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彪原本眼睛裡還有些希冀卻被渫璟瑋一句毫無感情的直白擊打得粉碎,那個他看中的年輕人,那個跟他大哥有著同樣氣質的年輕人,那個他一直就認定是大哥兒子的年輕人,竟然親口承認自己不是他大哥的孩子,說得是那麼光明正大、問心無愧。
經渫璟瑋這麼一提醒,錢彪才意識到這個站在他面前羽翼還不夠豐滿的年輕人看起來頂多只有20歲,而他大哥在26年前的那場陰謀中就已經死了,怎麼可能會有一個這麼小的兒子。
不僅是年齡上存在差異,在其他方面也有著不合理的地方。
錢彪又把渫璟瑋打量了幾遍,才像認清事實那般臉上露出難掩的失望,這麼近距離仔細看,這個他自以為是大哥留下的血脈,臉上、身上都找不出一點大哥的影子。
年輕人的眼角眉梢雖然像這個女人,但是更多的是像另外一個男人,那個畏首畏尾的男人,幾乎是遺傳到那個老男人的原貌,他竟然在一開始還認為這個年輕人像他清雅如同蘭花的大哥,簡直是太玷污大哥了。這麼看來,沒有一點想像的地方,不像,一點都不像,從一開始起都是他一個人自編自導的自欺欺人罷了。
這個年輕人不過是這個女人在大哥死掉後迫不及待找了一個替補生下的孩子,這是對大哥不忠的見證,也是對大哥虧欠的罪證,還虧他大哥在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這個薄情寡義的女人。
這麼想著,錢彪臉上馬上出現了一股嗜血的風暴。不論是看著臉上慘白如紙的女人,還是看著站在他面前無所畏懼的年輕人,亦或是震懾於他的氣勢一直躲在女人身後做縮頭烏龜的男人,錢彪的眼睛像眼鏡蛇一樣迸射出犀利、陰狠的光芒。
唐凊蘭在錢彪印象中一直是一個潔身自好的高潔女子,有著芙蓉一樣的氣質和品性,但是錢彪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在他大哥屍骨未寒的時候趕緊找一個人嫁了,還偏偏嫁了一個如此不中用的廢物。
錢彪瞪視了躲在唐凊蘭身後的渫建鄴一眼,不出意外渫建鄴又瑟縮了幾下,錢彪反倒是十分欣賞渫建鄴的這種真實的反應。
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物,這算不算報應呢?對這個女人背叛大哥的報應。從這個女人蒼白的臉色,乾瘦如同一根稻草的小身板,可見這個女人這些年過得並不是很好。
心裡這樣想著,錢彪反倒舒坦了不少,有一種報復的絕頂快感,或許一切只是處於旁觀者的他看不過去,為大哥打抱不平一番。
錢彪的臉色幾經變化,忽明忽暗,看不真切,也不需要別人看明白。
無形中空氣中的懸浮粒子彷彿停止了運動,氣氛一下子就從舊人相認的橋段快速轉變為劍拔弩張的兩方對峙。
良久之後,空氣中傳來了一聲從胸腔裡擠出來的笑,由小到大,讓人想忽視都難。
「哈哈哈······」
錢彪旁若無人地笑著,氣氛並沒有因為笑聲得到緩和,反而加劇了嚴重度。
在眾人還沒有從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笑聲中回過神來,錢彪突然停止笑,臉上的表情也是頃刻之間變成零下幾十度的冷峻。
原本就有些黝黑的臉上,現在又佈滿了一層厚厚的冰,使得橫跨整個右臉的那道不可忽視的刀疤顯得猙獰可怖,仿若出地獄中出逃的羅剎。
錢彪的眼睛裡迸射出冰晶,聲音也如同他的表情冷到可以凍傷人的地步。
「很好,很好,很好。」
錢彪執起手掌,每說出一個「很好」就重重地拍一掌,一連說了三個「很好」,每說一句,臉就黑上一分。
雖然錢彪的手下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是面對著錢彪而站的唐凊蘭卻能立刻明白這三個字的厚重。
只見唐凊蘭嘴角一直抽動著,想說著什麼卻一直不得說出口,那種身不由己的痛苦在她的臉上一直交織著,原本就憔悴不堪的臉此時就像太平間裡面挺著的屍體,臉色白得很是嚇人。
唐凊蘭的欲言又止沒有得到任何人的關注,就這樣站在那接受著錢彪語言上的襲擊而無能為力。
「唐凊蘭,是嗎?這個人是你的丈夫,那麼夜乃晨琭生是誰?」
錢彪被渫建鄴推開不過退了幾步,離唐凊蘭還是很近,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咄咄逼人的氣勢,直接讓唐凊蘭一直張合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啞口無言。
錢彪又上前踏了一大步,只一步,就站在唐凊蘭腳跟前,帶著逼問的語氣居高臨下地看著唐凊蘭又說了一句。
「說,夜乃晨琭生是誰?是你的什麼人?」
錢彪臉上活生生一副要活吞了人的表情不僅讓手下心驚膽戰,唐凊蘭直接一個腿腳不穩跌倒在地,不是懾於錢彪駭人的氣勢,只不過是被錢彪話語中26年都不曾接觸到的名字震撼到了靈魂。
夜乃晨琭生是誰?
