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魏嵐裝弱裝得樂不思蜀,那一邊,老中醫徐崢看著兩人,倒是犯了糊塗。
這個魏嵐是前幾天他碰到的,當時他穿的是西裝筆挺,一雙銳利高傲的眼神平視著前方,氣勢如虹。他的身後還跟了一幫子的黑衣人,一看那做派,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了,也能猜出個一二分來,恐怕,他還是混黑道的大人物吧。
而這樣的男人,來這小胡同的目的,就是徐崢自己。他說,他聽坊間的人流傳出來,老中醫除了醫人有如華佗再世,那木工也是頂好的。他說,他想親手給將要出世的孩子做幾個小木馬和小玩具,所以特地來請教。
實話說,徐崢不動木工,已經足足有十九年了,他還記得,當年盼了很久的寶貝孫女出生之前,他便親手為孫女做好了一套的玩具,都是用上好的木頭做的,對小孩子的身體也有好處,可兒子、兒媳婦罹難了,孫女不見了,他也就徹底放下了木工,再也不要因這木工而常常傷心了。
這麼多年,想讓他教習木工的,不在少數,可他一個都沒有答應過。而魏嵐的請求,他卻答應了下來,不僅僅因為魏嵐是想做一套玩具給未來將要出世的孩子,也因為他那一雙,和兒媳婦很相似的藍色眼睛,還有和兒子一樣,通身的傲氣。
可現在,他是真的真的混亂了。他看著魏央,怎麼看,都覺得和兒媳婦很像,不止眼睛,還有五官的輪廓,特別是那額頭和鼻子,太像了!她的身上,也自有一股子傲氣,那是他兒子身上也有的。
徐崢又將魏央和魏嵐兩人仔細看了看,依然覺得,這兩人該是兄妹才是,怎麼相處的方式,卻像是一對戀人呢?他的確老了,可眼睛還是雪亮的,魏嵐的眼中,對這個女孩的愛意,深沉而刻骨,絕不會是兄妹之情!
魏央也不是笨蛋,見魏嵐一遍遍說自己疼,焦急之後便皺了眉,毫不客氣地推開了這個裝模作樣的男人,冷言道:「魏嵐!你要鬧到什麼時候!騙我很好玩嗎!」
見魏央生氣,魏嵐忙收斂了下來,腰也不痛了,腿也不算了,諂媚地黏到了她身邊,討好道:「央央別生氣,我剛才是真的疼!」
「剛才疼,那就是現在不疼了?」魏央冷冷地瞥了這個賣乖的男人。
「不不不,剛才疼,現在也疼,不過我現在忍著罷了。」魏嵐見魏央已經不相信,忙皺眉做忍痛狀。
這麼一來,魏央一時間就吃不準這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很疼,抿了抿唇,還是擔憂地將他的手臂抱到了自己的雙臂中,語帶埋怨:「疼疼疼,就知道喊疼!剛才怎麼不知道注意點自己的?!」
魏嵐咧嘴一笑,連連點頭道:「下次我一定注意。」
魏央白了他一眼,看向了徐崢,對著他點了點頭,道:「徐爺爺,讓您看笑話了。這是我哥,我叫魏央。我方才就是尋著他來的,只是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徐崢挺喜歡魏央這孩子的,長得像自己兒媳婦,所以倍感親切,加上那和兒子相似的傲氣,更是喜愛得不得了,簡直想把這人當作自家孫女來疼呢,不過他也知道,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孫女徐清,因為他是孫女是獨生女,沒有哥哥的。
他彷彿沒看見魏嵐的頻頻示意,笑著指了指右側走廊中的一堆木頭,回答道:「我們也是才認識幾天,他啊,想跟老朽學做木工。看那裡,這就是你哥正在做的事情。他啊,說是要給未出生的寶寶做一套玩具呢。」
徐崢又說了幾句,便去廚房了,他要去取點茶水來,魏嵐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喝過水了。
「寶寶?」徐崢離開後,魏央微微蹙眉,狐疑地看了瞬間有些臉紅的魏嵐一眼,又往那堆木頭看過去,其中已經有一個初成形的小木馬,她笑了笑,道:「怎麼,誰家的寶寶,有這個福氣讓你堂堂的魏當家來做這檔子的事情?」其實,魏央心中早就有了猜測,心中不禁湧起了一絲喜悅,還有許多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煩躁。
她依然不知道怎樣對面這個已經對自己卑躬屈膝的男人,她曾經深愛過他,可時間卻已經將她對他的愛,漸漸消磨殆盡,再次對面他,她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當然是--」魏嵐見魏央這樣說,心中一高興,脫口就要說出來,卻被魏央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魏嵐!」魏央猛地轉身,她橫眉冷對,冷冷地責問道:「你一個魏氏的當家人,有空在這裡學木工,做小孩子的玩意兒,怎麼就沒空去管管偌大的魏家,你把權力都收到手裡了沒有?叛徒清乾淨了沒有?你是有什麼資格在這裡逍遙?夏侯玄和凌岳,都沒有你這麼清閒!」
魏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指責,喝問得愣了好一會兒,不過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依舊溫柔地笑了笑,一點也沒有在屬下面前時的威嚴,他想去摟住魏央的肩膀,卻被她躲開了,「可不可以,不要提他們,我心裡,不好受。」
他已經接受了魏央和凌岳在一起的事情,甚至接受了她懷了凌岳孩子的事實,但這不代表他能夠忍受聽著魏央口中一次次的出現這些該死的男人的名字!
