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嬤嬤同子規急忙退側行禮,鳳涅斂袖垂眸:「臣妾見過陛下,不知陛下前來……」後面一句「有失遠迎」還未出口,雙臂便被一雙手握住:「皇后不必多禮,是朕特意叫他們不必通傳。」
鳳涅心道:「知道,你是玩上癮了。」面兒上卻還是一副無辜之態,「陛下今日怎麼有空來鳳儀宮呢?國事繁忙,該當好好歇息才是。」不動聲色地便欲後退。
朱玄澹打量著她,那雙手自她肩頭往下滑,最後竟然握住了鳳涅的手。
他邁步往前一步,單手一撩袍子,便坐在桌邊上:「得閒自是要來探望皇后一番,聽聞皇后好似身子不適?」
鳳涅被他握著手,自不能動,聞言又是一陣頭暈:自從他現身露面後,她的身子就一直都不適,何止身子,心靈上也有極大陰影。
他不來探望,倒自在好些。
「大概是有些暑熱,沒什麼大礙。」仍舊是垂眸規規矩矩地回答。
朱玄澹點點頭,正欲再開口,旁邊桌子上「喵」地一聲,那小貓不知何時竟歪歪扭扭走到桌邊上,此刻一個趔趄,從上頭掉下來,正好跌落在朱玄澹的膝上。
剎那間,在場眾人紛紛看向皇帝陛下尊貴的膝頭。
鳳涅有些緊張,不知朱玄澹會是如何反應。
朱安靖在一旁頓時挑了眉,考慮要不要衝上去將貓崽趕走。
朱玄澹看看鳳涅,又看看膝頭上那不知所措的小東西,忽地笑了笑:「皇后還真是童心未泯啊。」
鳳涅微汗,急忙想將那貓崽取下來,朱玄澹卻抬手將它提溜起來,在眼前看了一番。
貓崽的眼睛很亮,叫聲很弱,彷彿也知道面前之人非同一般,喵地叫了聲便只顧呆呆地看。
朱玄澹看看小貓兒,又看看鳳涅,終於又是一笑,將小貓往旁邊朱安靖的懷中一扔:「安靖,你拿來的吧?拿著帶走。」
朱安靖鬆了口氣,將貓崽抱入懷中,聽皇帝陛下的口吻,隱隱約約,是讓他即刻離開的意思
朱安靖人小鬼大,早知道原先皇后不受待見,他心裡格外喜愛鳳涅,此刻見朱玄澹來了,更握著鳳涅的手,乃是一副親近之意,他便也不想擾了鳳涅的好事。
朱安靖正開口要告辭,卻聽鳳涅道:「陛下,安靖剛來,不如且讓他多留會兒……跟臣妾說說話兒。」
朱安靖一驚,便看鳳涅,心想:「怎麼皇嬸前一刻還不耐煩地趕我走,這會子皇叔來了,倒要我留下?我留下來豈不是打擾她跟皇叔麼?」
饒是朱安靖聰明,此刻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朱玄澹一聽,含笑望了鳳涅一眼,道:「他是太后召進宮來的,看看時間不早,還是讓他去吧。」
朱安靖一聽,心道:「果然皇叔想讓我走啊,我得識相些。」便又欲告退。
鳳涅道:「陛下,安靖好不容易進宮一趟,也正好陛下有空,倒不如你們叔侄兩個多親近親近,還是讓他暫留片刻吧。」
她的聲音極為溫柔,帶著一抹婉轉地懇求。()
朱安靖越發驚詫地看鳳涅,心道:「皇叔分明是想我走,皇嬸不會聽不出來,怎麼皇嬸如此堅持,是真不捨得我呢,還是……」
朱玄澹聞言,也望著鳳涅,又道:「他帶著這小東西,不甚方便吧……」
鳳涅急忙說道:「這小貓崽子臣妾很是喜歡,既然陛下不喜,那……少王,不如把這個且交給子規先安置著……」
朱安靖見她如此,心裡雪亮:皇后是不願意他離開啊。
子規小聲道:「少王爺……」
朱安靖趕緊把貓崽給了子規,子規悄悄後退幾步,退了下去。
朱玄澹目光一動,面上仍是笑微微地,低聲問道:「皇后這麼喜歡安靖?怎樣也要他留下來?」
