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幫渫芷兮按摩腹部,覃劭驊的眼睛邊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渫芷兮的臉看。
飽滿光潔的額頭,不濃不稀的黛色眉毛應該是傳統意義上的罥煙眉,此時的眼睛關合上了,關住了那兩汪不點而亮的光輝,反而顯得自然上翹像小扇子一樣又濃又密的睫毛嬌羞可愛,蒼白的臉色顯得黑眼圈更重了,這樣一看倒像化過煙熏妝。
接下來是挺直小巧的鼻子,如果能忽視唇瓣上的傷痕,那點瑩瑩紅潤顯得尤其誘人。
毫無疑問這女人是美的,自然剔透,純潔空靈,一下子就把人的眼球吸引過去,覃劭驊不否認他也被這女人的蠱惑了,但是真正迷惑住他心神的應該是那個時候無意間的一瞥,那雙能夠把人的靈魂吸進去的黑色眼眸。
既然你已經招惹了我,就必須負責到底。看著眼前昏睡中的女人,覃劭驊在心裡說了這麼一句霸道的宣言。
覃劭驊原本計劃著關燈抱著心愛之人睡個安穩覺,剛關燈,女人竟然開始發抖,牙齒磕著牙齒發出讓人不容忽視的聲音,緊貼著女人躺著的覃劭驊自然感受到了一切。
行動快於反應,燈光將整個房間照個通透的時候,覃劭驊也看清了女人的表情,幾乎是一瞬間濃濃密密的心疼排山倒海呼嘯而至,覃劭驊再次緊緊抱著女人,將臉也緊緊貼著女人的臉,不停地安撫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怕——」
渫芷兮又一次夢魘了。
渫芷兮一如既往地放學回來先做家務,做完家務就一門心思撲在功課上,做得正認真時,一片巨大的陰影悄無聲音地落在她的頭頂,她卻恍然不知。直到她洗得發白的衣領被人輕而易舉地拎了起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像拎小雞似的懸掛在半空中,回頭不出意料地對上那個男人,也只有那個男人會毫不顧忌地這樣對待她,更何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渫芷兮沒覺得對上男人的眼睛裡蘊滿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狂暴之氣有什麼可驚訝的,若是男人有一天對她溫和細語她倒會認為太陽是打西邊、南邊、北邊出來的,唯獨不是像往常一樣從東邊出來。
緊接著承受著男人力大無窮的兩巴掌,巴掌聲很響,在此時寂靜無聲有些簡陋空曠的房間裡顯得異常鮮明。意料之中渫芷兮的臉上幾乎是那隻大手剛拿開就印上了兩個重影似的印記,五指掌印,紅彤彤的,在那張蒼白過分的小臉上顯得異常清晰,但是年僅10歲的芷兮並沒有做出與同齡人該有的反應,借哭來發洩自己的委屈和不滿,她只是用那雙澄澈分明的眼睛一直看著頭頂的男人,好似在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或許是男人被芷兮的倔強所激怒,男人動作上沒個分寸,手上也沒個輕重,直接將芷兮扔到地上,只聽著很響亮的「砰」地一聲,振起了一陣煙塵,地差點都晃動了。
芷兮還是沒有哭,只是蒼白的臉色又白上了幾分,慘白得還不如一張慘兮兮的紙,芷兮皺了皺眉,趴在地上沒有任何掙扎的動作,一切顯得那麼多餘,男人也不會允許。
如果能夠息事寧人,她何必做無謂的掙扎!
真的很痛,但是芷兮忍住沒有出聲,在她的潛意識中,她就是不想向那個男人低頭,即使她理應要喚這個男人一聲「父親」,只是在她會記事開始,她叫的第一聲「父親」卻換來一個清脆的耳光外加「賤人,我不是你的父親」,也就是在那時她就不再叫眼前這個男人為父親了。
她還是盯著頭頂的男人看,只是無意間瞥見站在暗處被陰影遮住大半個臉的身影的時候,眼淚才不爭氣地往下掉,那個女人看到她這樣從來就沒有走出來維護過她。
男人的怒吼聲還在頭頂,她卻沒了心思在聽,眼睛彷彿有個意識一直偷偷往那個穿著淺藍色旗袍的女人身上瞟,女人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了,快速地隱匿起來,悄悄地穿過側邊的門溜之大吉,這不是那個女人一貫的做法嗎?
「賤人,說,璟瑋去哪了?每天只知道吃白飯不知道照顧人,如果璟瑋出了點什麼事,你就不要活了······」
耳邊的怒吼聲不斷,如狂風暴雨。
芷兮身子沒動,只是轉動著視線,透過破舊的窗稜子,看到外面烏雲密佈,天黑壓壓的預示接下來的壞天氣,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天黑了,看樣子會下雨。
只是璟瑋呢?明明她在做作業的時候璟瑋就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玩,怎麼一會的功夫人就不見了呢!
怎麼辦,璟瑋不見了,淋濕了可怎麼辦?