「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問的是,你在這裡做這些無聊的事情幹什麼!你既然有這麼多的時間,為何不好好整治整治魏家,有些不安分的東西,是時候清理了。」
「……」魏嵐吸了口氣,握緊了雙拳,卻終是沒能忍住,他猛地抓過了魏央的雙肩,藍眸緊緊盯著魏央的小臉,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只得沉下了臉,他說道:「央央,央央!你看看我,我是魏嵐,是你那樣愛過的男人。為什麼我們如今要變成這個樣子?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心裡,你的眼裡,再也容不下一個我?什麼時候開始,魏家永遠都比我在你心裡來的重要?我求你,看看我吧,我受不了了,我快崩潰了!我只是想要你回到我身邊,為什麼我卻一直一直求而不得,一直一直在接受著你的遠離!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可以留住你?」
「……我說過,有些事情,它遲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魏央看著雙眼通紅的男人,心中猛地抽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兒,開了口,嗓子卻似乎嘶啞了。
魏嵐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人,良久,終是頹然地垂下了雙手,他淡淡地笑了,淒涼而絕望,轉身,離開了長廊。
魏央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小木馬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小巧可愛,魏央想,要是以後真的有了小寶寶,他或者她,坐在上面,一定會很開心的。
在她不知不覺摸上小木馬的腦袋時,徐崢端著放了茶壺茶杯的盤子走了出來,他將盤子放在了一邊的木凳上,然後說道:「魏嵐做這個的時候很用心,很刻苦。他經常問我,做這些玩具的時候,要怎樣做,才能保證不會傷到寶寶。他將每個稜角都磨得很光滑,他還想到,等到冬天的時候,要在木馬上包上一層絨布,以免凍壞了孩子。這些木頭,也是他親自去木材場監工,然後親自扛回來的,每個細節,都做到了精細。他說,他怕有人在這些木頭上動手腳,傷害了孩子。今天他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個小時了,這會兒,應該很累了。」
魏央聽著,終是落下了淚來,輕輕地呢喃著:「傻瓜,根本,就沒有什麼孩子。」
「嗯?」徐崢聽得不是特別清楚,便疑問了一聲。
「他是個笨蛋,我才沒有懷孕呢,就算有了,他又著什麼急。」魏央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徐崢,還是在自言自語。
徐崢還是沒聽明白,他還以為,那個魏嵐口中的寶寶是魏央和魏嵐的孩子呢,可現在這麼聽來,似乎又不是魏嵐的孩子,不對,應該說,根本沒有這個孩子。
魏央起身,轉頭說道:「徐爺爺,我可以進去找他嗎?他好像,很生氣。」
「多大點事,魏嵐很有風度的,不會生氣的,別在意了。倒是孩子你,你氣色不太好,還是休息休息吧。」徐崢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他一眼就看出來,魏央的身體底子不太好。
魏央卻是搖頭,笑道:「沒事的,我身體很好。我還是去看看他吧,小時候就這樣,受了委屈,受了氣,就躲到一邊去了。沒想到,都這麼大了,還這個脾氣。」她輕輕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那遙遠的從前。
徐崢見魏央執意要去,也不阻攔了,他說道:「要去可以,不過先給老朽把把你的脈。」
魏央對自己的身體很自信,有雄厚的力量在身,她自己的醫術又不錯,所以她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大病,上次的胃炎,只是小事情罷了。
不過徐崢想看,魏央自然也沒有反對,伸出了手來。
徐崢伸手,按住了魏央的左手,然後又給魏央的右手把了把,良久,暗暗抽了口氣,沉聲問道:「魏央,你的內臟受了嚴重的傷害。而且,你還中過劇毒。」
魏央知道這件事情,點了點頭道:「嗯,就在半年前,我因為一些事情,不小心就傷了內臟。至於那毒,也是沒注意。嗯……我不是普通人家,有時候,這種事情,難免的。」
畢竟是過去的事情,魏央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但徐崢卻沉著臉搖了搖頭。
「可這傷加這毒,卻是傷及了根本啊!」徐崢心中很震驚,魏央不過是個二十歲都不到女孩子,怎麼會受這樣嚴重的傷呢?她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奇跡!