朱安靖只覺得無端緊張,生生嚥了口唾沫:他忽然覺得在這個時候自己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鳳涅卻面不改色地道:「靖少王活潑可愛,臣妾自是喜歡的……可惜少王住在秦王府上,不然的話,臣妾是很喜歡同他多相處的。」
朱安靖望著鳳涅那樣「柔順」地姿態,又看自家皇叔那一雙厲害眸子正盯著她看之態,小孩兒心噗噗亂跳,隱約地嗅到一絲異樣來。
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朱玄澹終於發話道:「既然如此,那安靖就在鳳儀宮多留會兒吧。」
鳳涅道:「多謝陛下成全。」低頭時候,衝著朱安靖使了個眼色,朱安靖忍著汗意,上前道:「多謝皇叔!」
朱玄澹笑微微地望著他:「不用謝朕,是你皇嬸喜歡你。」說到這裡,握著鳳涅的那手略微用力,不知何意。
鳳涅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他捏的有幾分疼,卻還得做若無其事狀,只是仍舊用無辜而「聖母」地眼神望著朱玄澹。
兩人目光相對,他的雙眸幽深難測,她的眸子卻一片柔靜,烈日月光,剛柔並濟。
有朱安靖在,朱玄澹也不好做什麼,只是把鳳涅的手好一頓揉捏,只片刻功夫,便起身離去。
鳳涅急忙同眾人恭送皇帝陛下,一直等他出了鳳儀宮,才鬆了口氣,後退兩步,坐在床邊上,抬手按著胸口,忽然又看到自己的小手,方才被他一頓捏摸,又紅了起來:那人表面雖然答應了,但心裡到底意難平啊。
以後不知還有什麼招兒,想想格外頭暈。
朱安靖看朱玄澹走了,格外活潑,蹦跳過來道:「皇嬸!」
鳳涅被他一驚一乍,嚇了一跳,看在他終於派上幾分用處的份上,歎口氣便道:「怎麼了?」
朱安靖烏溜溜地眼睛盯著她道:「皇嬸,怎麼你……同皇叔鬧彆扭了麼?」
鳳涅嚇道:「什麼?哪裡有……」
朱安靖道:「那方才皇叔分明是要我走,為何皇嬸你偏要我留下來?」
鳳涅咳嗽了聲,拉長語調道:「我喜歡你,不行麼?」
朱安靖撇嘴道:「先前還逼我走呢!我自不信的。」
鳳涅抬手,纖纖手指在他額頭一點:「人小鬼大!太伶俐就不討人喜歡了。」
朱安靖歡喜地抱住她的手,低頭看了看,忽然道:「噫,怎麼這樣紅?」
鳳涅急忙將手抽回來,右手蓋住了,顧左右而言他道:「那貓崽子我留下了,省得你也不會養。」
朱安靖自然是毫無異議,只是仍舊問:「皇嬸你莫不是不喜歡皇叔麼?」
鳳涅道:「又胡說了不是!」
朱安靖道:「那為何竟不願意跟皇叔獨處?我還怕我壞了皇嬸的事,想快點離開呢,而且皇嬸那樣留我,皇叔雖則不說,心裡頭必然是會……」
「會如何?」鳳涅見他竟然說的頭頭是道,不由笑問。
朱安靖撓撓頭:「皇叔不會不高興吧?」
鳳涅揮揮手,煩惱道:「誰知道……不高興就不高興吧……管那麼多呢。」
朱安靖噴笑道:「皇嬸,你……你實在是太讓我……」
「嗯?」
朱安靖不由分說又抱她的手臂:「素來皇叔說話都是說一不二的,也沒有人敢逆他的意思,你還是第一人呢!阿靖太喜歡皇嬸了。」
鳳涅哼哼一笑,抬腳抵在他腿上,用力將他推開:「不用太喜歡我,喜歡的話也不用這樣緊緊抱著,都說了大熱天的容易出汗。」
朱安靖又逗留了小半個時辰,才告辭離開。
鳳涅閒來無事,讓子規把貓崽抱上來逗了會兒,見貓崽精神尚好,毛兒也順滑許多,便道:「子規,你給它沐浴過了麼?」