渫芷兮的思緒被由遠及近的號啕大哭驚醒,那是璟瑋的哭聲,千真萬確。
她一抬頭就看見推門進來的鄰居手上抱著受傷的璟瑋,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她,接著就跟忙著接住璟瑋的男人訴說著詳情。
原來璟瑋調皮貪玩爬到村頭祈福的大樹上玩,還好被人及時發現抱了下來,只是被樹枝劃到一些小傷口,不然那麼高的大樹小孩子從上面摔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渫芷兮聽到前因後果之後,委實被嚇到了。
還沒反應過來另一邊臉上又被扇了一巴掌,臉頓時腫得跟發酵的白面饅頭一樣。
毫無知情也不知道自己闖了彌天大禍的璟瑋一個勁地向芷兮伸著撲通撲通的小手,渴望被芷兮抱的意圖不言而喻,只是盛怒中的男人,有些不耐地將璟瑋帶著殷切希望的手折向一邊,拋下一句殘忍至極的話。
「馬上就要下雨了,正好讓你體會一下淋雨的滋味,去吧!跪到大門口去,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起來。」
施恩般的語氣說出血淋淋般的話。
渫芷兮不帶一絲情感地走向門口,沒有猶豫也沒有彷徨。
這時外面開始狂風大作,風呼呼地從耳邊吹過,那個顯得有些單薄的小身板就這樣直挺挺地跪在那裡,背挺得直直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更加沒有同齡人的害怕。
就算再大的風呼嘯而過,小人兒還是一動不動地。
漸漸地雨點兒接二連三地降臨到大地上,也造訪了這個顯得有些死寂的院子,滴落在那個小人兒的身上,一滴、兩滴、三滴······
雨由小到大、由疏到密,剛開始還淅淅瀝瀝的,進而竟然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用瓢潑大雨來形容也不足以形容雨勢的大。
雨中的身影並未受到絲毫的影響,明明才是10歲應當盡情撒潑玩耍的年紀,卻經歷這等怨事,不氣不鬧,不怒不悲,這需要何等的功力才能修煉到的境界。
雨還在下著,沒有停歇,絲毫不感到疲倦,照這樣的情況估計要下一夜。
眼睛透過水簾依稀看到那個女人站在窗邊就這樣靜靜地對望著,女人覺察到芷兮打量的視線,側著身子,潛隱在角落裡,大半個身子被陰暗遮住,只露出一個側臉,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但是渫芷兮還是想妄圖揣測一下女人臉上呈現的是焦慮擔心,這樣強加上的措辭才讓渫芷兮心裡好受一些,畢竟還是孩子,她只不過是想要擁有正常人的母愛罷了。
只是眼淚還是沒忍住又一次流出來,明明挨打受罵從來不哭只會默默承受的她還是在面對這樣的場景下哭了出來。
看到那抹淺藍逐漸消失,她的眼淚反倒不流了。
腿漸漸麻了,耳邊還有幾聲雷鳴,意識漸漸模糊了,或許就這樣睡過去也是好的。
明明才10歲就有了淡化生死的決斷和勇氣。
清晨終於到來了,一夜的滂沱大雨不僅滌蕩了天空,也帶來清新的空氣,給美好的一天注入新的氣息。
雖然已經是初夏,清晨還是有些微涼,徐徐微風過處,吹起躺在地上沒有一點活人生氣和生機人兒身上衣服的一角。
這時一個女人衝開大門的禁錮跑到芷兮身邊,只是站在芷兮上方,女人反倒沒了一開始的激動和慌張,顯得有些無措,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地上的人。
一刻鐘後,女人才有了動作,如夢方醒般迅速地蹲下身子,伸出有些顫抖的雙手將渾身濕得通透的人抱在懷裡,情緒有些失控,臉上彷彿承受著巨大痛苦般憋著一口氣,呼吸急促,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良久之後,聲音繞轉了幾圈才吐露出這麼個詞,「芷兮——」,只是昏迷的人並沒有如願聽到女人有些哽咽卻處處透露出擔心和關心的呼喊聲。
「啊——」
哭聲還是沒能抑制住,女人哭得惶恐,哭得心酸,哭得聲淚俱下。
這時聽到後院動靜的男人衝了出來,臉上出現難得的焦急,他是被女人的哭聲吸引過來的,只是在看到女人手上抱著那個拖油瓶哭得梨花帶雨的時候,男人的臉瞬間就黑了。
「給我起來,這個拖油瓶死了不是更好······」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人有些絕望和充滿恨意的眼神封殺了。
女人眼中的絕望讓男人有些害怕,女人眼中的恨意更是男人不想看到的。
最終渫芷兮還是被送去了醫院,不是男人的良心未泯、寢食難安,而是女人的一再哀求再加上出人命的風險。
渫芷兮被送進醫院經過及時搶救被醫生從生死線上撿回了一命。
手術後醫生怒氣沖沖地從病房裡出來原本計劃著把這個毫不負責任的病人家屬狠狠批一頓,但是一對上男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臉,所有的怒氣都化作為替那小小人的悲哀。
渫芷兮在住院第二天就被渫父接回家,原因再通俗不過了,沒有錢支付醫院昂貴的費用,也沒有閒錢浪費在閒人身上。
對於面對渫父明著暗著的打罵,渫芷兮早就習慣了,今天趁那個女人不在,一盆涼水毫無預兆地從渫芷兮頭頂上澆下去,重溫昨晚的舊夢。
渫芷兮沒有反抗,坐在床上任水浸濕全身。
男人覺得有些無趣將臉盆隨意扔在一邊發出「匡當」一聲,丟下一句話哼著小曲離開了。
「喲,這麼大人還學璟瑋玩打水仗,弄得床都濕了,不知道你媽回來會不會生氣、失望?哈哈哈~」
······
回憶還在繼續,與其說是夢魘倒不如說是將往事的一幕幕殘忍地揭開。
覃劭驊從一開始就聽到渫芷兮不斷地說著有些模糊的話,聽到話中的內容覃劭驊承認自己的心被揪得緊緊的,除了心疼還是心疼,當然還有隨之而來的氣憤,到底是誰這樣折磨他的女人?
「好疼——」
「好冷——」
「不是我——」
······
再也不會了,以前經歷過的再也不會發生了,他保證,不會再讓渫芷兮受到一絲傷害,同樣那些傷害過她的人都會得到相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