹來了,我冷不丁嚇了一跳。」

    若溪聽了回道:「上次叔父家的孫子出滿月我跟著祖母去赴宴,得二嫂子引薦認識了二奶奶。今個兒我就是應二奶奶的邀請才來的,祖母吩咐我看看姐姐,還帶來了孫姨娘親手所的鞋子和一封信。」說完把手裡的包袱遞過去。

    弄琴接了打開,若影見了那兩雙繡花鞋立即紅了眼圈,她哽咽著問道:「祖母等人都好嗎?」

    「祖母身體康健,老爺太太亦是如此。因為太太信了佛,每日在祖母的小佛堂吃齋唸經,倒是不用孫姨娘在跟前侍候了。孫姨娘每日吃飽喝足不過是做做女紅,日子倒也平淡愜意。姐姐不用惦記姨娘,她一切都好!」若溪知道她滿心想問孫姨娘的情況,卻不能開這個口。

    她聞言把那封信拿起來,打開念了兩行便再也忍不住哭出來。雖說這上面的字跡不是孫姨娘的,可那些話卻只有她才能說得出來。若影見到信,就像看見姨娘在跟前噓寒問暖。再想到自己在侯府裡死不死活不活無人問津,心裡越發的難受起來。

    若溪見狀想要勸慰幾句,就見她抬起頭瞥向自己的眼中有犀利的光芒一閃而過,隨即便忍住了哭泣。若溪剛想要一探究竟,卻見她眼中已是一片哀傷,恍然方才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妹妹好容易進來看我一次,我不該這樣悲傷才對。在這侯府不缺吃不缺穿,丫頭們服侍周到細緻遠不是咱們家能比的。」她擦乾眼角的淚水,趕忙吩咐弄琴倒茶,「你瞧瞧我,見了你高興得竟忘了上茶。虧你是自家姐妹,不然可要讓人笑話了。」

    若溪見她在自己面前硬撐著,也不去揭開她偽裝下的脆弱。既然自己不能幫她什麼,就讓她保留最後的尊嚴吧。

    「妹妹回去會跟孫姨娘如實說,姐姐在侯府過得舒心,讓她不用再惦記。」說罷若溪端起茶杯,揭開蓋子就瞧見上面漂著茶末子。她略微皺了一下眉,不動聲色的放下手中的茶杯。連下人都不屑喝的茶葉怎麼就在若影屋裡?看樣子她過得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艱難!

    再怎麼說若影也是三媒六聘迎進門的貴妾,豈能容她們這般作踐!她們真是瞧韓府比侯府的門檻低,欺負得人直不起腰來了!

    若溪忍住心中的怒氣,不想讓若影覺得難堪,斟酌了片刻方說道:「八姐姐身子舒坦就回去住兩日,家裡姐妹一個接一個的嫁人,我也怪寂寞的。如今家裡是大嫂子、二嫂子當家,祖母素來又是疼愛姐姐的,多住幾日不會有什麼關係。姐姐出門子之前祖母不是說過,若是誰敢欺負姐姐,她老人家會給姐姐撐腰嗎?」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顯,暗示若影在侯府不如意受欺負不要忍著。雖說侯府高韓家一頭,不過萬事都講不過去一個理字。若影不是沒有娘家的姨娘,隨便主母搓圓捏扁!

    「平白無故就回娘家住下,會讓人說我不懂規矩!況且有人就等著我在婆家不受待見呢,我又沒受欺負,回娘家豈不讓拿起小人在心裡編排?」若影盯著她回著,還笑了一下,「公婆不怎麼管這院子裡的事,奶奶對我情同姐妹,三爺自然是不用說。妹妹瞧瞧這屋子裡的擺設和用物,哪個不是上成?