「呵呵,徐爺爺,您關心我,我很開心。不過,不瞞您說,我也是個中醫,醫術也不差的,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這具身體,雖然因為內傷和劇毒而弱了點,但我筋骨很好,不礙事的,您別擔心。」徐崢是真的關心自己,魏央看得出來,所以她笑得很甜,心中很暖。
徐崢聽魏央說她也會中醫,心中更是滿意這個女孩子,巴不得她就是自己的孫女才好,不過他也知道,魏央不是。
「你知道,這徐府巷,為什麼叫徐府巷嗎?就是因為我這個徐府。」徐崢突然說起了不太有關係的話來,不過魏央安靜地聽著,她喜歡聽這個儒雅的老人說話,「我們徐家行醫沒有千年,也有百年,經歷了數個王朝的更替卻依然站立在各個新朝廷之中,就是因為我們徐家的醫術。所以,孩子,別懷疑我徐家這麼多年傳承下來的醫術,你這個身體,真的是已經不堪一擊了,你需要調養啊!」說到後來,徐崢都激動了,這個孩子他很喜歡,他不想她有事!
魏央卻還是不信,她就有這樣的毛病,對自己的醫術,頗為剛愎自用。她聽了徐崢的話以後,只是笑了笑,沒再說這個話題,有禮地道了聲謝,然後進了大廳要去找魏嵐。
徐崢看著魏央,沉沉地歎了口氣,他為魏央的身體著急,但也不能做主去幫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干涉不了的。
魏嵐一直躲在大廳的門邊,知道魏央走到了跟前,他才瞪著眼睛將魏央拉到了懷裡,他的動作很輕柔,輕到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玻璃藝術品。
「你受傷了,什麼時候,為什麼我不知道?」魏嵐自然聽全了徐崢的話,魏央不信,但他相信,徐崢的醫術,整個華夏國都是有名的!
他剛才的確很生氣,不過不是氣魏央,是氣自己,氣自己當初擁有的時候不知道好好經營這一份感情,現在才來後悔!現在一聽魏央的身體這麼糟糕,哪裡還顧得上生氣這種小事?
「沒什麼,都好了,久彥和凌鴻顏都給我看過,中西醫結合地檢查過,就是身體弱了點,不礙事的。」魏央說完,又轉頭對徐崢說道:「徐爺爺,魏央不是在質疑您的醫術,只是,我這個身體有點奇怪,這種程度的傷,不會累及我的,真的。」
徐崢卻只是皺眉,不說話。
「徐爺爺!」魏央跑到徐崢身邊,撒嬌似的抱住了老人的手臂,道:「徐爺爺,您擔心魏央,魏央很開心,不過魏央的身體,真的很特殊。您把過我的脈,也應該知道,上次我中的毒,是見血封喉的,可我不是一樣沒事嗎?」
「這……這倒是……」徐崢沉吟了一下,也覺得魏央的身體的確是個特殊的,她如今這樣的身體可以活到現在,不就證明了她的神奇嗎?
