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鳳涅過了兩天清淨日子,早上曬朝陽,中午睡午覺,晚上賞月,除了吃食上單調些,又稍微缺乏點運動,日子可謂完美。
這清靜安謐突如其來,好像一下兒就把她上輩子缺乏了的全都補上了。
日光熾烈,簡鳳涅不敢直視,總是瞇著眼睛。月光柔和,是可以溫柔相看的。
夜間,簡鳳涅躺在長椅上同月光脈脈含情兩兩相看,最近,有種感覺越發在心底清晰起來,她自覺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就如這一場充滿詭異感覺的穿越,驟然發生,卻不曾給她更大震撼,這陌生的時間空間,古色古香的殿閣人等,就好似早就熟悉了一般……如今不過是故地重遊,簡鳳涅心想,或許是因為拍慣了古裝戲的緣故。
然後這三天內,她把自己的心看得透透的,原來,並非是因為拍慣了戲,只是因為,她心裡別無所求了,就如同現在,寧曦皇后是為何入了冷宮的,是否真的背著皇帝偷人,傳說中的皇帝又是什麼人,同哪個得寵的妃嬪覆雨翻雲……統統都不關心。
都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演了半生戲,如今,或都分不清何是戲,何為人生了,或者,演戲又何嘗不是人生的一部分?
「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挺好啊……」
舒服地歎了聲,身形略略愜意扭動,身後康嬤嬤已經過來扶著:「奴婢扶娘娘安歇。」
爬上了床,翻了幾個身,身體休息了,腦袋卻未如願,簡鳳涅翻來覆去地想了會兒,忽地冒出一個奇異的想法:「倘若林見放也一併穿越的話……」
這個新奇的想法頓時讓她睜開了眼睛,本是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誰知道雙眼睜開的瞬間,卻赫然真的嚇了一跳。
黑暗之中,默默地站著一個頎長的影子。
簡鳳涅用力眨了眨眼,眼睛適應了黑暗,果真看的清楚了些,面前的殿閣,近門口的角落處,有一道影子靜靜站著,身量頗高,看似魁梧,是男子無疑。
起初以為是子規,但,此人顯然比子規要高些,身形氣質都也不像,且通體上下,罩著一襲黑色袍子,兜頭是個斗篷似地帽子,遮住了大半容顏,也不知他有意還是無意,只隱隱地露出了小半個下巴,皮膚在月光底下,泛著清冷的月白之光。
簡鳳涅看了會兒,見他沒什麼動作,便問道:「你是?」
那人身形靜如淵峙,並不回答。簡鳳涅眉頭微皺,問道:「你是刺客?殺手?劫匪?還是皇宮裡的侍衛?」
那人仍舊沉默,只是垂著的雙手一抬,互相交握,擱在腰間往下。
簡鳳涅看見他拇指上似戴著什麼,在月光下極快地閃過光芒,又隱沒在黑袍的袖口裡。
她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連身子也未起,又道:「倘若閣下是求財,這是冷宮,個個都是一窮二白,兩袖清風,你從此處出去,往前走百丈遠,就是最近的煙寄宮,聽說他們主子今晚承寵,宮裡頭被賜了不少寶物。若閣下是劫色,冷宮裡頭的女人都是陛下棄若敝履的,倘若長得好,也不至於不得寵……唔,如果你實在忍不住,從此處出去,右手邊第二間房,有一位絕代佳人,身姿豐滿婀娜,想必適合閣下口味……」
那處住的,正是風華絕代的康嬤嬤,據說深宮老嬤嬤,正是男人最愛。
「哈……」低低地笑聲,不仔細聽幾乎被忽略,那人終於出聲,「你不認得……我?」
暗啞的聲,顯然並非真聲,他是有意隱藏身份。
簡鳳涅捧場般搖頭,同樣將臉往黑暗裡更藏了些:「我病了許久,眼力皆大不如前,閣下又在暗影中,不如摘了帽兜,或許認得。」
那人卻兀自不動如山,只道:「聽聞這冷宮裡頭的皇后,可是妙齡女子,昔日有大舜第一美人之稱。」
簡鳳涅幾乎把臉埋到被子裡去:「傳言不可盡信,須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