唐凊蘭緊緊地閉了閉眼,眼角還是劃過一路濕漉漉的痕跡,那個不被人提起的名字夜夜出現唐凊蘭的夢裡,日日折磨著唐凊蘭的身心,現在更是在一刀一刀硬生生地剜著她的心頭肉。
渫璟瑋趕緊將自己的母親從冰冷的地面上扶起來,但是女人就像是腿腳痙攣了一般扶起來還是會再倒下去,後來渫建鄴在後面幫忙托住女人,女人才得以站起來。
錢彪看到這副相親相愛的場景,嘴角反倒勾出了一抹譏笑。
「你不會想要說,其實夜乃晨琭生只是你的老相好吧?」
像是被自己說出來的話逗弄到了,其他人都沒有笑,錢彪反倒先笑了起來。
「這個說法的確是新奇又諷刺,原任倒成了你藏著掖著的小三,現任卻是你寶貝得緊的丈夫,一箭雙鵰,不愧是書香門第出來的人,就是棋高一著,不知道我那個至死還對你戀戀不忘的大哥會不會死不瞑目?」
錢彪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細尖尖並淬著劇毒的鋼針沈森扎進唐凊蘭的心房,讓她不至於至死,卻一直又飽受著劇痛的摧殘。
不是這樣的,唐凊蘭想要搖動著自己的腦袋做著辯解,卻發現頭動不了了,想要張口說出真相,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來。
就算唐凊蘭再怎麼想要解釋,但終究還是現實確實如同大家想的那樣,她在陸笙死後嫁給了另一個人,並且還為這個男人生了一個孩子,眼前扶著她的孩子就是最殘酷的證據。
看著唐凊蘭並沒有為自己辯白,也沒有澄清事實,錢彪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了,有著暴風雨來臨的前奏的跡象。
在錢彪還想說什麼諷刺唐凊蘭一番的時候,站在一旁一直置身事外的渫璟瑋終於有了動靜。
雖然渫璟瑋不過20年,有著這個年紀該有的稚嫩,但是卻也有著不同這個年齡的冷靜和從容,這一點也正是一直觀察著渫璟瑋的錢彪不得不欣賞的地方,就算這個年輕人不是大哥的孩子,錢彪卻還是討厭不起來,甚至生出想要為己所用的歪腦筋。
「您,就是如此對待您大哥愛人的嗎?若是您大哥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痛心疾首,想要痛斥您一頓呢?」
渫璟瑋說出的話就如同此時他臉上的表情不急不緩,沒有一絲該有的害怕,也沒有一絲該有的緊張,淡定得有些過分,不過說出的話卻讓錢彪震驚不已。
錢彪像是被食物堵住了食道,哽得說不出話來,錢彪不得不承認渫璟瑋的那一席話確實有那麼幾分道理,若是大哥知道此時他是如此給他「出氣」,又是如此對付這個女人的,肯定會難受,畢竟錢彪比任何人更加清楚大哥對這個女人多麼重視,不然也不會不顧家人的反對一股反顧帶著這個女人私奔。
錢彪的情緒一直在眼睛裡醞釀著,有著各種掙扎,最後都化作一絲濃重的壓抑,閉了閉眼,很長時間才張開,張開後眼睛裡的憤怒竟然褪得一乾二淨,不得不說錢彪比一般人更懂得壓抑自己的情緒。
「你們走吧!被讓我在看到你們。」
原本後面還應該出現一些類似威脅的話卻在看到那個被人攙扶著還顯得有些站立不穩的女人,終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錢彪偏開頭,示意手下讓開道放他們出去。
等到渫璟瑋和渫建鄴攙扶著唐凊蘭剛走到門口正要旋開門把手的時候,錢彪的聲音如鬼魅般響起。
「唐凊蘭,我給你一個忠告,管好你現在的男人,我可不敢保證,他再落到我的手裡會是怎樣的下場。」
錢彪最後一句相當於威脅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只要是道上的朋友一聽就會明白這句話的真實性和嚴重性。
除卻渫建鄴的哆哆嗦嗦,渫璟瑋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自若,腳步沒停,打開門,扶著唐凊蘭就往外走。
但是這時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女人一反常態,扯了扯兒子的衣袖,示意兒子停下來,轉身就往回走。
渫璟瑋看到自己母親眼中的執意也就放開了手,任憑唐凊蘭向錢彪走去,明明才幾步路,唐凊蘭卻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完,站在錢彪面前,唐凊蘭臉上出現很難見到的心慌意亂,用著有生以來第一次低聲下氣宛如乞求的口吻說道:「你能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嗎」?
話中的「他」不需要點名道姓,錢彪就知道是誰,但是知道又如何,錢彪只是覺得有些想笑,這是多麼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