子規道:「奴婢稍微給它收拾了一番。」
鳳涅道:「這是我們鳳儀宮第一隻寵……嗯……貓,既然被安靖帶來了,也是緣分,要好生養著。」
子規答應了,末了又小心抱了貓崽下去。
將到黃昏,天兒太熱,鳳涅也沒什麼食慾,便只喝了一碗湯。
子規出去打聽,聽說朝廷上有些事端,許多大臣都在上書房裡頭恭候著,今夜皇帝怕是沒什麼情緒來後宮的。
鳳涅聽說這個消息,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白日雖則把朱玄澹安穩送走了,然而憑著他暗地裡把她手捏的發紅髮癢這份勁上,也知道他心裡不滿,生怕他又「任性而為」。
鳳涅知道朱玄澹不會來後宮,便吩咐早早地掩了宮門,又揮退了宮女,連康嬤嬤同子規也打發出去外間。
鳳涅將人都打發出去,便下了地,赤腳不穿鞋子,又只著單薄的裡衫,在那琉璃地面鋪著的羊毛毯子上站穩了,雙手垂落放在身側,先微微仰頭,胸口起伏,緩緩地呼吸了一番,。
做完了準備動作,鳳涅便開始做起手勢,雙腿並緊,雙手高舉,身段拉長,雙腿小腿同大腿都繃得緊緊地,腰身用力地往上舒展。
鳳涅在現代之時,因為職業關係,得閒會跑跑步,偶爾健身,但是最常做的是瑜伽。
這段日子因為這身體不好,一直讓她苦惱的很,想來想去,想到了這個法子,雖然不能說就此能夠強身健體,卻總比什麼也不能做來得有用。
漸漸地做完了山姿勢,半月姿勢,到椅子姿勢的時候,額頭上的汗已經滲了出來,彎曲的雙腿拚命顫抖,身形搖搖欲墜,鳳涅咬牙堅持,心裡默念了有三十秒才停下。
剛停下便跌在毛毯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來,一顆心跳得激烈。
先前她從頭做到尾,動作都極為到位,很是流暢,如今,只做了區區三招最簡單的,就已經累得如狗。
這身體可真是夠爭氣的。
想想也是,被朱玄澹折騰一番就跟去了半條命一樣,又能強到哪裡去?
鳳涅本想再咬牙多練兩招,又做了半招的彎弓姿勢後,大腿抖得不成樣子,肉兒都在亂跳,再也堅持不住,便只好停下。
好歹這不是個一蹴而就之事,只慢慢地來就是了,只要堅持,身體總會有起色的。
鳳涅喘了幾口氣,覺得歇了過來,便又將康嬤嬤叫進來。
康嬤嬤同子規本就在外頭候著,見鳳涅一頭汗,各自驚了驚,卻也不敢問什麼,急忙領著宮女準備了洗澡水。
鳳涅沐浴了一番,疲倦過去,倒也覺得舒暢許多,換了件新衣裳便爬上了床。
她這一番折騰,睡得倒是格外香甜,一夜無夢。
只是次日起來之後,雙腿仍舊有些痛,鳳涅知道這是後遺症,這具嬌嫩身體經不起折騰,看這樣,起碼要三四天才能徹底適應,或許更多幾天。
妃嬪們按例又來請安,這自打鳳涅頭一回回鳳儀宮一直到現在,場面是越來越和諧,連牙尖嘴利的李美人都也收斂了,可見是學乖了。
鳳涅便將太后生辰將到,眾位妃嬪獻藝之事說了。
末了又道:「宮裡頭好些日子不曾熱鬧過了,索性藉著這一番好好地熱鬧熱鬧,各位妹妹萬萬不要大意……大家都知道,太后的生辰宴上,陛下也會在呢,倘若能在獻藝之中一枝獨秀,脫穎而出……太后高興,陛下也會高興……然後,各位妹妹都懂得……」
妃嬪們都不是傻子,皇后的笑裡雖然有幾分含蓄,但是話語之中卻透露出關鍵信息:大家獻藝出色的話,皇帝一高興,大概就會如何,當然,大家都懂得。