「也是,」那人淡淡說道,「我瞧小娘子你……姿色便極為不俗,怕是不比那皇后差吧。」
簡鳳涅道:「哪裡,想必是閣下久不見女人,故而覺得是個女子就美艷起來。」
暗影裡,那人略略抬頭,帽兜下一雙眼睛灼灼看著簡鳳涅,簡鳳涅雙手抓著被子,道:「聽閣下談吐也是不俗,怎麼竟然做出暗闖宮閣之事?這宮殿極大,轉來轉去極容易迷路,閣下還是早些歸去,且自安歇,不要勞神費體,又做擾他人清夢之事了。」
那人道:「你為何……並不慌張,也不叫人?」
簡鳳涅道:「你猜。」
那人又是一笑:「你怕縱然叫了人來,於事無補,反而更『眾口鑠金』?」
簡鳳涅道:「我這年紀,只想息事寧人。」
那人問道:「你不過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是何年紀?口吻如此滄桑?」
簡鳳涅咳嗽了聲:「抱歉,大病一場,自覺蒼老百年,讓閣下見笑了。」
那人的嘴角依稀微挑,繼而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擾小娘子歇息了,且早安歇吧。」
簡鳳涅點點頭:「多謝。」
那人腳步一動,向後挪出一步,如此一步一步,身形越發隱入黑暗,最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門口處,簡鳳涅只聽得一聲極輕微的開門聲,外頭便歸於平靜。
室內,只有一地安寧月光,簡鳳涅望著那人原本所站之處,半晌,淡淡一笑,轉過頭復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居然睡得格外香甜,清晨醒來之時,只聽鳥兒在窗外唧唧喳喳鳴叫的聲音,簡鳳涅揉了揉頭髮爬起身來,鼻端嗅到一股淡淡地香氣,掀動鼻子重嗅了嗅,卻又覺得有些微苦般。
康嬤嬤進來之時,簡鳳涅正在發呆,康嬤嬤笑道:「娘娘今日睡得倒是沉,幸好湄妃今日也不鬧騰,奴婢生怕她又早早地爬起來叫喚吵到娘娘呢。」
簡鳳涅道:「嬤嬤,你聞聞這裡有什麼味道麼?」
康嬤嬤呆了呆,而後大力吸了兩下,才道:「娘娘,奴婢愚鈍,沒聞到什麼味道……要不要奴婢去弄些兒開得正好的花來,或者弄些香囊……熏香之類?」
簡鳳涅搖頭:「那倒不用了。」
康嬤嬤服侍簡鳳涅穿好衣裳,一直到出來用了早飯後,湄妃的聲音才響起來,她一折騰,便如同功課一般,接著是琳貴人的尋死戲碼,芳嬪的裸奔戲碼,簡鳳涅吃飽了,望著子規同康嬤嬤兩人,一個被芳嬪追的到處亂跑,一個追著琳貴人亂跑,看得好一頓樂。
將要晌午之時,簡鳳涅喚了子規過來,道:「外頭隔著多遠有湖水……或者池塘呢?」
子規想了想,倒是康嬤嬤在旁邊說:「娘娘你想摘蓮花來麼?這裡距離御花園倒是不遠,御花園後院牆處,有個池子,奴婢記得後院牆那邊也有個角門,方便進出。」
簡鳳涅道:「有池子,有蓮花,那可也有魚?」
康嬤嬤怔了怔,道:「前頭那個玉水池倒是有許多魚,什麼鯉魚鰱魚……養得極為肥胖,娘娘問這個做什麼?」
簡鳳涅向著子規招招手,子規會意,便微微俯身,簡鳳涅坐起身子,靠近他耳畔小聲說了一句話。
子規面上露出驚愕之色,卻也並未說什麼,只是向著簡鳳涅行了個禮,道:「奴婢這便去。」
子規去後,康嬤嬤很有幾分醋意,望著簡鳳涅道:「娘娘,您讓子規去做什麼了?怎麼也不肯讓奴婢知道?」
簡鳳涅道:「這件事兒得讓他去做。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此刻湄妃又扯著嗓子唱:「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簡鳳涅聽得眉頭一皺,「換一個。」
康嬤嬤得令,便吼道:「娘娘讓你換一個呢!」
簡鳳涅看她粗眉倒豎的風采,總算知道什麼叫做拿著雞毛當令箭。