    剛剛我掉眼淚不過是惦記想念姨娘罷了,原來我還在家裡能陪著她說說話,如今她竟孤單了。我聽說眼下妹妹也跟著管家,就拜託妹妹多多照顧姨娘,姐姐在這裡謝過了。」

    若溪知道她本就是極要臉面的人,如今在婆家過得不如意生怕娘家人知道。唉,死要面子活受罪!既然她不願意捅破這層窗戶紙,那麼自己也只能丟開手了。

    「姐姐放心,孫姨娘在府裡很安逸。她是父親身邊的老人,又為父親生下姐姐,這麼多年既有功勞也有苦勞。咱們家連下人都不苛待,何況是對姨娘?」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若溪起身告辭,「我來了這一陣該回去了,免得讓人說咱們家沒規矩,沒得給姐姐打嘴!你好生養著,若是有什麼事就派丫頭回去說一聲,別什麼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若影不方便起身,命弄琴送出去,臨若溪出門才讓她替自己向老太太等人請個安。若溪出了屋子走到廊上,瞧見跟前無人便掏出一個荷包。

    「八姐姐一向要強,你不要告訴她。因為出來的匆忙沒帶多少銀子,這裡面有四個小金錁子,你先拿著用。侯府的下人眼眶都很高,打賞什麼的都是常事,出手還不能太寒暄。八姐姐一個月的月錢能有多少?恐怕都是不夠用的!」這四個金錁子是臨來時老太太給得,說是林府二奶奶誠心相交,她該表現得主動親近才是。所以便備下了表禮,是打算給逸浚做見面禮的。

    可是若溪覺得這金銀之物玷污了她和二奶奶的交情,剛剛便沒有拿出來。若影在侯府上下打點少不了用銀子,她帶過來的嫁妝雖然不少,卻不能變賣變成銀子使。眼下若溪拿出金子來,弄琴見了連推辭的意思都沒有,可見她們是捉襟見肘了。

    「你先拿去使,我會想辦法再派人送銀子過來。」再怎麼說都是姐妹一場,若溪到底是不忍心見到若影過得遭罪。別的忙她幫不上,只好出些銀子了。

    弄琴聞言連聲的道謝,眼眶已經開始泛紅。原先在韓府,她跟在若影身邊何曾受過輕慢?可自從進了侯府,越來越感受到自己主子身份的卑微。尤其是三少爺根本就不進若影的房間,府裡的下人越發的不把若影當一回事。

    自打正經三奶奶進了門,下人們看她們主僕的眼光更加的輕視起來。雖說三奶奶沒明著為難過若影,可每每弄琴去管事媳婦那裡領東西,都要看人家的臉色還缺東少西。細想想,三奶奶能不知情嗎?不過是假裝不知縱容罷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弄琴見若溪這般為她主子考慮,心裡十分感動。她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見一個人影打影壁那邊轉過來,臉色微微一變竟愣了一下。