——她們爭來爭去不就是為了被寵幸麼。
皇后又用聖母光芒普照的笑容道:「本宮對各位妹妹都是一視同仁的,不管品級高低,不管誰受寵誰未曾受寵……都可以獻藝,大家萬萬不要白白浪費這個大好機會。」
眾妃嬪們出了鳳儀宮,通常便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行走間,有人道:「皇后娘娘這是何意呢?果真是給我們大傢伙兒機會麼?」
又有人道:「仔細想想,好似也沒什麼差的,到時候太后、陛下都在場……誰的才藝出色誰的拙劣,一目瞭然,陛下心喜了……也是有的。」
「只是,她為何要如此呢……她不是個最愛巴著陛下不放的麼?」
「依我看,是太后那邊發話了……可不聞?自她出了冷宮,陛下接連兩日呆在她那裡,太后不喜……她自然要避開嫌疑的,如此一來,便可彰顯她的賢惠。」
「聽來好似是這個道理……」
「不過,於我們倒果真是好事,總比朝暮無法見陛下一面的好,更,倘若能夠脫穎而出的話……」
一時之間,唧唧喳喳地,眾位妃嬪都動了心。
有能耐進宮的,多半都是大家閨秀,素日裡琴棋書畫是必修的,雖不能算精通,但總會「略懂」,更有些自恃有幾分才情的,心中更是蠢蠢欲動。
此後數日,後宮裡頭簡直是歌舞昇平。有人唱歌,有人習舞,有人吟詩,有人作畫……妃嬪們出盡十八般武藝,想要在太后宴席之上得以功成。
與此同時,尚衣局將太后要穿的宮衣製作好了,便命人送到太后宮來,一併還有些新鮮的首飾之物。
其中一件,卻是那套繡著蓮花的淡青色緞子衣,太后一一瀏覽過,又對這件格外欣喜,道:「梅仙你來看,這衣裳你穿,果真合適。」
梅仙聽到這話,看看那布料,想到是誰人提議給自己做這衣裳的,縱然是多華美都好,心裡只覺得煩躁不堪,面上卻還得微笑:「是啊,太后,姐姐的眼光倒是不錯的。」
正讚歎間,外間傳秦王殿下來到。
秦王朱鎮基進來,一眼看到旁邊擺放著的眾多衣物,不由嘖嘖兩聲,湊上來看,看了一番,對那些首飾讚不絕口,順手拿了一朵巧樣宮花在手中擺弄,歎道:「精緻,精緻!」
愛不釋手,竟又舉起來在自己鬢邊比了一比。
太后一驚,咳嗽了聲:「老三!」
秦王訕訕地,將那朵宮花放下。太后白了他一眼,轉頭看梅仙道:「那件白蓮花的衣裳你便收了,等壽宴那天穿著,保管出色。」
秦王一雙眼睛正也溜溜地看,聽到「白蓮花」三字,頓時「噗」地一笑。
太后皺眉道:「老三,你笑什麼?」
秦王在那排衣物前來回走動,最後停在那件蓮花緞子衣裳處,看了看,扇子一點道:「太后所說就是這件了?」
太后道:「正是,如何?」
秦王若有所思道:「這蓮花也不算太白啊……看起來倒好似青荷。」
梅仙便輕聲道:「是姐姐……是皇后娘娘來之時看過說是白蓮花的,難道竟不是麼?」
秦王挑了挑眉:「皇后所說?」
太后道:「是啊,皇后說梅仙便宛如這白蓮花般,高潔無瑕,娉婷幽靜,老三你覺得呢?」
秦王怔了怔,而後哈哈地竟笑了起來。
太后道:「老三,你是怎麼了?只管笑什麼,莫非你覺得不對?」
「非也非也,」秦王手中的扇子在手心裡敲了敲,若有所思微笑道:「太后,我只是一時想到件別的有趣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阿靖壓力很大~~
》《嗯,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