湄妃委委屈屈地又換了個:「天長地久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簡鳳涅聽得如坐針氈,心想:幸好湄妃是沒讀過紅樓的,不然的話,此刻怕就是「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了。
芳嬪卻又在不安分地掀衣裳,康嬤嬤有勁沒處使,就只訓芳嬪:「成何體統,污了娘娘的鳳目!委屈娘娘跟你們呆在一塊兒,哼……讓那幫狐媚子得意……」
她一邊訓芳嬪,一邊零零碎碎地把外頭探聽來的消息都抖摟出來,簡鳳涅不動聲色在旁聽著,昨晚上她同那神秘陌生人說話之時,說起皇帝寵愛哪一宮的人,便是康嬤嬤這嘴碎之功勞。
康嬤嬤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訓斥芳嬪,卻忽地聽得一個帶笑的聲音,嬌滴滴地說道:「喲,姐姐好大的威風,在冷宮裡頭都有精神教訓底下的人。」
康嬤嬤一聽這個聲音,如得了一級警報,即刻起身跳到簡鳳涅身邊兒,簡鳳涅卻仍半躺著身子,只是雙眸懶懶地望著聲音所來的方向瞥了一眼。
一個打扮的頗為嬌艷的年輕女子,正裊裊婷婷地往這邊而來,頗為俏麗的臉,神情似笑非笑,望著簡鳳涅,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得意洋洋的優越感。
康嬤嬤低聲道:「娘娘,這齊嬪最近頗討太后的好,竟得意起來了!」
說話間齊嬪已經到了跟前,仍舊是似笑非笑地,似是而非地行了個禮,道:「給姐姐請安,妹妹聽說姐姐病了,一直掛心著,今兒終於得空了,趕緊地就來探望一番……如此一看,倒是放心了,姐姐好清閒啊,也是,在這冷宮裡頭,也沒別的事能做。」她這邊兒說著,身旁的三宮女便也陪笑,作出一副花團錦簇的和諧來。
簡鳳涅眼皮兒略抬了抬,淡淡道:「你……叫什麼來著?」
齊嬪一怔,目光中透出幾分訝異之色,而後仍舊笑道:「姐姐問這個做什麼?莫非是把妾的出身都忘了?妾身乃是鎮國將軍齊天賜之女,閨女喚作玉好,姐姐可有印象了?」她笑看簡鳳涅,口吻裡透著幾分自豪,眼神帶著幾分輕蔑。
寧曦皇后的出身並不顯赫,大舜人人皆知,據說寧曦皇后的生父不過是個偏僻地方的縣官而已,為攀龍附鳳,把幼年的女孩兒送到大舜京中,後來在親戚家中默默無聞地長到十五歲,竟成了皇后。
當時眾人都驚呆了,不知天子為何竟對這個毫無來頭的女子如此重視。
比家世,齊嬪自覺地應該高人一等,其實在後宮之中,在寧曦皇后出現之前,眾位妃嬪間已經暗自較量,誰也想不到,暗中會殺出一匹黑馬來,將所有人統統擊敗。
寧曦皇后忽然被打入冷宮,六宮裡頭幾乎無人不拍手稱快,所謂「看她起高樓,看她樓塌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們盼星星盼月亮,日裡夜裡禱告詛咒,讓這少女皇后不得其所,如今終於如願。
簡鳳涅道:「齊玉好,這個名字不錯。」
齊嬪含笑道:「多謝姐姐誇獎。」
簡鳳涅哼地一笑,緩緩說道:「什麼姐姐,算不上,我自來也沒個親妹子,不用這樣客套的稱呼。」
齊嬪道:「姐姐這是何意,後宮妃嬪為示親愛,素來以姐妹相稱的。」
「親愛與否,不在嘴上。」簡鳳涅懶洋洋道,「你若是喜歡叫,自管叫便是了,但我以後,只喊你齊玉好。」
齊嬪眉頭一橫,咬牙做憤慨狀:「娘娘這莫非是在敵視妾麼?」
「我人在冷宮,敵視個什麼勁兒?」簡鳳涅打了個哈欠,很是閒適地,「不用自作多情了親。」
齊嬪鼓足勇氣說了一句話,卻好像奮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時無語。
簡鳳涅望著齊嬪的臉色,一陣陰一陣晴,心裡頭怕是早看低了這個落勢的皇后,想要落井下石一番,但終究又沒這個勇氣撕破臉,於是這神色變幻的就很尷尬,似要有精分前兆。
簡鳳涅饒有興趣地看了會兒,輕輕笑了聲,忽又涼涼地道:「你一人來,倒帶了三名宮女?」
作者有話要說:呃,神秘人,莫非是嬤嬤的春天到鳥麼~~~
有同學說讓皇后涼涼很無恥,很陰險,這腫麼可以呢,涼涼是永遠地高尚的聖潔的光照天下的~~~~>3<
留言少而又少啊,內牛