    「三爺!」等那人到了近前她才怔過神來,忙行禮。

    「嗯。」林宜浩輕哼了一聲,眼睛掃到若溪身上。

    弄琴見了忙回道:「這位是姨奶奶的妹妹,得了奶奶的准許進來看望姨奶奶。」

    這樣碰見也不能扭身走開,若溪只好側著身子行了個禮。

    弄琴又說道:「奴婢送九姑娘出去,外面冷三爺快裡面請。」

    「嗯。」林宜浩又哼了一聲。

    若溪轉身出去,只覺得背後有人盯著渾身不舒服。弄琴送走若溪扭身回來,卻見林宜浩出來了。

    她不敢多話,只行了個禮見林宜浩走遠才進了屋。若溪正在擦眼淚,她趕忙問道:「姨奶奶怎麼了?莫非是三爺說什麼了,怎麼一兩句話的功夫便走了?」

    「三爺只說讓姨奶奶好生養病便走了,反倒把姨奶奶惹哭了。」輕弦性子稍微潑辣些,「依奴婢說,三爺還不如不來瞧姨奶奶呢!」

    「哼!他哪裡是來瞧我的?」若溪聞言冷笑了一聲,使勁咬著嘴唇倒不哭了。她緊攥著手中的錦帕,眼中滿是恨意。

    弄琴聽了一臉的不解,摸摸懷裡的金錁子卻終是沒說。眼下若影的心情很不好,等以後得了機會再回稟吧。

    若影身子乏躺著睡下,弄琴拉著輕弦去了外間,這才輕聲把若溪給金錁子的事說了出來。

    「我瞧著九姑娘是真心為主子好,主子為什麼就是不把心裡話說出來?我聽說二奶奶認了九姑娘做妹妹,有她幫襯倒能好過一些。」

    輕弦聽罷直皺眉,「我的好妹妹,你這心眼怎麼這麼軸?難道你就看不出主子打心眼裡厭煩九姑娘?」

    這若影在府裡不過是個庶出,三太太雖然待她不錯,可骨子裡還是防著她。放在她身邊稍微伶俐些的都是三太太的眼線,剩下弄琴這樣雖忠心卻心眼實成反應慢。所以當初孫姨娘想辦法讓身邊的輕弦陪嫁了過來,想得就是能幫襯若影一把。

    弄琴聽了一怔,「為什麼?九姑娘和主子在府上沒起過什麼衝突,嫁到侯府更是甚少見面。剛才九姑娘來見主子,我也沒瞧出什麼啊。況且九姑娘是真心實意想幫咱們,她說得空還要送銀子過來呢。咱們到這侯府這麼久,誰對咱們這般照顧過?還得是九姑娘念及著姐妹一場!」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主子不說咱們做奴婢的也不能追著問。只是感覺出主子這兩次見了九姑娘就有些失態,脾氣越發的暴躁起來,這不是厭惡還能是歡喜?」輕弦到底是伶俐,看出些門道來,「這今個金錁子你先收著,咱們屬實需要銀子打點。不過千萬別告訴主子,省得惹得主子生氣。主子性子要強,一氣之下把金錁子送回去,咱們手頭就越發的拮据了。那起管事媳婦都是認錢不認人的主,眼瞅著碳快燒完了,空著手去就得空著手回來。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主子凍著啊!」

    弄琴聞言點點頭,知道這四個金錁子拿出去換成銀子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心裡盼著若溪盡快再送銀子進來。

    卻說若溪回了韓府,先到老太太那邊打個照面,見跟前沒外人便把若影的情況說了。老太太聽了臉色黯淡,長歎一聲說道:「一切都是她自己強求的結果,怨不得旁人!」話雖是如此說,不過到底是有些牽掛,吩咐劉媽拿了二百兩的銀票過來交給若溪。

    「你把這個捎給她,別說是我給的。八丫頭心氣高,吃苦受委屈還能挺住,卻受不了咱們知道她的窘境!」老太太對若影的脾氣屬性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溪收下,回了清風堂見孫姨娘正在廊下立著,見到她回來快步迎上來。若溪知道她是著急瞭解若影的情況,便一邊往屋子裡走一邊跟她說起來。

    孫姨娘聽見若影很好,心中稍微寬慰沒進屋打擾便回去了。

    「姑娘回來了,熱水已經準備好先洗個澡吧。」桂園早就吩咐小廚房備下熱水,她知道若溪的脾氣,打外面回來衣服從裡到外都要脫掉還要洗澡。

    若溪點點頭,脫掉外面的大氅先喝了一杯茶,吩咐她找些棉花和絨面的布。

    「姑娘想做靠墊?」青玉疑惑的問著。

    若溪笑笑沒有言語,洗過澡吃了晚飯,她把絨布和棉花拿過來,可手腳不靈巧的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動手。

    「姑娘到底想做什麼?不妨說給奴婢聽聽。」桂園是眾丫頭當中手最巧的一個,針線活更是無人能及。即便她到了清風堂,老太太的貼身衣物還是她在做。

    若溪皺著眉頭回道:「我想給林府小少爺做個小布熊,原本想著很簡單,可眼下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了。」