「你這道理是有的。不過,要是有機會,你就讓老朽給你調理調理吧。好歹,你也叫我一聲徐爺爺啊。」徐崢又這樣說道。
「好。」魏央連連答應下來,見魏嵐似乎沒什麼事了,便道:「魏嵐,給我你的手機,我尋著你來,已經迷了路,得打電話讓哥哥來接我。」
「央央,能不能別在我面前喊夏侯玄哥哥?」魏嵐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般。
魏央卻是不理會他這模樣,伸手就將他褲袋子裡的手機拿了出來,「啪啪啪」撥通了。
「喂。」夏侯玄看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陌生電話號碼,按下通話鍵後,便冷淡地開了口。
魏央愣了愣,她很少聽到夏侯玄這樣的口氣,一秒鐘後,才回道:「哥哥,是央央。」
「央央!」夏侯玄頓時直起了身體,急忙道:「央央,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嗯……徐府巷的那個老中醫的家裡,我迷路了,快來接我。」魏央微微嘟嘴,自然而然就說出了軟軟的話語,嬌俏的小臉上一片明媚,讓魏嵐心裡一陣不高興,對夏侯玄的討厭就更深了,至此,兩人的梁子算是結大了。
「哥哥這就來,別怕,啊。」夏侯玄拿起外套,叫下人帶上了魏央的披風就急忙往外走,莫問已經帶著人在徐府巷裡搜索了,他則是在家中,一個個地排查可能會傷害魏央的人,將他們的行動掌控到手中。
魏央安心地「哦」了一聲,掛下了電話,將手機還給了魏嵐。
「能把你看丟了,他們真是本事。」魏嵐不遺餘力地諷刺夏侯玄幾人。
「少說幾句吧你!」魏央踩住了他被鋸子砸到過的腳趾,然後拉著徐崢坐到廳堂裡。
一老一少在廳裡就醫術方面聊得不亦樂乎,被踩了腳趾的可憐男人則是為兩人端茶送水,並且很犯賤得覺得很滿足。
「這就是徐爺爺的兒子嗎?長得很威武呢。」徐崢將他珍藏的相冊拿了出來給魏央看,她指著那個高高帥帥的男人,說道。
「是啊,這就是我的兒子,徐康。」徐崢說到自己的兒子,不禁紅了眼眶。
「徐爺爺,這是什麼?」見徐崢難過,魏央忙轉移話題。
「這個啊,是軍功章,他得的第一個軍功章。」徐崢摸著兒子的照片,老淚縱橫:「他曾經是咱們華夏國的軍區首長,每天啊,忙得腳跟不沾地的,你說,這是何苦呢?咱們徐家素來一脈單傳,他怎麼就不喜歡醫術呢?」他說到這裡,看了魏央一眼,他想,或許,徐家的醫術傳承,有著落了。
「軍區首長……」魏央微微蹙眉,想了想,「當年的車禍,果真是意外嗎?」她心裡想著,也不禁說出了口。
徐崢愣了愣,然後仔細地看向了魏央,他重新審視了這個女孩一遍,然後搖著頭笑了,這個女孩,終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想讓她繼承徐家的醫術,恐怕有些難啊。
「我老了,半個身子都要進棺材了,這意外,還是蓄謀,我已經沒有那個心去弄清楚了,這風風雨雨的,就讓它過去吧。」徐崢是個大善人,他心很軟,人很溫和,所以這種陰謀詭計的,他從來不願意去想。
「嗯。」魏央應了一聲,卻還是覺得查查這件事情,若真是意外便罷了,若不是,那麼害了徐爺爺兒子媳婦兒還有孫女的,都必須付出代價!
「咦?」魏央翻著照片,先是誇獎了徐康老婆的漂亮,說她和自己的藍眼睛很像,然後就又翻過了一頁,她看著照片上,有些眼熟的小嬰兒,不禁疑問出聲。
「啊,這是我的孫女半歲時的照片。」徐崢側頭又看了魏央一眼,道:「如果清兒還活著,該是有你這麼大了。」
「這是……你孫女?」魏央摸著照片,照片裡的孩子笑得很開心,她轉頭看向了魏嵐,見他也瞪大了眼睛,便有九成的把握,肯定這照片上的孩子,和自己是同一個人!她所有的照片,就是從半歲的時候開始有的!
「是啊,我的孫女,她叫清兒。」徐崢沒有見到魏央和魏嵐的神色,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邊回憶,邊說了起來。
夏侯玄等人沒過太久就找到了徐府,他敲了敲大門,便焦急地走了進去,來不及去看別的人一眼,就將魏央抱到了懷裡,輕聲斥責道:「不安分的小壞蛋,你這樣一不見人影,我和莫問就人仰馬翻了!」
「……你罵我!」魏央眨了眨眼睛,然後瞪眼,伸手指著夏侯玄的鼻子,這樣說道。
「額。」夏侯玄咳嗽了一聲,忙道:「不是,我不是罵你,我只是擔心你。好了好了,我們回家。」
「嗯。」魏央點點頭,她轉頭看向徐崢,道:「徐爺爺,我會常來看您的。您可以,叫我央兒。」她說著,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期待。
「唉,好,央兒。」徐崢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就好像她真的是自己的孫女似的。更重要的是,這個孩子的醫術也真是了得,雖然不及自己如今的程度,卻也是天賦卓絕了!
這幾人一個個是閤家歡樂的樣子,但魏嵐就很不爽了,他和魏央還有徐崢相處得好好的,偏生讓這幾個傢伙給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