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覃爺爺書房裡出來,我拖著千斤重的身子回房,站在陽台上舒了一口氣,心裡幾番掙扎下才撥通了家裡的電話,等到手機這邊真正傳來異常熟悉聲音的時候,我又有些退卻了,有種想馬上掛斷的衝動,因為我害怕聽到那女人可憐可悲的聲音,而且我心裡直覺這次打電話問的事是在揭她的傷疤。我清楚地知道揭一個人的傷疤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而我卻硬著頭皮這樣做了。
停頓了幾秒後,我用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唇瓣才開口說道:「媽,我是芷兮」。
又停頓了幾秒,才傳來七分驚喜、三分急促的聲音,「芷兮,是你嗎?你過得好不好,這麼久沒打電話過來了,是不是你那死鬼爸爸又找上你了。我的芷兮,我每天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想你是不是忙著做兼職忘了吃飯、睡覺,想你是不是拚命在賺錢忘了照顧好自己,想你是不是經期痛得死去活來卻一個人咬著唇挺過去······」
說著說著她哭了起來,悲慼、悲涼,卻驚不起我心中的一絲波瀾,或許我的心早已在小時候挨打挨罵她無力阻止,在雨中罰跪她無力反抗······太多的無能為力加上10年前發生的事讓我的心漸漸麻木起來。
她接著斷斷續續地說道:「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做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我···」
我適時打斷她言語中無力的挽回和內心深深的愧疚,我能想像得到她在電話那頭哭得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這也正是我不常打電話的另一個原因,每每我都抵擋不住她眼淚的攻勢。我歎了口氣,看著陽台外面的藍天白雲,說道:「媽,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不需要用這麼抱歉的口吻對我說這些話。我從來就沒怪過你,也沒怪過誰,不是你的錯,要怪只怪我還不夠堅強、不夠頑強、不夠強大」。
我話音落下,卻徒留嚶嚶的哭聲,壓抑很久很想爆發出來又不敢發出聲的哭泣。
我沒有打擾,也許這樣她心裡會好受些、也許這樣她心裡會舒坦些、也許這樣她心裡的罪惡感會少些······我能體會到她的身不由己。
待哭聲漸漸平息一點的時候,我開口說出我打電話的主要目的,「媽,我想要知道二十六年前唐家發生的事」。
我話音剛落手機裡就是一片死一樣的寧靜,彷彿手機那頭根本就沒人在接聽,在整整1分鐘的停頓下,她終於出了聲,「你···你為什麼想要知道那件事,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那是上一輩人的事,你不應該插手的,還是你聽誰說過什麼···是不是你聽信誰的話,所以就打電話過來質問我,是不是···是不是這樣···我不知道,我是不會說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緊張地環顧四周,全身癱軟跌倒在地上,自言自由起來。
她起先說話還透露著一絲不安,漸漸開始語無倫次,緊接著變得歇斯底里起來,語調也變得異常尖銳,語氣更是只能用咆哮來形容。我何時見過這樣不同於平常溫和婉約的母親,此時仿若換了一個人,讓我覺得如此陌生。從心理學的角度,我知道這是經常處於壓抑狀態的人一旦爆發出來的情緒失控再加上來自外界的刺激造成的,簡稱情緒崩潰。
我嘗試著說些親情話題來轉移她的注意力,鑒於我不在身旁我也很沒有把握能安撫得了癲狂狀態的母親。我開口說道:「媽,你聽我說,我是你的女兒芷兮,我不問了,你也不要再想那件事了,你想一下你的女兒和兒子,芷兮和璟瑋,他們都很聽你的話,他們都很乖······」
可能是聽到了芷兮和璟瑋這兩個名字,她才平靜下來,大約過了10分鐘,在我想要再次確認她情況的時候,她開口了,「芷兮,那件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除非我死了」。語氣是我從沒有聽過的堅定。
我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對她來說這麼嚴重,我僅僅是稍微提了一下,她就能失控到如此地步,其中肯定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也不想再強迫她,看到她又一次失控,說了幾句保重的話,就這樣掛斷了電話。
不問她,並不代表我放棄了,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想要瞭解二十六年前的內幕。
心情再次沉重起來,看看小傢伙還沒醒的跡象,我準備去後花園散散心,剛走到後花園的門口就看見覃媽媽一手拿著一個精緻的竹編小花籃,一手拿著剪刀在花圃裡忙碌的身影,伴隨她口中輕輕哼唱的不知名小調手舞足蹈起來,宛如花間飛舞的蝴蝶。
看著覃媽媽無憂無慮的樣子,剛才還抑鬱的心彷彿受到她陽光般心態的感染瞬間開出一兩瓣花瓣來,尤其是看到她無意間對我露出的回眸一笑,充滿慈愛和關懷,是在我母親身上永遠也看不到的春光燦爛。
覃媽媽無意間捕捉到我的身影,笑得一臉不染俗世凡塵的紛擾喧囂,笑得一臉沒有一絲防備的天真懵懂,笑得一臉花兒亂了芳香、草木迷了芳蹤的自然萌動,她很自然地朝我招了招手,興高采烈地說道:「芷兮,你來得正好,快過來幫忙」。
我本不欲打擾這番歡樂和諧的場景,怕驚擾了別人的幸福,不料覃媽媽發現了我,將我也拉進了愛麗絲的奇境空間。
看著依舊在花圃裡不知疲累樂於忙碌的覃媽媽,再看看我手上被硬塞的小鏟子和小花鋤,我也笑了,笑得雲淡風輕、不染煩擾。
待忙碌過後,覃媽媽一臉滿足地提著滿是奼紫嫣紅的花籃朝我嘻嘻地笑著,原來快樂是會傳染的,我也跟著傻笑起來。
她拉著我坐在一旁的吊式竹籐椅上,將花籃輕輕地放在竹籐卓子上,遞給我一杯果汁,自己拿著果汁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全然不復官太太的細嚼慢咽,看出我的驚訝,她隨意地說道:「還是這樣喝果汁舒服啊!就一個字,『爽』,跟那些趨炎附勢的官太太在一起太憋屈了,喝個果汁都要拿吸管,好累的說,你說,是不是啊?芷兮」。
確實太多的禮儀和規矩的束縛,人會活得很累,何況覃媽媽不適合被束縛著,她適合隨心所欲地展現自我,她能一直這樣,真好,我在心裡感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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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之出場
木木:請問覃大少觀眾問您何時出場呢?
某覃大少深情款款的看著芷兮,根本就沒聽木木在說什麼。
木木:我的存在感有這麼低嗎?(捫—心—自—問)
木木擋住覃大少的視線(這是找死的節奏),再接再厲道:你到底要什麼時候出場啊?
木木被一掌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拍飛,木木嚶嚶哭泣中,在地上畫個圈圈詛咒他。
覃大少終於開了尊口:芷兮需要我的時候。(深情款款的視線只增不減)
木木靈機一動,咆哮一聲:芷兮,你家男人說需要你。
木木直接被捂嘴,一個手刀不省人事了,暈過去之前感慨道:怎麼夫妻一個個都這樣···咳咳,暴力呢,劈手刀也不提醒一聲,痛死我了,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