    桂園聽了一怔,她做了無數針線活,可是第一次聽見什麼小布熊。

    若溪只好拿來筆紙畫了下來,桂園瞧了片刻方說可以試試。想法是若溪出的,可到了動手的時候她卻半點都幫不上忙。

    桂園接連做了兩天,等到做完的時候若溪眼前一亮,竟比那些商場裡賣的還要精緻。手巧的桂園還在小熊的臉部用不同顏色的布,縫上了眼睛和嘴巴,鼻子則做成隆起的立體狀。

    「這是什麼?看著真有意思!」青玉像個小孩子,愛不釋手的擺弄著。

    若溪笑著回道:「連你見了都歡喜,想必林家小少爺一定會喜歡!」她想到逸浚還有個小他一歲的妹妹,就又畫了一張洋娃娃的吩咐桂園試著做做。

    這次桂園足足用了五天的時間,用黑色的細線做頭髮,另外做了一套精美的衣服套在娃娃身上,用綾羅做得小繡花鞋更是精巧漂亮。

    若溪派人把小布熊和布娃娃送到侯府,逸浚兄妹二人見了非常喜歡,竟然抱在懷裡連睡覺都不肯放開。

    又過了幾日,侯府辦了賞梅會,二奶奶給若溪下了帖子。這侯府的園子裡有一大片梅林,每年這個時節都會邀請世家姑娘前去賞評。能被下貼邀請的都是出身顯赫之人,若溪自認難以企及,便派人回絕了二奶奶。

    豈料二奶奶又派人來請,還親手寫了請帖。如此誠心誠意的邀請,倒讓若溪不好意思不去了。

    老太太聽了忙吩咐人給她裁製新衣,又把自己的首飾拿出來任她挑選。

    「不過是去賞個梅,何必如此興師動眾?」若溪趕忙拒絕,「歷來裁製衣服都有份例,祖母萬不可為了我壞了規矩!衣服貴潔不貴華,若是那賞梅會上都是勢利之人,孫女打扮的太過華麗反倒讓人說嘴。不如就簡簡單單清清爽爽的便好,反正我不過是因為二奶奶盛情推脫不得才去的。她身子不好恐不能陪客,我便跟著她待一會兒就離開。」

    老太太聽了只好依她,「你這丫頭就是生性太過淡泊,聽說那個賞梅會是世家姑娘爭相參加的呢。到時候會有不少誥命去相兒媳婦,多少姑娘是衝著南寧候夫人去的?」

    若溪聞言一皺眉,她對這南寧候夫人也略有耳聞。聽說她和定伯侯夫人本是閨中姐妹,中年得子請旨冊封為世子。因為多年燒香拜佛才求來的男孩,便寵上了天,連侯爺都頭疼不已。

    自打世子十三開始,侯夫人便著手物色兒媳婦的人選。挑挑揀揀了兩年,卻始終沒有定下來。在她眼裡,自己的兒子恐怕是配個天仙都委屈了!

    不過人家是世子,若溪自問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況且被父母寵壞的孩子,她實在是心裡反感。

    她聽見老太太提及,便笑著回道:「南寧候夫人是什麼人物?恐怕孫女連近前都上不去,也不想上去!明日我過去好歹見見八姐姐,把銀票送過去。」說罷神色黯淡下來。

    老太太見狀不再提及南寧候夫人,其實她也沒有想要若溪攀龍附鳳的想法。只是在眾多世家姑娘面前,她不想若溪太寒暄被人輕視。她們韓家有一個姑娘進了侯府受氣已經夠了,她絲毫沒有想要若溪走若影老路的想法。她在心裡已經幫若溪打算好了,撿個知根知底脾氣好有前途的人做孫女婿,生活無憂還能讓若溪拿捏。

    只是這些話老太太一直憋在心裡,還沒來得及跟若溪交待。如今見她也沒有攀高枝的想法,放心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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